“哥哥这是什么意思,阿愿怎么会对你说假话呢。”
可梁愿的眼里全然一派懵懂之色,笑容中也满是温良无害的天真。
瞧见他这幅模样,别说是旁人了,就算是姜齐,若不是早就知道云霖的为人,恐怕也是要被他的表现给糊弄了过去。
可是他说谁不好呀,偏偏说是云霖。
这个世上除了云霖自己,还能有比姜齐更加了解他的人吗?
先不说云霖素来光明磊落,端方如玉,是断然不会做出这等事情的。
便是他真的生出了这种心思,想要让别人说不了话,那也是必然不会使用禁言蛊这种东西的呀。
毕竟作为自幼便在神界长大的神君大人,想要封住一个人的口,禁言术,哑诀,消音咒,数不胜数的仙术咒法可以使用,又怎么会偏偏跑去选个什么劳什子的下三滥禁言蛊呢?
他还不至于要依靠那等污秽的东西。
先前说是奡沧,姜齐轻而易举的相信了,也是因为奡沧此人素来不拘规矩,随性洒脱,且还在凡间流连了几多年的光阴。
若是偶然学到了这个术法,还把它用到了梁愿的身上,那倒也是勉强说得过去。
可若说是云霖,那便是决计不可能的。
看着梁愿真挚的目光,姜齐没有动作,没有应声,就那么静静的回望进他的眼里。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姜齐不再没正形开玩笑,且已经对某件事确定无疑后的表现。
所以初时梁愿还能毫无破绽的继续扮演他的无辜小白兔,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姜齐始终保持原样,一动不动,他完美的伪装上才终于是出现了一丝龟裂。
果然,一碰上关于云霖的事情,他都永远是那个输家。
梁愿终究是苦笑出声,“还是瞒不过你呀……”
见他承认,姜齐倒是并没有什么猜对了的喜悦感。
他紧皱眉头,眉目之间全是对此举的不解之态,“所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不成也和他们一样,怕我记起了什么不该记起的东西?”
可是从他断断续续回想起的那些记忆来看,他几经生死的上一世虽然确实是多姿多彩了些,但还不至于有什么会让他想了起来,就引起什么大的变数呀。
云霖一直闭口不谈,不外乎是怕自己想起了上一世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情,却无法正视自己的感情,从而与他疏远以至相行陌路罢了。
奡沧也是在迁就云霖的心思。
可是梁愿,他是为了什么呢。
不论是此前还是现在,自己一直视他为亲弟,几乎是尽己所能的在对他好。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会使得他也不站在自己的角度帮一帮自己,甚至还使出这样拙劣的借口来蒙骗自己呢?
姜齐想不明白。
梁愿垂首,一张俏脸惨白如纸,过了好一会,才满脸阴翳的抬了抬泛着红血丝的眼,将目光幽幽的落在了姜齐的脸上。
“哥哥若肯多爱我几分,我又何须如此行事?”
姜齐眉头皱得更甚,直觉告诉他梁愿即将出口的话势必会打破两人之间暂时维持的平静。
而他目前,尚还没有挑明这一切的打算,他还不愿这个一直跟随着自己长大的弟弟,被迫和自己走到殊途。
所以没等梁愿再开口,姜齐就移开眼,先一步出声打断了他,“往事紧抓着不放也不是我的性子,就这样吧,你若愿说我便听,不愿开口,那我只当不知今日之事。”
这便也是没奢望他能开口说出什么东西了。
可不曾想姜齐说完,梁愿却又忽然发笑,“我能有什么不愿意对哥哥说的呢?”
“只是有些事情,由弟弟我说出来终究是不太妥当,所以哥哥若果真是想要了解个清楚,还是自己看得清楚明白的好。”
这话说的莫名,姜齐有些不明白梁愿的意思。
但还不等他多问,就见梁愿抬起手掌轻触额头,然后自额间凝化出一团白光,递到了自己的眼前。
“往日种种,凡我所知尽在其中,哥哥若想要探个究竟的话,只需注入一抹灵力,将其催动,便可亲历曾经所发生的桩桩往事。”
说完,梁愿便将那抹白光慢慢的注入了姜齐的额间。
姜齐只觉额间闪过一抹滚烫,随后便又归于平静,但凝神感知一番,却又能清楚地在识海感受到那一抹不属于自己的灵力。
他抬眸望了一眼梁愿,这是把主动权交给了自己?
但这回却换成梁愿阖上了双眼,静静的靠在土墙上,似乎是不愿再过多交谈了……
……
天色暗下来以后,劳作了一日的老矿工们也从矿场上赶了回来。
他们一行有十多个人,应当是已经在饭堂里面吃过晚饭了,走在前头的两个年纪大些的老头,嘴里还叼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竹签剔着牙缝。
一走进来,看见还兀自坐在角落里的姜齐二人,立马便惊奇的吆喝了起来,“哟呵,新来了两个小伙子呀!”
靠在土墙上的梁愿一整日都没变过动作,闻言只是微微睁开了眼。
而姜齐则像是才发现刚回来的一群人似的,短暂的懵逼了几秒以后,便立马热络地走上前去,“大哥们今日上工辛苦了,可用过晚饭?我和弟弟是今日新来的,因这住的屋子不大够了,所以被安排来和大哥们一起住,还望大哥们莫要嫌弃我们呀!”
矿工们的工具都留在矿场上的,每日都只有个人回来,因此屋子里面除了睡觉的床,和一张用来搁置些杂物的桌子,以及被姜齐翻出来的那两个小凳子以外,便没有了其他的东西。
所以矿工们除了要洗澡的捡了件干净的衫子出门去了澡堂,其他的都三五做两的脱了鞋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而其中一个年纪看起来最大的矿工,约莫着是这里面资历最高,最有话语权的一个,一边把鞋子扔在床边上,一边顺嘴接了姜齐的话,“说的什么话呀,你看看我们这些老头子的酸臭样,还嫌弃你们?你们别嫌弃我们都不得了了!”
这位旷工一看便是个性格爽快的,他嗓门粗大,说话时咧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排缺了几颗的黄牙,说完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一说完,旁边几个正在整理床铺的旷工也附和着笑,边笑还边跟着说到。
“这矿场上现在呀,怕是就数你们这些刚来的毛头小子们最干净了吧。”
“也就干净这么一天啦,咱们刚来的时候不也这样?到时候矿地里边儿一滚,全都得臭成一堆。”
“哈哈哈……第一天身体不适应,到时候说不准呀,回来之后累的趴在茅坑边上都睡着了!”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好不热闹,姜齐全都点头,一一应是。
“唉……做旷工嘛确实是累,哪个不是拿命拼,拿命扛。但好在这地方工钱给的也足,倒不至于让家里面的人也跟着遭了苦。”
这话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去,众人无不感怀唏嘘,“确实是啊……自己过的苦点累点没什么关系,都是大老爷们儿的,但家里的老老小小,终归还是得有个安稳的生活!”
年纪最大的那个矿工许是见不得大家这么低沉,跟着叹息了一声后,转而便又说道,“全都垂头丧气的做什么呢?咱们在这儿累是累点儿,但人邹老板吃喝上也向来是没短缺过咱们什么呀!这不明日又能吃上肉了吗,要说这邹老板做人也是够好的了,你们想一想,这搁谁家的矿场上隔三差五的就能吃上那么多肉呀!”
冲矿工们说完这句话,那人又冲着姜齐他们感叹了一句:“你们这些小子也是运气好,刚来第一日活没干,明日倒是能扒着捞顿好的了!”
捞顿好的?
姜齐心里疑惑,面上却仍旧是笑意盈盈,“大哥此言何意?莫不是这矿场上平日里还有什么山珍海味用来犒劳大家伙的?”
那老矿工张了张嘴,约莫者是想大说特说一番,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得神秘,“你们这些小年轻呀就是太心急啦,反正明日一早便能吃到,明日自去看看不就能晓得了吗?”
“反正老头子我不骗你们,矿场上这肉呀,外面的人是决计没有见过的,虽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肉,但是那滋味,吃过的人这一辈子怕都是忘不掉呀……”
*
夜色渐深,所有的矿工都已经进入了梦乡,而借着洗澡的名头躲在外面的姜齐二人,也隐了身形出现在了矿场上。
这里的矿工并非是被逼着没日没夜抢工的工人,他们白日干活,晚上休息。
所以到了晚上,整个矿场里空无一人,只在场地外约摸有着几个巡逻的小厮。
姜齐和梁愿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整个矿场里游走了一圈,但却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可疑之处。
这分明就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矿场。
难道说,在这矿场之中,邹氏三兄弟当真是没有藏着什么阴私之事吗?
从矿场出来以后,姜齐负手走在前方,“你可看出了什么不妥之处?”
梁愿紧跟着姜齐的步伐,“没有,就是一个普通的矿场。”
既然两人都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再多留在此地也没有什么用处,那便回去看看其他人那里的情况吧。
姜齐想着,刚要开口,却忽然听见前方一间屋舍里传来几人窃窃私语的声音。
“炭火加够了吗,二公子交代了的,小火不能断,要一直煨到早上。”
“够了够了!说是那么说,他又不会真的来看,每次东西都是他那儿做好了才送过来的,加火煨的久些也不过是让肉煮得更烂些。但那些旷工又不是老掉牙了,熟透了的东西还能咬不动吗?而且那些个矿工能吃出个什么味道来呀,反正是熟透了的,吃不死人。”
“可是——”
“别可是啦!你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你不睡我可要去睡了,不然再过几个时辰又要起来给他们弄饭,就是想睡都没时间给你睡了!”
那里应当是厨房,说话的是准备饭食的厨子。
“哎呀你慢点!我跟你一起走!”
嚷嚷的声音一断,厨房里就走出了两个有些肥胖的中年男子,他们一前一后,推推搡搡的往睡觉的地方走了去。
“二公子,邹文昊?”梁愿呢喃。
什么吃得不能这里做,还得要外边儿做好了特意送进来?
这实在是有些古怪。
“去看看。”姜齐朝着厨房的方向大步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