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铃声长鸣，最后一场考试也停笔交卷了，华咏章走出考场，长出一口气。
和命运的第一次掰手腕，不出意外，她应该是稳赢了。
蝉声响彻，炽风如火，在这样的天气里，她轻快的接过冯月梅递过来的冰棍，甜甜的，沁人心脾。
“总算考完了！”冯月梅一边扇着风，一边叹道：“要是再考一个月就好了！”
路过的考生闻言瞪大眼睛，看她像看地狱里的恶鬼，冯月梅没注意，还在说：“我可算懂了卖炭翁了！”
“那句什么来着？”她轻轻推了华咏章一把：“前阵子你刚背过的！”
华咏章把冰嘴的冰棍吃下去，不紧不慢的念道：“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今天的冰棍所剩不多，冯四手里闲了，便竖着耳朵听妹妹和邻居妹妹聊天：“天怎么就寒了？这不是热的很吗？”
冯月梅一脸发愁：“往日里让你读书你不肯，你看看你……”
冯大哥也没学过这一篇，凭推理能力推出大概语义，闻言在边上哈哈大笑，被妹妹瞪了一眼：“你笑啥？你说说我们刚刚说的是啥意思？”
冯大哥举起双手：“我不懂，我错了！”
冯月梅傲娇的斜了她大哥一眼，又凑到华咏章身边，这下她们俩咬起耳朵来，别人都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
只见华咏章频频点头，间或拍拍冯月梅的肩膀，冯月梅像只快乐小狐狸似得狂摇毛尾巴：“放心吧，保你满意！”
她在自己的挎包里一通掏，然后神神秘秘的递给华咏章一个旧信封：“东西都在里面，连我哥他们都没看过，你也跟我交交底，你跟卖冰棍的老板是什么关系？”
冯四哥想凑过来听，被冯大哥一把薅住，拉回摊位了。
华咏章狡黠一笑：“没什么关系啊，我只是给他出了个主意。”
前阵子，苏广复介绍了批发冰棍的曹老板给她认识，曹老板对于没什么购买力的小姑娘还算客气，但是言语间总是有些愁绪，一会儿的功夫，他手里的烟一根连着一根的抽，苏广复骂都骂不断他的烟。
华咏章当日观察了一番，直接问曹老板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曹老板看着四十多岁，有个表妹夫在隔壁镇的冰棍厂当副厂长，所以有了一手拿货的途径。近来他为了壮大生意，换了一处偏僻但场地大许多的门店，老客流失严重，新客流还没到位，一时间手里的货堆积如山。
这还不算啥，问题是他新盘下的这个店，电路有些问题，天气一热就经常跳闸。现在这种天气，一旦跳闸断电超过五小时，他就要面临亏掉底裤的危机。
于是他一个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店里，大半夜还要拎着灯检查电路，每天吃不好，睡不好，浑浑噩噩的，恨不得把这一仓库的冰棍都倒海里去。
偏偏做生意就是口口相传，靠时间积累，他这是一步跨的太大了。
曹老板对眼前的小姑娘不抱什么希望，他瞧一眼，就知道她兜里没几个子，但是他给老苏面子，又兼这些年做生意做惯了，不管心情怎么样，一般都乐呵的回答，毕竟和气生财嘛。
但眼前一摊子破事，他笑一下，立刻又垮起脸：“难办，难办，都怪我没听老婆劝！”
苏广复闻言也替他愁：“要我说，你还是跟我混，咱们凑点钱，去南城把我说的那个代理权拿下，不比你现在强多了？”
曹老板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我现在就是后悔，我全部的钱都压在这个冷库上了！”
华咏章瞧着这个地方，她对这里没什么印象，所以也许这里最后没被开发到？
“我有一个办法。”她特别想回馈苏家母子的恩情，但是一则她现在兜里的钱还没人家的零头多，另一方面，人家什么都不缺。
曹老板又是苏广复的朋友，她能帮上曹老板的忙，也是好的。
曹老板当时抽着烟，干笑两声：“那你说说看？”
华咏章见他们俩大大咧咧的，都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于是她想，我要给你们一点来自未来营销手法的震撼！
她说完方法之后，那俩人半晌没声，华咏章尴尬：“不行吗？不行的话我还有一个方法……”
“不！不不不！太行啦！”曹老板把烟头扔地上，兴奋的一脚飞踹出去：“你叫什么？老苏，你妹妹？不像啊！瞧人家这智慧的眼睛！这好使的脑子！”
曹老板语无伦次的一通夸，之后立马闭门送客：“老苏，好走不送！小华是吧，你来尽管报名字，优先给你搬货！”
方法并不出奇，首先她建议曹老板就地消耗，招十几二十个人在不同的街道上摆摊卖货，消耗货物，最关键的是每个摊位都要打出他的店铺地址，扩大宣传，让附近想批发的人有途径获知他的店铺位置。
其次，扩大内需，镇上的市场虽然很大，但对手也多，那么开拓市场就变得尤为重要。像五分钱一支的冰棍，在乡下也是有市场的，但是乡下人进一趟城里不方便，若是能招一批人手下乡去卖，十几分钟一个村落，消耗量也是可观的。
最后，营销手段要跟上，她建议曹老板叫一群托在店附近排长队，来了脸生的客人，就搞饥饿营销，说货供不上了……嗯，这不，连冯家这几位去到都中招，吃下了比原计划更多的货！
不过一周多过去，效果惊人，等华咏章考完试去付尾款那天，苏广复恰巧也在。
曹老板感激涕零：“老曹我的底裤算是保住了！小华，你别跟老苏干了，你这样的人才！应该跟我混！”
苏广复：“嗨，你能不能避着点人，我还在这儿呢！”
华咏章好笑的看他们俩互怼：“曹老板，你找错钱了吧？这是我该给你的钱！”
曹老板满不在乎道：“甭客气，拿去花！”
苏广复在边上啐他：“啧啧啧，没见过你这死抠门的样，就这么几毛钱想把我们小华打发了？要不是她，你还在扒着冷库门嗷嗷哭呢！”
当天小酌了几杯的曹老板：“我们友谊无价，跟你似得天天就知道钱钱钱，俗不可耐！”
话虽这么说，他另外又掏出一个红包：“瞧瞧，我早封好了，是我的一点点心意！”
苏广复猴子似得，长臂一伸抢过红包，在手里捏了捏，笑着继续埋汰他：“死抠！”
说完递给华咏章：“放心花吧！”
华咏章推辞，将红包放回桌子上：“这钱我不能收，苏哥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您是苏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曹老板锲而不舍的往她手里塞，被她锲而不舍的退回去，说急了，她起身要走。
苏广复这才拉住曹老板，扭头劝她：“小华接下来还读书吗？有什么打算不？这点钱你拿去做点小买卖刚刚好。”
曹老板闻言一笑：“这丫头还在读书啊？读书好，读书好，读书使人智慧高！”
华咏章坐回位置上：“我还要继续读书，暑假应该会去一趟南城，这钱我受之有愧，曹老板……”
“怎么这么生份啊？叫他苏哥，管我喊曹老板！”曹老板看她真的不愿意收，眉开眼笑：“不收也不勉强你，往后有用得到我老曹的地方，尽管开口！”
华咏章还在犹豫怎么喊，苏广复已经帮她铺了台阶了：“对对对，以后管他叫老曹就行了。”
“凭什么？你是哥，我怎么着也能混个爷吧！”
华咏章看看他的脸，犹豫了片刻：“那，我就叫您曹爷？”
苏广复爆笑。
曹老板郁猝：“我真的看起来那么老吗？”
华咏章：男人心，海底针。
事后华咏章才知道，曹老板长着一张过于着急的脸，实则他比苏广复还小一岁。
从小的时候他就顶着这张老脸“占便宜”，但真的被人往爷字辈上论，他又玻璃心了。
苏广复还算清醒，送她到门口，把红包塞她口袋里：“你要去南城的话，得空可以自己去市场转转，但你一个小姑娘去，很容易叫人宰，要么你拉个大个子男人跟着，要么我就劝你把钱财贴身收好。”
华咏章点头：“放心吧，我过去主要是有点别的事情。这钱你帮我退给曹哥吧……”
苏广复轻笑：“甭跟他客气，他有钱。”
他比划了一下这个铺面：“瞧瞧他盘下的这个店，这小子比我富，拿着，出门要花钱的地方多的是。”
华咏章还想拒绝，苏广复忽然道：“别磨磨唧唧的了，你哪天走？你要是真的不好意思，帮我从南城带一批货回来。”
他翻开钱包，抽出一张便签，飞快地写上一串地址：“这家店，帮我带三百条新款的头花回来。三百条你背得动吧？”
他拍拍红包：“本钱这里出，等回来我再给你钱，行不行？”
华咏章看出来他的意思了，不再推辞：“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哎！这就对了嘛。”他摆摆手：“你快回去吧，我要回去陪老曹接着喝。”
华咏章骑着车，半路上停下来，掏出红包数了数，里面足足二百块。
她捏着这钱，心想，这人情是还不完了。
嘴角却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