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愿望到底是没实现。
沈思服提前做好了芋子包,从冰箱里拿出来简单煎一下就好。
薛荔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面团没揉也就罢了,他甚至连手腕都没露出来。
她晃晃脑袋,想把这些荒谬的想法摇出头去。
若是被沈思服知道了,肯定得气笑,骂她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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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白缺课一周,在晚饭前赶了回来。
他提议今晚出去吃,补上他开学那天欠下的晚饭。
毕白放下手机,建议道,“本娜街新开的鲜牛馆,听梦梦说巨好吃,我们也去试试?”
薛荔和沈思服两人没什么意见,对于吃饭这种事,他俩向来话不多,但也不扫兴。
大多数时候只有毕白和宋仙絮容易产生分歧。
毕白看向坐在一旁的大姑奶奶,冲她挑眉,询问道,“你呢,愿意去吗?不爱这店就换一个。”
宋仙絮倍感诧异,放在之前他哪会问她的意见,嘴一张恨不得把她怼上天。
眯着眼观察他良久,毕白受不住了,手中的蒲叶扇冲着宋仙絮大力一扇,刘海被他扇得扑腾乱飞。
宋仙絮回过神,毫不客气送了他一个白眼,笑讽道,“才几月啊,就扇上扇子了。”
想起这一周微信里接连不断的炸弹,他自觉闭嘴,默默打了个寒颤。
可怕……
借着收拾桌面,半边身子隐在默默看戏的薛荔和沈思服身后了。
放她鸽子毕白自知理亏,回校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赔罪,又当面给她解释。
确实也是个意外,毕梦梦闹脾气闹绝食,最后把自己闹晕倒了,家里爸妈也不在家,只能他这个表哥顶上,在医院任劳任怨陪她做检查。
小姑娘娇气得很,陡然一晕把自己吓了个半死,哭着说要做全身检查,在医院住了几天才肯走。
毕白巴不得不上课,这下得了个理由好请假,堂而皇之空了一周课。
七点半上晚自习,留给他们吃饭的时间不过一个小时。
打车、等车,抵达真牛馆已经过了十分钟。
好在毕白知道时间紧迫,提前预约过。
毕白走在前头,递给前台一张取号单。
宋仙絮挂在薛荔胳膊上,将她的冲锋衣摩擦的“嘶嘶”作响。
稍稍偏头,便能看见像八爪鱼一样缠在她左臂上的宋仙絮。
宋仙絮惯爱这样抱着她,毕白有时会嘲笑宋仙絮像个连体婴儿,宋仙絮随他说,再怎么说也无用。
就像薛荔喜欢在无人处黏着沈思服一样,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与表现出的疏离不同,与沈思服呆在一起时,薛荔最爱像个软骨动物一样,身子一歪,便向沈思服倾斜。
她喜欢在坐着时头靠在他身上,沙发她不坐,偏爱地上的坐垫,这样头轻轻后仰,又能抵在他腿上。
或许与童年经历相关,她从小就没有朋友、没有玩伴,语言表达能力很弱,有时候话到了嗓子眼,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鲜少与旁人交谈,或许也有这样的原因。
所以,肢体语言更能表达她的情绪。
喜欢就黏着,在意就抱着。
就像现在,她的右手,早已悄悄勾上了沈思服的手指。
沈思服站在她右侧,穿着与她同款的外套,他的身形实在太过优越,宽肩窄腰,有着少年人的清瘦却不失力量感,哪怕穿着平平无奇的黑色外套,也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在回复消息,薛荔无意多看。
目光偏移的瞬间,左手边挽着她的手突然松开,宋仙絮三步并两步地跑向左边那家便利店,还不忘回头道,“你们先进,我买点东西就来。”
薛荔闻言,想给她比个“OK”的手势。
下意识抬起右手,却又顿在原地。
她抽不开。
薛荔垂眼,她故意缠上的手指,此刻反客为主,紧紧勾住了她。
默了一瞬,目光钉死在相绕的手指上。
抬头看向沈思服,视线相接。
她看不懂沈思服晦暗的眼神,却能看懂他上翘的嘴角。
他在笑。
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
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呼吸间满是榕树的木质味。
如果没有音乐,或许气味也可以充当记忆的磁盘。
哪怕经年之后,独自走在异乡的街头巷尾,只要嗅到同样的木质香,她就能想起偷偷勾她手指,却忍不住笑意的沈思服。
-
匆匆赶回学校还是迟到两分钟。
毕白掀开窗纸,弯腰猫在窗户一角。
他左右晃头,从讲台扫视到后排,而后招招手,欣喜道,“快进,没人在。”
沈思服在楼梯间被二班学习委员叫走,剩下他仨在走廊悄悄咪咪,滑稽提防老师。
回到座位,薛荔拿出试卷,将剩下的一半做完。
今天倒奇了怪,一节课走到末尾,也没见个老师来。
薛荔不在意,继续在草稿纸上计算。
前面传来宋仙絮和毕白的交谈声。
教室里算不上安静,两人的声音混在其中并不突兀。
毕白扬眉小声夸道,“那馆子还真行,牛品怪好的,汤头也不错。”
对面不做声,愣了几秒才搭腔, “牛品……是什么?”
薛荔闻声抬眼,她也好奇。
“牛品就是……”毕白也没想到,随口瞎掰的词能让两人好奇成这样,在两人的注视下,他囧了一瞬,尴尬开口,“牛肉品质。”
“……”
默默对视,相对无言。
半晌后,宋仙絮的笑声响起,她笑得肩膀颤动,脸颊通红。
薛荔也放下笔,看着他哼笑。
毕白摆摆手,随她们去了。
薛荔笑一阵便也过了,宋仙絮可不一样,他有预感,再过几年,宋仙絮也能不经意间提起这茬。
沈思服是在下课前两分钟进来的。
将手中的表转交给班长程琎后,径直走向座位坐下。
看见薛荔还未落下的嘴角,他随口问道,“在聊什么?”
宋仙絮一听这话便来劲了,手舞足蹈地给沈思服比划,向他科普什么是“牛品”。
只可惜毕白,又社死一次。
沈思服倒很捧场,懒懒坐在椅子上,点头认同,“牛品确实不错。”
或许好兄弟就该相爱相杀,毕白不甘示弱,审判的眼神转向沈思服,揶揄道,“刚是不是程绘找你?”
问得莫名其妙,沈思服一下摸不着头脑,“什么?”
毕白自顾自地说,“她找你是不是说长绳比赛的事,这种事不该找班长吗,更何况程琎还是她哥,你什么职位都没有,怎么找上你了?”
“她是不是喜欢你?我老早就觉得了,我先前去海洋馆找你,还看见你给她解说。”
毕白分析得头头是道。
宋仙絮跟看傻逼似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只有薛荔,自顾自地拆着袋咖啡,可听见沈思服给程绘解说时,手却不可察地顿了下。
心里像吃了跳跳糖一般。
沈思服放假会去海洋馆当志愿讲解员,薛荔看得少,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她假期需要赶客单,雕刻刀到手上了便两耳不闻窗外事。
但归根结底,她对海洋馆不感兴趣。
哪怕去了,相比那些海洋生物,她对沈思服的兴趣可能更浓厚。
“你少编排人家。”沈思服眉头紧皱,对着毕白说话,眼神却不自觉瞟向薛荔。
“找我传个话就是喜欢我了?”他不解。
十八九岁的年纪,流言蜚语传得特别快,尤其是在学校,稍稍隔得近一些,八卦便满大街飞,添油加醋,一传十十传百。
别人他管不着,也和他没关系,可编排女孩子的话不能从他这里传出去。
他正色道,“她不喜欢我。”
又认真解释,“和她哥吵架了,这才找我传个话。海洋馆那纯属是个巧合,旁边杵着的程琎你是一点都看不见啊。”
毕白顺着他的话回忆,猛地惊讶道,“我靠,程琎也在?”
“我的错我的错。”他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歉意十足。
宋仙絮拍拍他的肩,咂舌,“你还嫩了点。”
对上宋仙絮高深莫测的表情,他忍不住问,“此话怎讲?”
“你还是嗑少了,以后跟着我嗑,保你一嗑一个准。”
“跟着你嗑,嗑谁?你和你那小爱豆艾与容吗?”毕白打趣道。
薛荔将咖啡粉倒在杯里,现在是下课时间,她起身出去倒水。
手边忽然落下一阵冰凉的触感,轻轻覆在她的手腕上。
薛荔扭头,不知他拉着她是为何。
“吃点糖好不好?太晚了,喝了会睡不着。”
面前递过几颗咖啡糖,薛荔点点头,放下杯子。
她总觉得,沈思服过于担心她的睡眠了,她对咖啡因已经免疫了,就算现在喝上十杯八杯,晚上照样能睡。
沈思服没让她拿,挑了颗出来后,将剩下的搁在桌上。
在薛荔的注视下,他剥开包装递过。
默默垂下眼,思索片刻还是伸出手接过。
“这是教室。”
沈思服摊摊手,装着无辜。
她指指咖啡杯。
这咖啡粉怎么办?
沈思服自然接过,“给我吧。”
“刚好晚上要赶试卷。”
沈思服踩着预备铃,拉过薛荔的手就往外走。
前桌的毕白恰好转身,看见沈思服大摇大摆走出去,捂着嘴叫他,“阿孝,上课了你干嘛去?”
逃课么?不应该啊,怎么不叫他?
沈思服示意手上的杯子,径直走出门去。
薛荔跟在他身后,任由他牵着走。
楼梯转角,薛荔站在最高处,沈思服低她两阶,微微抬头才能与她平视。
薛荔不问他将自己带到这里来干什么,她也不在意。
面前的人悠悠开口。
“那张报名表应该是直接给程琎的,但他俩吵架了,程绘不爱搭理他,刚在路上看见我,才递到我手上的。”
“毕白说的海洋馆那事,我刚想了想,应该是去年的事情了。”
“她是和程琎一块儿来的,本来找的讲解员也不是我,是程琎说他有同学在这,才过来和我打招呼的。”
薛荔静静听着他说。
她紧了紧手,手心有些出汗,还有些颤抖。
面上却风平浪静。
这些他在教室就解释过了,为何还要单独和自己说一遍?
沈思服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你可能想问,这些我已经解释过了,为什么还要和你说。”
他垂下眼睫,看着手中的杯子,杯圈上还残留着些许粉末,他说话,声音带着暗哑,“你听见毕白说的话时,手抖了。”
他指指杯圈上的咖啡粉,“不想让你误会,所以想把全部都讲给你听。”
“你讨厌在背后猜测女生这些事,我知道的,下次不会了。”
夜是寂静漫长的,枝桠上偶尔传来几声啼叫。
视线相接,她又一次,看看不懂沈思服了。
他的眸子晦暗,看着她时,深如夜晚的大海。
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除了张合嘴,她什么都做不了。
沈思服像是知道一般,撩起眼皮,捂住她的嘴。
“如果不知道说什么的话,就不要说了。”
“我说就好。”
于是,在晦暗不明的楼梯间里,沈思服的声音随着风,一同钻进她的耳朵。
她听见沈思服小声问她:
“薛荔。”
“你要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