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草丛中衣衫凌乱,姑娘犹自哭泣,胸/前不加遮挡,白皙粉嫩的肌肤上留着一片骇人的紫红伤痕。
“小倌也不错,我也不难为你。伺候得了国公,也就伺候得了我——我给你十两黄金,你干不干。”
“……”
不愧是纨绔子弟游戏人间的地方,打听情报一打听一个准。
朝廷政争严重,朝中大臣各有派系。
一旦有一方能抓住对方的把柄,那是不依不饶至死方休。
在妓馆里,别说奇葩的游戏方式,荆楚歌在楼里跑了这么久,该摸清楚的早就摸清楚了。
荆楚歌面带微笑,冷不防地在他面前蹲下,不轻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
清脆,利落。
一旁的小姑娘吓白了脸,衣服都没穿好便缩到一旁,还是荆楚歌好心替她整理的。
“胆子不小,原来还是个有脾气的。”李秋离非但没生气,还突然生了兴趣。
他舔了舔下唇,手捂着那半张脸,意犹未尽地盯着荆楚歌。
“李公子难道不喜欢?”
聚麀之诮。
她想起花素心说李家这对父子喜好非常,也就只有在天香楼这样的地方才能勉强满足他们那种变态□□。
荆楚歌狮子大张口,伸出两根手指头:“二十两,做什么我都愿意,我要从楼里面赎身。”
“就不怕吓跑了恩客,二十两黄金,亏你也说得出口,你哪儿值二十两黄金?”
这小倌虽长得不出奇,身段却是极其标志的,五官长在这样的脸上虽不算丑,但蜡黄的肤色多少遮掩了该有的气质和美貌。
如今这模样,李秋离实在想不出来这家伙有什么底气说出二十两黄金的。
荆楚歌笑了,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带着极有亲和力的温柔:“可如果你能把我送给楚国公呢?”
既能给他父子暖床,又能与国公爷破冰。
李秋离怔了怔,似乎想起了什么,更加面无人色。
他父亲李素是户部尚书,在朝中仗着崔氏的势,在郢都横行霸道。
只是如今几方势力交错纵横,谁也不知道这般养尊处优的日子什么时候就到了头。
楚国公裴谦早朝中弹劾李素,按理来说早该水火不容,但李素耐着性子要自家儿子与皇家沾亲带故的贵族子弟处理好关系,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不言而喻。
“自然,我也不是难为李公子,二十两黄金,确实强人所难啊……只是当今形势值这个价不是么?”荆楚歌端着空碗敲诈,肆无忌惮地敲竹杠,与虎谋皮就是这样 ,气势不能落了下乘。
李秋离也没了继续玩乐的兴致,他刻薄低沉道:“那还得看你的表现,国公爷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胭脂俗粉哪儿能入他的眼。”
换做平常,李秋离可没这么好的耐心。
“爷,我要订金。”荆楚歌伸手,“既能张口要订金,那我定是有所把握的,况且处理人情世故就是要成本的呀,我贱命一条,死了活了无人在意,到时候你不认了怎么办?李公子可是富贵堆里长大的,几两黄金算得了什么?”
“我倒是看看你有几分几两,别以为自以为是当莽夫你就能博得青眼,告诉你,砍头砍的就是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李秋离整了整衣领子,衣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今晚本公子亲自调教你。”
“是。”
交易达成。
姑娘只知道这李公子的纨绔身份,却不知党系间复杂的人情关系。
“这是你的钱,我不能要。”小姑娘表情复杂,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荆楚歌。
荆楚歌讪讪一笑,将刚到手的几块银锭子塞到她手里,好生安慰了一番才把人打发走了。
四面寂寂无声。
初春时节,荆楚歌站在黄昏的夕阳中,温暖的光线包裹着她的全身。
“看够了就出来。”
荆楚歌不急不躁,微笑如前,这句话好似是对着空气说的。
只是下一秒草丛摇动,那人端着酒杯,另只手提着小酒坛,施施然走了过来。
“打着我的名头招摇撞骗,感觉可好?”
荆楚歌沉吟,然后灿烂一笑:“感觉还真不错,国公爷身份尊贵,多少人想着拉拢巴结,这是我们这些穷出身的小厮一辈子也求不来的。”
“每次碰见你,你好像都会惹麻烦。”
荆楚歌惊异于国公爷的判断力,他怎么这么精确地认出了自己。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至于吧,那个口口声声要纳妾的没认出来,这个闷葫芦似的家伙反倒认真起来了。
安伯的易容术不是她吹,她敢称第二,也就只有安大柱那老头儿称第一了。
“或许是国公爷身边精彩纷呈,大戏不断。”荆楚歌强行拍马屁,“主要是国公大人有一双善于发现美好日常的双眼。”
荆楚歌开脱道:“国公爷反正不会赎我出去,我倒不如自己想法子,这不是找着了冤大头了么?”
裴谦抿了一口酒,悠悠道:“那李家要你过来做细作,你做是不做?”
荆楚歌有些尴尬:“你甭要就成呀,直接就拒绝,身边不要人伺候,多谢美意,皆大欢喜的事,非整这么复杂。”
裴谦哑然失笑:“你说拒绝就拒绝啊,万一我真缺人伺候呢?”
荆楚歌糊涂了,辩解道:“那你也不缺一个对家送来的细作啊。”
少女的眼眸流波跃金,如春,如夏,鲜活旖旎。引得男子看她更深,眸中光芒微闪,却看不出真实思绪。
裴谦提起酒坛子,猛地灌了一大口:“你倒是明事理,做事七情六欲都斩了个干净。”
他再次仔细的看着她,眼前少女站在花草丛边,身姿单薄,却如春花那般自然舒展,尽态极妍,似敛尽世间最美的春色。
“你若无处可去,我愿为你寻一处地方。”裴谦只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沉稳热切,将那少女锋芒初露的光芒尽收眼底,“妓院这样的地方,你以后该如何出去?”
荆楚歌勉强露出笑容:“去哪里都是一样的。江湖中人多重义气,相比于与你们这些朱门高户,纵使没有那么多七弯八绕的水晶心肝,也能活下来。”
良久,男子抬袖,痛饮一杯,对她一笑。
这人笑起来,好似点亮了黯淡的所有东西,像一簇炸开的烟花,是天边的回响,是与神灵沟通的痕迹。
春花匆匆,如细风拂面,缠绵柔和,让人又想起了遥远的蒹葭,白茫茫一片,在风中簌簌摇摆。
他身上带着极浅的木质香,混合着酒味儿,半身倾向她,气息浅浅,干净利落。
荆楚歌能轻而易举地看见对方纤长浓密的鸦睫,碎光迷离,似星辰落入尘埃。
“不要再惹乱子了,郢都并不是风平浪静的地方,一不留心啊,就会被风浪吞噬掉。”
“小人受教。”荆楚歌作揖行礼。
低垂的视野里,荆楚歌看见那一角锦袍缓缓离开自己的视线。
黄昏也要彻底暗下去了。荆楚歌蹲在回廊下,瞧着零落的花朵有些发怔。
“小楚!把这些酒水送到楼上的醉花阁里头去,客人们都还等着呢!”一姑娘露着粉肩,身子靠着栏杆扬声喊道。
“哎,来了!”荆楚歌应了一声。
匆忙的生活依旧在继续,荆楚歌深知待在此处不是长久之计。
裴谦最终还是放过了她。
他讨厌变数,却还是对她手下留情。他或许还会猜测,下一步,这个行事大胆乖张的女孩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裴谦甚至会不自觉地想,他们还会见面吗,亦或是下次见面,那女孩会易容成什么样子。
果真是幼稚,还真没冤枉孟询,确实是一个引人注目的女子,让人新奇,让人眼前一亮。
不过他现在还有一事相当好奇,她是怎么绕过秦王府死侍的眼睛,金蝉脱壳来了这天香楼的呢?
云沧海托腮,吃了两块松糕已经开始牙疼倒胃口了,“主子,你还发呆着呢?”
“关你屁事,酒呢?”裴谦眼下一片淡薄的酡色,眼神涣散,蒙着一层淅淅沥沥的水汽。
“没了,你就别喝了。”云沧海把酒杯酒壶全拢到自己这一侧,护着,不让裴谦伸手。
裴谦面色不善,不笑的时候他身上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不怒自威:“反了你,拿过来。”
云沧海并没有那么怕他,他们是同生共死从北地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主子,不能喝了,本身喝了酒就不好服药,您这是作践自己的身体啊。”他压低声音劝道。
“难得尽兴,你就别管我了。”
云沧海顿了顿,只好松开酒壶:“晚上真的要……”
“为什么不?”云沧海看着主子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像一只舒适得伸出耳朵的狐狸。
裴谦指尖轻点木案,“你把她抓过来吧,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人影,到那时候你怕是连她的衣角都摸不到。”
“不能吧,主子也不带像你这么羞辱人的!”
云沧海是亲王近卫,早些年这名头的含金量可是相当可观的。
历经磨难才被送到这些王子皇孙身边,非死士而比死士更忠心。
裴谦淡定地摸了摸白玉杯的杯口,酒水冰凉,“你说,什么样的人,会在你还有云青天两人都在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呢?”
云沧海略一思索:“一般来说不会有这样的情况……除非……”
裴谦端起酒杯,碰了碰云沧海手边的另一只空杯:“除非当年呼和兰山的安斯年还在,天下顶一的高手,在他的手底下,也没个徒弟什么的,独门技艺也没办法传下去,可惜了。”
“确实可惜,别说是草原上,中原也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云沧海叹了口气,“英年早逝,倒是给大盛省了不少麻烦。”
裴谦把玩着手中的空杯,那玉杯细腻通透,是出自汝窑的上等货,普通人家一辈子都见不到的物件,如今在这天香楼里可随意拿出来待客。
他微眯起眼:“可是我怀疑他根本就没死,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收了一个好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