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运不会永远光顾他。
这是他早该明白的道理,但是真当不幸降临到他身上时,陆斯恩发现他竟然从未对此做出过准备。
骑士团是第一次,而现在在大殿中进行向神明的祈祷是第二次。
他曾以为他会是特殊的那一个。
他拥有魔力,轻轻松松就能够使用出二级魔法师的魔咒,他还能够细致地控制魔力做魔药。
虽然还没有成为一级魔法师,但他始终相信只是时间问题。
为此,他仔细研究过成为一级魔法师的方法。
成为一级魔法师的硬性要求是可以自创魔法,而自创魔法的底层逻辑是跳出魔咒的框架,直接运用神的力量。
所以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与神明的沟通。
陆斯恩小时候曾好奇过为什么记载魔咒的书随处可见,甚至还有魔咒被编成童谣,广泛传播。
——这种重要的东西,难道不应该记在一张破旧的羊皮纸上被好好珍藏,或者垄断在贵族的手上吗?
后来他才发现“魔咒”这个东西并不是“秘籍”,而是类似于“圣经”的存在。
阿祖利亚国的大部分人都信仰光明女神,但不是所有人的天赋都是光属性。
除了某些极端的天赋者会出现只能使用一种属性的魔法的情况,大部分人能使用的魔法属性都有三种以上。
那如何让人们发现自己的天赋更偏向于哪种属性呢?
当然是让人们亲自使用所有属性的魔法,偏向于哪种属性,使用哪种属性的魔法就会更强。
神需要信徒,但神不能自己干涉世间。
阿祖利亚国是这片大陆上最大的国家,它的各方面同时也深深影响大陆上的其他国家,如果不是魔咒的传播让向来慕强的魔法师们更倾向于选择与自己适配的元素神,可能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都会选择信仰光明女神。
但对于一些人而言,没有什么比和王族一样信仰光明女神更值得骄傲的事情。
很不幸,陆斯恩选择的那位老者便是这种人。
更不幸的是,他失败了。
神看到了他,但神略过了他。
陆斯恩看清楚了神的表情——惋惜与哀叹。
他突然明白了。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神不承认他的灵魂。
——他永远不可能成功。
祈祷结束,只有他毫无收获。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这辈子的成就估计只能止步于二级魔法师。
温和的老太太也不再存在,作为现在为数不多的一级魔法师,她直言拒绝陆斯恩继续当她的学生。
“我没有必要在一个二级魔法师身上浪费时间。”
或许是她还念及这短短一个月的师生情,拒绝的言辞不算犀利刻薄。
但对陆斯恩来说,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可陆斯恩没有时间去消化这股悲伤,因为他必须找到下一条路,不然别说是报仇,能不能继续留在王宫都是一个问题。
好在他从未遮掩过他会做魔药这件事。
祈祷那件事结束后的几天,另一位老妇人找到了他。
“下午好,小先生。”
陆斯恩正在苦中作乐地为午餐难吃而难过,听到声音他转过头,发现是一位非常消瘦的老妇人在叫他。
这位老妇人整体打扮得非常……亲民,陆斯恩能从他的举止中看出她应该也是一位贵族,尽管她的衣服上布满了不明的污渍,一双手上全是或深或浅的伤痕。
她整个人看上去亢奋又疲倦,像是一位刚奋斗了几天几夜,然后得出重大成果的科研人。
陆斯恩心里有点好奇,他从未在王宫见过这一类人。
他简单向这位老妇人行礼,询问道:“下午好,夫人,请问您叫我有何事?”
当老妇人听到他的问候,脸上明显不悦,“夫人?哦不,我看上去像是有丈夫的人吗?”
老妇人板起脸的样子很吓人,完全可以媲美陆斯恩前世的教导主任。
陆斯恩打了一个冷颤,顾不得尴尬,赶紧改口道:“非常抱歉,女士,我不该假设。”
见他如此有礼貌,这位老妇人也不再卖关子,她清清嗓子说:“你有一个很有趣的名字,有人向我举荐了你。”
……举荐?
陆斯恩眼前一亮。
这是近几日来唯一的好消息,他几乎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贝拉这个名字不算少见,但几乎没有人用它作为姓氏,无心之人一般不会注意到,但有心之人只要关注就一定会猜到。
这本是他准备的最后一条路,却没想到会提前这么早就出现。
老妇人看着他激动的样子,用语言向他泼了一桶冷水,“但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接受你这名学生。”
……是啊,现在激动还为时太早。
陆斯恩稳下心,低头说:“是,无论有什么考验我都可以接受。”
老妇人背着手绕少年走一圈,边观察边说:“不用把我想的那么可怕,跟我来,让我看看你的基础怎么样。”
她之前就观察到少年的手上大大小小的伤疤,这种伤疤的累积量不是只采摘过魔药药材,或者只做过一两次魔药就可以达到的。
所以看到少年轻而易举地就做出一瓶基础药剂,她丝毫不觉得震惊。
但仅仅只做到这种地步的话,还不足够。
她给陆斯恩提供了一份外面从未出现过的魔药的详细介绍,包括所用药材以及熬煮流程,然后让少年自己选择好魔药药材,并且制作出魔药。
在这其中,没有陷阱也没有捷径。
她一向对那些莫名其妙的考验嗤之以鼻,所以她直接告诉陆斯恩:“你有三次机会,只要能成功一次,无论质量,我都认你是我的学生。”
陆斯恩没有让她失望。
即便遭受过沉重的打击,他也依旧在很快的时间里沉稳下来,制作魔药的时候眼神坚定又认真。
虽然制作出来的魔药质量并没有那么高,但也足以证明他的天赋。
“你可以称呼我为格雷斯女士。”
她放下手中装着魔药的玻璃瓶,望着少年紧张的表情,一时竟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位故人的影子。
她的思绪不受控制的飘到了几十年前,语气难得缓和道:“这会是一条漫长而艰苦的道路,你做好准备了吗?贝拉。”
虽然已经做过心理准备,但是这种称呼……
“格雷斯女士,可以用陆斯恩这个名字来称呼我吗?”
老妇人沉默了一会,淡淡地开口道:“……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她没有直接说可不可以,但往后的日子里,她只叫‘陆斯恩’这个名字。
——
魔药要学的东西远比陆斯恩一开始想的复杂。
经过一段昏天黑地的学习时光,猛地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他才突然发现距离和菲尼克斯分别的那天已经过去快三个月。
“出王宫?”格雷斯女士放下手中的书,上下扫视陆斯恩。
“事实上你们确实拥有一个月出两次王宫的机会。不过,你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你更应该用这个时间来休息。”
格雷斯女士的表情让她说的话更像是指责与要求,不过陆斯恩早就习惯。
“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今晚我会好好休息的。”
格雷斯女士点点头,不再劝。
在陆斯恩准备出发前,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开口:“哦对,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是只能出王宫,但不能出城。”
陆斯恩:“……”
陆斯恩:“……啊?”
天降横祸,陆斯恩翻出当初给的类似于“入学指南”的羊皮纸,将上面蚂蚁大小的字逐字看过去,才在大约中间的位置看到写有这一要求的条例。
他有些无语,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摆成什么表情。
但是他还是想去一次,哪怕只隔着城墙看一看也好。
所以最后他来到了距离城门有几百米的位置。
以他现在的位置,他只能看到城墙。
但他不能再靠近了。
不仅是因为不能出王都的条例,还有他之前在城门外公然使用魔法的原因。
回想起那天,他自己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点不可置信。
仅仅只是分别而已,为什么自己就像突然变了一个样子?
望着厚重的城墙和身披盔甲的守卫,陆斯恩慢慢握紧拳头,压抑已久的各种情绪慢慢浮现。
他像是突然拥有了情感,心中情绪翻涌波动。
其实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不是吗?
——他在为分别感到不安。
——因为他已经无法离开菲尼克斯了。
——那道身影早就融入了他的生活,成为他短暂生命里的一部分,所以分别的时候,他才会感到格外痛苦。
他最后看了一眼远远的城门,转身离开。
一路上,他的情感仿佛在慢慢抽离。
前往住所的路上,他路过了王宫内最大的一个花园。
往日安静的花园内多了一位年龄与他相仿的少女。
身着华服的少女毫不在意形象地蹲在花圃前,洁白美丽的长发垂落在泥土上。
但花园里绝对不只有她,以陆斯恩二级魔法师的能力,都能发现暗处有不少于五位的护卫,更别提那些他感知不到的强者。
注视着那头白发,陆斯恩对这位少女的身份有了猜测。
但他无意与其交流,所以准备快步离开,却没想到少女转头看向他的方向,率先开口:
“王宫今年新种的花开了,要来欣赏一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