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上三宗的弟子飞出,三道颜色形式迥然不同的传讯烟花自密林上空绽放。
几乎是烟花炸开的一瞬间,密林所处空间便隐隐出现了裂纹。
很明显,有人正通过撕裂空间的方式朝这个方向赶过来。
“别让那群人跑了!仙器在花竟夷他们手里!”穿着落星宗宗袍的女孩脆声道,“大家各凭本事!”
这句话混杂着灵气传出数百里,数以万计的修士密密麻麻朝着这片天地涌来。
“愣着干嘛?”花竟夷顶着经脉被大量灵气涌进产生裂纹的风险,直接朝嘴里塞了一大瓶恢复灵气的丹药,“跑啊!”
林暮渊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只觉得要是跑不出去,他这辈子算是完了。
“不是?”五诏云一边上蹿下跳往前跑,一边大叫道,“我才跑了那么久,又来?!”
宿眉卿随手甩出好几把闪着光芒的灵器拦住赶上来的人,毫无被追杀的自觉:“好刺激!”
闻扶光趁着混乱,悄悄把几颗丹药捏成极细的粉末顺着风向挥出,他末了还不忘附和:“确实刺激。”
花竟夷看向五诏云:“你上哪找来的神经病?”
五诏云叫苦不迭:“你不懂。”
被花竟夷救过的青年蹲在一棵古木之上,他本来是暗中出手拦住追得最快那几个修士,却突然发现空气中飘来了极细微的粉末。
青年赶紧松了抓着的修士,飞快捂住口鼻。
而被抓的修士以及杀红眼的人可不在意那么多,挡在他们前面的人吸了都没事,那这毒性显然就毫无攻击性。
有捂嘴巴的功夫,他都能追出二里地了。
可随着时间过去了一会,众人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随着一声噗嗤声响起,有人脸色一变,神情窘迫的捂住了肚子。
“怎么,这毒药如此厉害?!”离那人近的修士一脸震惊。
“不是的,陈兄……”那人虚弱道,“麻烦让让。”
“这就不追了?”陈姓修士更加震惊,他拽住那人手臂,“不行杜兄,我这就带着你问他拿解药。”
“真不用——”杜姓修士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下涨红了脸,“他娘的下的是泻药!让开!要拉了!!!”
众人脸色巨变,齐齐让开了一条足够宽阔的道路,目送着那修士跑远。
“等等。”人群之中有修士脸色极为难看,“我们不是也吸了?”
“……”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不知是谁先捂住了肚子,总之跑在最前面的那群人是不打算追了,掉头就走。
躲在树上因为捂鼻子逃过一劫的青年:“……”
真是活久见……
宿眉卿五个人一连蹿出去几十里地,最后察觉身后没人时,这才肯落在地面上歇口气。
“奇怪。”五诏云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挠了一下头,“这群人怎么不追了?”
花竟夷也同样很疑惑,他在天上时便能感觉到身后跟了百余人,本来都做好跑不过硬闯的准备了,谁知道突然一下子没人了。
“难道掉进什么幻境里去了?”花竟夷摸了摸下巴。
“不可能。”五诏云自信道,“这方圆千里,无一幻境。”
“你刚刚是不是扔了什么东西出去?”宿眉卿听完神情微动,看向一边正在整理自己衣袍的闻扶光。
青年低垂着头不搭话,只伸手抚平衣角出现的褶皱。
宿眉卿:“做得很漂亮。”
闻扶光:“是我扔的。”
花竟夷闻言好奇道:“你扔的什么,居然有如此奇效?”
闻扶光迎着众人的目光,面无表情道:“泻药,立竿见影。”
“……”嘶。
五诏云拍了拍摆着张臭脸的闻扶光,以为这人是不得不选择这个下三滥的本事。
他出言安慰闻扶光:“没事的闻兄,事从紧急嘛。况且修真界比这……比这还阴毒的手段都有,你不必为此感到羞愧。”
五诏云说着说着停顿了一下。他恍然惊觉,对着修士下泻药的,千百年也就面前这一人而已。
“羞愧?”闻扶光挑眉,他微笑道,“不,我想这么干很久了。”
五诏云:“……”浪费他的感情。
花竟夷听着对话,眼神微沉。他瞅准时机,越过闻扶光一把把林暮渊提在了手上。
宿眉卿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真。”花竟夷提着林暮渊,他一边说话一边掏出枚透红艳丽的干花瓣,“下次别信任临时组成的盟友,仙器我带走了。此地并不安全,趁着上三宗那群长老还没来,赶紧跑吧。”
青年捏碎手里的花瓣,一股无形的涟漪以他为中心激荡而出,刮起了一阵大风。
鲜红的花瓣由少变多,在半空组成一圈圈透着香的阵法。随着最后一枚花瓣落在正确的位置,花竟夷的身影逐渐开始消失。
闻扶光看着呆呆的宿眉卿。他想了想,最终道:“需要我拦住他么?”
宿眉卿回过神,他望着鲜红花瓣间翻飞的白色衣角:“不用。”
“他走不了的。”
闻扶光瞳孔微缩,他甚至不需要用心感应,便发觉此方天地被锁了。
就好像一个柜子被人从外面死死拉紧,然后再朝里面窥探。
飞速运转的阵法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捏碎,花竟夷只来得及提起灵气护住心脉,下一秒便被排山倒海的灵气一下甩到了五诏云脸上。
五诏云因为去接花竟夷,直接被带着砸在地上拖出一条血路。一边的林暮渊反倒是因祸得福,身上的捆仙索因为扛不住外界突然暴起的灵气,断成了无数截。
他就地一滚,然后被银色的灵气死死按在了地上。
蔚蓝的天空被银色长剑铺满,灵气凝结下威压飞快锁定几人的位置。
不给几人反应的时间,长剑一指,带着穿破空间的恐怖力量直挺挺朝着宿眉卿几人砸了过来!
闻扶光手腕翻转,骨节分明的手执起一支白玉毛笔朝空一点——
华丽的剑阵一静。
青年神色冷静,他执笔的手横着一划,笔尖之下飞出些许青光。
青光看着无害,却在接触到银色剑阵后,犹如滚沸的热油滴入几滴闪着火花,一刹那卷起风暴沙尘,将地面上的一切全都拔地而起!
五诏云脚抵在一棵古树边,艰难地翻出一件灵器勉强抵挡着罡风。
若放在平时,两股灵气对冲而产生风暴他也不是不能挡住。可现在他灵气枯竭,手里还拽着个花竟夷,就是金丹期的对冲他都得提前准备。
眼看着形似钟鼎的灵器外表出现裂纹,五诏云眉心忍不住跳了跳。
“我现在把你扔了逃跑,你不会怪我吧?”
花竟夷撑着一口气:“滚。”
在灵气翻滚时,一声声闷闷的刺啦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花竟夷费力的回首,黝黑的瞳孔倒映出了一缕缕金光。
那丝线细如发丝却又格外坚韧绚丽。若非要花竟夷想个形容的话,大概就是曾经观看耀阳神尊一剑斩破天脉的影像时,那些坠落的星辰在如墨的天幕下划过的微光。
金线瞬息间就卷在了两人的手腕,五诏云和花竟夷也不是什么傻子,他们接着金线的力道,抢在第二波风暴来临前来到了宿眉卿身边。
与他们一道来的,还有半死不活的林暮渊。
他睁开眼一看到花竟夷,便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宿眉卿身边。
在几人靠近宿眉卿的一刹那,少年挥手间金丝环绕。
无数阵法自他翻飞的衣袖和发饰上依次亮起,犹如给人从上到下镀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花竟夷头一次拿正眼去瞧宿眉卿……的衣服。
金丝织就的衣带末尾,少说也有二十几个大小不一功效不同的阵法,那阵法走势晦涩深奥,花竟夷看久了竟觉得识海一阵刺痛。
他赶紧收回目光,又闷闷咳出一口血。
能有这样效果的阵法,恐怕都不是寻常大能能够画得出的。
对方最起码,也是一个精通上古阵法的最顶端修士。
宿眉卿对花竟夷的目光视若无睹,他看向面前的空气,干脆利落地扭响了手腕上的金镯。
金镯表面刻着一条闭目金龙,金龙所在的云层之下便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孔雀。
明明是纯金的材质,可看过的人总觉得能瞧见孔雀多彩的翎羽。
独属于机关的扭动的咔嚓声响了两下,游龙长鸣自密林上空响起,金线猛地冲向长剑,接着余劲和灵波朝外一弯,竟是开成了一朵金色丝线的巨型花朵。
轰隆声震天慑地,远隔千里的修士抬头,便刚好能够看到一朵金花直挺挺开在半空,而它花蕊前,则刚刚好卡着一把从无数绿叶枝干间探出来的剑尖。
三波力量碰撞,灵气顿时朝着各个方向涤荡。
“闯了秘境便想走,这天底下恐怕没有这样的道理。”随着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原本还十分具有压迫性的灵气猝然消失。
被迫再次聚在一起的几人彼此对视一眼,然后看向说话之人的方向。
说话的声音慢条斯理温和谦逊,与来者那张过于普通的脸十分不符。
索性来者也并无隐藏的心情,他抬眸间,身上的伪装便尽数褪去,露出了那张清透俊逸的脸。
青年唇畔含笑似三月春风,白衫之外套着件蓝色宽袍,袍角衣衫上密密麻麻绣着日照流云的纹理。
“飞阳宗观鹤行,初次见面请多指教。”观鹤行眉眼带着温润的笑,背后银剑清透如水,说话轻飘飘的听不出具体的喜怒。
“是飞阳宗的大师兄。”花竟夷神情严肃,“此人还是飞阳宗少宗主,是八州最年轻的出窍期,天赋好得已经到了诡异的地步,惊才艳绝。
我前段时间一直没和他对上,原以为是去闭关了,没想到一直守在外面。此人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待会见机行事。”
众人纷纷点头,然后开始自编家门。
观鹤行听着宿眉卿几人报上自己的姓名,神色隐约可见疑惑。
这群人除却花竟夷是长英州花家之子外,他好像都没怎么听过。
现在无名散修的胆子,已经大到成群结队抢仙器的地步了?
观鹤行摩挲了一下微凉的剑柄,表情又恢复至平和温柔。
他柔声道:“交出潮生秘境里的东西,我或可留你们活口。”
“你休想!”一听到要交出仙器,林暮渊就如同被激怒了的幼兽,通红着眼睛张嘴便想咬人,“我说了,除非我死,否则谁都别想拿到这东西!”
观鹤行微笑:“你觉得我能从几万修士中只身前来,只是因为少宗主的名号么?”
“不自量力。”他垂眸掩盖住眼底的不屑,银剑出招婉若游龙,气势翩然若飞,带起阵阵迅疾压人的灵气。
剑气映照天穹,如几丈长弯月剑弧横扫向几人。
剑弧所过之处排山倒海,地动山摇。
观鹤行出招虽是因为林暮渊,实则却把宿眉卿几人的命也算了进去。
说不通,那就死。
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宿眉卿最先有了动作。
少年左手一抬,腕骨上的金镯便顷刻变换形态,化为又细又密的金丝勾绞着缠上了那修长的手指。
宿眉卿左手捻出一张红金色的符纸。
符纸乍一出现,少年四周的空气都沉闷了不少。
宿眉卿手指一勾,符纸弯折,擦着金线引动灵气燃了起来。
啪——
天地一暗。
观鹤行见此有了些反应,他选择微微掀起眼皮。
火焰流金,一只芊芊素手轻抵在了剑弧前面。
那手虽为火焰组成,却格外柔韧好看,不想若是长在人身上,会是怎样的一位女子才能配得上它。
素手一捻兰花指,火焰便顺着金线燃了起来。
轰隆一声震颤,火焰与剑气交融碰撞。
双方被掀起的罡风击退半里。
观鹤行抵着树叶堪堪稳住身形,一丝血线从他嘴角流了出来。
而宿眉卿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除却被阵法灵器层层包裹护住的宿眉卿,其余人皆是吐血的吐血,倒地的倒地,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
“大师兄!”
在简短的抵抗后,飞阳宗的人最先赶到。他们踩在满目疮痍的地面上,抽出各自的武器警惕地望向宿眉卿几人。
“少主,你受伤了?”和观鹤行交好的弟子眼尖,他看着青年抹去那一丝血迹,一脸震惊,“风恨长老在处理其他往这赶的人,需要我现在通知他过来么?”
“不必。”观鹤行择了一处尚还算平整的地面落下,他笑意盈盈地看向了宿眉卿,“我倒是小瞧了你。”
宿眉卿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我也是。”
“还要接着打么?”观鹤行说话不急不缓,“飞阳宗来了十位长老,其中四位是化神,三位是炼虚,一位已至大乘。”
“落星宗与朝月宗和我们是差不多的人数。”青年看着脸色苍白的林暮渊,“不过一刻钟,他们全都会来这里。若现在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立誓放你们走。”
“大师兄!”飞阳宗的弟子一惊,“这群人显然不是我们的对手,哪里需要你立誓!”
修道之人最忌讳誓言一类的东西,但凡沾上都对以后的进阶之路无益。
“好。”林暮渊咬咬牙,“你立誓。”
宿眉卿有点惊讶:“这就给了?”
林暮渊阴阳怪气道:“主人,现在这情况给不给已经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