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匣子里那封没被拆开的信,慕容卿到了四月中她都没拆开。她不是个喜欢给自己找事儿的人,心里头特意避开了那事儿,当个缩头乌龟当得还挺乐呵。
反正有课业忙碌当借口,她觉着最后不过就是被陆郴说两句。
总之就是得等她心里那膈应劲儿下去了,她才打算和陆郴张口提彩练青女的事儿。
恰逢尤诺生辰正好赶上四月十八休沐,慕容卿则高高兴兴去了尤家赴宴。
几个小姑娘一处,尤家只让嬷嬷看着,并未多管。
桂花小苑院子不小,被尤诺满满当当塞了不少东西。便是东边的亭子,都修得大且繁复,角上挂了不少风铃,风一吹听铃铛好听得紧。
慕容卿让喜鹊奉上生辰礼,尤诺打开一瞧,见是那八百两的扇子,高兴得一蹦。
“这我定得随时带在身上,说不定哪天身上没银子了,就靠当了这东西给我续命。”
“胡说,你一个贵女,怎一天到晚想着当东西?”杜若瞪了她一眼,送上了自己的礼。
那是用金子打得桂花纹样嵌了红宝石做点缀的一件璎珞。
除却那三颗大小不一的红宝石,杜若不觉得俗以外,其他真是俗得没边儿。可有什么法子,人家尤诺就欢喜这样的物件儿。
尤诺摸着那金晃晃,杜若忙打断她:“别再说了换什么银钱的话,不爱听。”
这两人的礼一出,宋令仪的就有些拿不出手,她将锦盒往尤诺跟前推了推。尤诺没打开,只将三样礼都喜滋滋地给了桂秋放好。
尤诺此举本意是不想宋令仪觉得尴尬,却不想正因是她没打开,让宋令仪更觉着自己难堪。
慕容卿没在意此等细节,说道:“别急,我大哥二姐也让我给你带了生辰礼。”
尤诺就一起都没看了,杜若笑她:“白大哥你不看看?指不定里头就是银票。”
“不看了,今儿我可是让厨娘大早上起就做了许多好吃的,你们赶紧准备好舌头尝尝我桂花小苑的吃食。”
午食过,四人吃饱喝足却还不大想家去,又值四月风光正好,四个小姑娘就商量着去哪里玩。
最后定了游湖。
因着是女儿生辰,尤家夫人不想扰了女儿兴致,就带着几个小姑娘一道儿出了门。
底子厚些的官家,都有自己的画舫。尤家的不算大,可足够...阔气,许是尤诺的喜好承袭了其爹娘,总之那船怎么说?
一瞧就知这人家不穷。
慕容卿提了裙摆上去,站在栏杆前瞧着水面风光。
波光潋滟处,画舫几处,又听歌女歌声传来,绕梁不去。
慕容卿闭眼倾听,实为这歌声倾倒,扭头冲着尤诺道:“还好今日出来了,否则哪里听得到这样好的歌声。”
宋令仪指了指远处一艘上了紫漆的画舫:“像是从那画舫里传出来的。”
尤诺也想见识见识是哪家的人才,唱得这般好听,忙教人把船划过去凑凑热闹。
杜若道:“这是今儿打算散了赏钱出去不成?”
“那也无妨,该人家得的。”慕容卿晃了晃手中的团扇,抬到头顶挡了日头,她又去看那紫色画舫,怎越瞧越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喜鹊上前小声提醒。
她才记起这是陆郴的画舫,且特意没题了陆家的牌子,是陆郴自己的私船。这船四五年前雪天时候慕容卿上去过一回,那时陆郴在船上给她烤了肉吃。
慕容卿登时就不高兴了。
尤诺又指着另一处青色的船:“怎么沈家的画舫也来了?凑巧了不是。”
慕容卿脸色不好没听到这句话,只盯着紫色画舫,她都寻思自己不过十几日没回信儿,陆郴倒好,光天化日的就来寻欢作乐?
她眼睛都快望穿了,在船近些的时候终于瞧清楚了。
陆郴并四五个男子一处,他们面前则是三个女子,一琴一歌一舞,当真好生快活。
其他三个也瞧见了,杜若道:“估摸着是应酬,卿卿你别放心上。”
慕容卿心里只一个念头,她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为何不愿去说了彩练青女的事儿,无她二人还会有其他人,只要陆郴愿意,什么女子没有?
弄走了这两个,还会有其他的三个四个。
有何意思?
说是应酬逢场作戏,怎不见自己爹爹如此过?
慕容卿这就是不知晓她爹白大将军了,逢场作戏的时候也是不少的。不过荷花夫人与其伉俪情深的名声在外,也就是走个过场并无其他。
可陆郴就不一样了,慕容卿觉得他有前科,这上头的信任不足,见状怎能不恼。
有船近前,陆郴初初没在意,直到身旁人提醒郡主好像在那船上,陆郴这才侧了头。
隔着一片湖水,两人遥遥相望。
慕容卿见陆郴嘴角含笑,竟还举起酒杯朝着自己敬过来,她恼得直接将手里团扇扔到了水里。
陆郴见状没理会,继续与几人饮酒。
慕容卿被陆郴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惹得心直直往下坠,这方正犹自气闷,那方远处却突然传来沈止的喊声。
“快走!”
“快走!”
尤诺道:“怎的了?为何要把船开走?风平浪静的啊。”
谁知话音刚落,陆郴的船底轰隆一声,船体瞬间四分五裂。
直将尤家的人吓得赶紧就要跑,船上顿时乱成一团。
慕容卿心绪来不急想什么。
只见尖叫四起,水浪四溅,陆郴讶然之中急急看向她。
那一眼让慕容卿彻底慌了神,她忙冲冲地冲着水里喊:“快救人!快救人!郴哥哥不会水!快救人!”
可尤家船上的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慌神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功夫去救人。喜鹊要拉着慕容卿走,慕容卿却将外袍一脱,将人推开就要往水里扎。
正乱着,水下又浮现了几个贼人身影。
马上就有血迹浮出。
慕容卿都快哭出来了,陆郴不会水,甚至是怕水,她挣不脱喜鹊黄鹂,声音都喊哑了,可无论如何两个丫头都死死抱着她不撒手。
“快护住康宁郡主!”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以致于紧跟着这句话之后的又是一声轰隆,这声是尤家船底传来的。
尤诺尖叫,慕容卿去拉她。
杜若脚步不稳想拉住栏杆。
在船体就要崩散的刹那,不知是谁在杜若身后推了一把。
杜若落水。
这下更乱了,杜若也不会凫水。
慕容卿临落水前冲着尤诺喊道:“不许慌!你水性好!去救人!”
水漫过头顶,慕容卿在水里将鞋子踢掉,她先看到了杜若,一个猛子朝着杜若死命游了过去。
不会水的人容易挣扎,杜若拼命想抓住什么,在碰到慕容卿的一刹,犹如抓住救命稻草,死死也不放手。
慕容卿被她拽得整个人都游不上力,逼得她不得不狠狠在杜若脸上掐了一把逼迫她睁眼,杜若见是好友,这才少了挣扎。慕容卿勒着杜若的脖子将人拖到了一块浮木上,她力气不多,冒出水面整个人大喘着气。
杜若是被吓哭了,抱着木头整个人四神无主。
慕容卿拍了她脸一巴掌,迅速道:“阿若别慌!你抱好这木头,喜鹊黄鹂都会水一会儿见着她们,自会来护着你,我得抓紧去救郴哥哥。”
言必又一头扎进了水里。
慕容卿自打五岁以后,被先后逼着学了凫水,她在水中身形婉转若鱼。她四处寻找,可越着急越看不到陆郴的人影。
她是真的怕了,要是陆郴在此殒命,她该如何自处?
可再来不及往前,慕容卿的腿突被人抓住,她一回头见穿着水靠的男子手里一把匕首就要朝自己刺来。
慕容卿害怕之余心一横取了头上发簪,靠着自己极好的水性和柔软的身子猛地一下直接将簪子戳到了贼人的眼睛里。
那贼人大怒,可血迹蒙了眼,一时也拿慕容卿不住。
慕容卿朝着远处游,她浮出水面换气,正好瞧见远方陆郴被沈止拖救了出来,旁边寒酥与灵泽都在,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贼人目的不知到底为何,竟又有贼人突然冒出,手中匕首直接就想了解了慕容卿性命。
说时迟那时快,一枚簪子以箭之威破空而来,生生带了一股杀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着慕容卿的脸侧划过,没入了她身后贼人的脖颈之中。
慕容卿愣神间,沈止脚尖轻点浮木,闪身到了她的身前将其整个人都从水里拎了出来。他一扯外袍将慕容卿整个人裹住,用了轻功将人送到了岸边。
慕容卿来不及道谢,沈止又闪身去救人。她定睛去看,这会儿水上正乱着,会水的不会水的都在喊,不过陆郴已经醒了,慕容卿长吸一口气冲着陆郴喊:“郴哥哥!”
陆郴咳了一口水,还没什么力气。
慕容卿见他没事也顾不上他了,就要去找自己的好友,见在前头岸边杜若被喜鹊黄鹂拖上了岸,她小跑着过去,到了杜若跟前给她擦着脸上的水:“阿若,阿若,你可有事儿?”
杜若发着抖,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尤诺呢?”慕容卿问喜鹊。
喜鹊刚想言语,就见沈止已经拎着尤诺和宋令仪也送到了岸边。
慕容卿见状忙匆匆上前检查,见尤诺哭哭啼啼不停,但身上都没伤,心里紧张归紧张这才去看一旁的宋令仪。
宋令仪的一张小脸儿煞白,见慕容卿看她,浮了个笑意安慰她:“卿卿,我没事。”
可谁料慕容卿却上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扇得众人皆是一愣。
宋令仪的脸偏到一侧,她想言语,却又是啪得一声。
响亮清脆。
慕容卿却似不解恨,眼眶湿润着抿唇又一巴掌过去。
三个耳光,将宋令仪脸面自尊打得落入泥土。
慕容卿带着哭腔质问:“你刚才为何要推阿若!你明明知晓她不会凫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