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吕浮白都是和花清浅前后脚来吃饭,他也不是睡懒觉的人,今日怎么却没看见他。花清浅正心生奇怪,就见吕浮白的身影出现在雅阁门口,忙冲他打了个招呼,要他坐过来。
“现在人齐了,咱们商量个事啊。”她将昨晚胡紫来求助的事转述一遍,末了说道:
“那小狐狸的故事蛮精彩,我是真有点感兴趣,八成要在此地多逗留两日了。东方你当务之急是上京赶考,那咱们就先在此分开,你说个京城约见的地方,到时候我们去那找你。”
东方容楚温和道:“托姑娘的福,此时离会试还早,京师就在一步之遥,倒也不急在这一时。晚学多留两日,也是无妨。”
吕浮白余光瞥了他一眼,东方容楚只觉得有一道尖锐的利器从侧前方袭来,刺得他浑身一凛,抬起头看时,却什么都没有,只看到花清浅拍着手笑道:“那再好不过啦!我这就给咱们续房费去。”
“一路已麻烦颇多,怎好意思再让姑娘破费。”东方容楚忙让她坐下,由他来续房钱。
几间房钱,谁给不是一样?花清浅本来觉得这样显得生分又疏远,要同他争一争,但转念一想,从头到尾都是她出钱,好像也不大妥当。
现在她把东方容楚当作潜在求偶对象来看,就不能太惯着,话本子里说,不懂付出的书生就不懂珍惜,让他出点钱也挺好。
于是她便也没说什么,笑吟吟看他起身掏钱,却听身边的吕浮白忽然开口。
“房钱我早已付过。若等到现在才续,上房早就没空了。”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现下语气更是透着股冷,东方容楚握着钱袋的手顿在半空,有些尴尬。
花清浅知道吕浮白只是有事说事,他沉睡了近千年,性格本就如此,并不是刻意针对东方,忙打圆场道:“那个,不至于吧,昨天空房还有很多的。”
“今日凌晨大批客商坐船来此,本城的客栈都快满了。”吕浮白看着她说道,语气似乎缓了几分。
“真不愧是世——是神医啊,凌晨时都如此敏锐,要不是你,我们今晚都要没地方住了,多谢。”她拿起粥碗,冲他做了个敬酒的动作,他以茶杯回敬,唇角微微勾起。
有花清浅从中调和,气氛融洽许多,东方容楚从容收回钱袋,继续低头用餐。
不过,无论桌上有什么暗流涌动,最能波澜不惊的还属玉京子。他连桌下花清浅的踢打都能受住,还不忘跟小二叫道:“再来一碗汤,要牛肉多多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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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花清浅叫了两根油条包糍粑回房,准备投喂早上迟迟未醒的狐狸团子,剩下三人跟她同行,房门打开,玉京子和吕浮白很自然地跟着她走进去,只有东方容楚还站在门口踟蹰不前。
“这是清浅的闺房……”
“东方书生,你可要知道,花清浅这人就没有你们凡夫俗子所谓‘闺房’的概念。”在花清浅拉他进来之前,玉京子抢先回头说道,“你再纠结什么有礼无礼,小心她烦你。”
东方容楚想了想花清浅的做事风格,好像的确如此,便道一声失礼,小心走了进来。
花清浅绕过屏风,走到内间,床边榻上的狐狸团子闻到油条糍粑的甜香味,小尖嘴在梦中咂了咂。她看着有些好笑,推了下胡紫触感丝滑的毛茸茸后背,叫她起床,又把油条递给她。
“快吃,吃完了带我们去找你夫君。”她在桌前坐下说道。
胡紫正朝油条摩拳擦掌,闻言顿了一下,看向她身后:“这么多人,都要一起去?”
“怎么,不行?”
“当、当然可以,我只是想说,万一碰上山神,这么多人岂不是很危险。”
她说得也对,几人商量一番,最后决定东方容楚和玉京子留在客栈,正好也叫书生清静清静,好好复习,吕浮白和花清浅跟着狐狸前去她与公孙柘的住处。
胡紫三两口吃完一根油条,另一根用油纸包着带走,像是准备投喂给家里那位吃的。见她变做一个容貌丰美的女郎,覆上面纱,一切收拾妥当,三人不再耽搁,出了客栈,往城东走去。
胡紫归心似箭,走在最前方,花清浅与吕浮白略落后一步,吕浮白不动声色划了个结界,让前面的狐妖听不到任何动静,提醒花清浅道:“此妖邪气颇重,言语不可尽信。”
“世子放心,我都晓得。”花清浅心里有数,见前面像是要拐弯,胡紫的视线有朝后瞟来的趋势,忙拉了下他的胳膊,示意他撤了结界,以免让她发觉。
下一刻,胡紫果然扭头引路道:“前面左转,这条小巷尽头的屋舍便是我与公孙柘临时歇脚之地。”见花清浅拉着吕浮白的手臂,她眨眨眼,好奇问道:“姑娘同这位上神说什么悄悄话呢,靠得这样近?”
“哦,就是我忽然想到,之前我为什么会一眼喜欢上东方。”花清浅大方地迎上她的目光,见她目露茫然,还主动解释道:“东方,就是东方容楚,早晨最后进屋的那个书生。”
胡紫听懂了:“原来是他啊,那位公子确实一表人才。”那样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故而印象深刻,“怎么,姑娘对他一见钟情,却是现在才琢磨出来原因?”
“是啊。”花清浅朱唇扬起,状似害羞地看了眼吕浮白,“我才意识到,东方那双眉眼有时候看着跟凤凰神君有点像呢,怪不得我一见他就有好感。这位大明王世子也见过神君,所以我想问问他,是不是也觉得吕浮白跟神君像。”
胡紫不疑有他,起了些兴趣道:“真的假的,神君居然跟一介凡人长得像?怕不是姑娘你情人眼里出——”
“不像。”吕浮白兀地开口,神色执拗,又像是极力藏着委屈,“他们不像的。”
只是一句打消胡紫怀疑的玩笑话而已,就算是维护老祖,他至于当着胡紫的面拆她台吗?花清浅有点无语,带着几分真情实感的嫌弃推了他一把:
“行行行,你们鸟族祖宗天下无双,谁都不配跟他像,我说错话了,好吧。”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小巷尽头的屋舍门前。按照胡紫的嘱咐,花清浅与吕浮白二人站在三步远的地方,看着胡紫在门前对了三遍手势、解了一道小型阵法,又叽叽咕咕地说了些什么,那道木门才“嘎吱”一声,骤然开启。
“两位里面请。”胡紫将两人迎了进去,又回身锁好了门。
花清浅跟在她身后走进庭院,看到不远处的回廊里立着一个人,灰发绿眼,想必就是公孙柘。
“夫君!”胡紫一进屋门就放松下来,朝公孙柘大步跑去,没收劲撞进他怀里:“你昨晚一个人呆在这里,没出事吧?我给你带了根油条糍粑,是大客栈做的,你早上没吃饭吧,快填填肚子……”
公孙柘点点头,又在胡紫的介绍下与花清浅两人分别行过了礼。
早在他们夫妻二人黏糊拥抱的时候,花清浅就把院内陈设看了个遍,同胡紫笑道:
“这整个屋舍就是个浑然一体的阵法,你这夫君可真是有巧思。”进门就是进阵,难怪胡紫进门时那么费劲。
公孙柘看了她一眼道:“姑娘谬赞,只是个粗浅的防御阵,苟且偷生而已,算不上高明。”
“哎,你何必自谦呢?我虽不太懂阵法,但你这防御阵是我见过最精巧的,便是不用聚灵石,也已然威力非凡了!”
她真诚地说道,如春日海棠般纤妍明媚的小脸上满是崇敬,丝毫不似作伪。
吕浮白在一边看着她,眼里飞快划过一丝笑意——所谓“不太懂阵法”,她对阵法研究分明是天下一流,他亲手教出来的,最是清楚不过。
“可是这样一来,你们以后怎么办呢?”她抬起头,故作疑惑地问道:
“小型阵法还可以随身保护,但这么大的屋子,恐怕不能时时带在身上吧?为了保命,你就准备一辈子不出院门了么?”
公孙柘耐心解释:“姑娘有所不知,昭山山神乃是个柔和仁善的性子,我们想他这次的暴怒也不会持续太久。只要捱过这一阵,他自己也该想开了。”
他倒也能自圆其说。花清浅没再废话,拿出一块紫色的聚灵石,依照公孙柘的指引,摆在回廊第二排扶手外的阵眼上。
在摆正位置的那一刻,聚灵石原本不规则的形状飞速变化,变成与阵法相配的规整立方。花清浅叫其余人都转过身去,确认没有人偷看后,指尖从聚灵石的顶点上钩连出复杂纹样,她嘴里轻念法诀,又从厨房里的水槽引来水滴,送入石体。
水系灵力结成,聚灵石的八个顶点顿时发出灵光,法阵的灵力增强了十倍不止!
感应到阵法威力增强,公孙柘握紧了胡紫的爪子,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是兴奋。
吕浮白将他们那点心思看在眼里,掩下一丝讥讽,转过头去。
过了不一会,花清浅钩画完毕,吐出一口长气,“阵眼已成,你们可以转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