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的激动让辛愿尴尬不已,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她讪笑着“嗯”了一声,“是的。”
方永萍“啪”地一巴掌拍在辛愿手背上,哈哈哈笑起来,“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好好打扮一下,让厨师做几道好菜!唉呦今晚粗茶淡饭的,也不知道合不合宋总口味……”
宋知樾向辛愿看了一眼,“我都很喜欢,阿姨,您是长辈,我是晚辈,叫我小宋就好。”
“好好好,小宋。”方永萍眉开眼笑,对女儿的新对象怎么看怎么顺眼起来。
魏生转着桌盘:“别客气,吃菜吃菜,愿愿啊,我们也不知道小宋喜欢吃什么,你也别干坐着,夹菜啊!”
辛愿“哦”了一声,拾起公筷,对着一桌子碗碟犹豫起来。
相处这么久,她和宋知樾一起吃饭的次数不多,知道宋老爷子喜欢鲁菜,至于宋知樾本人是什么口味,还真不太清楚。
想起上回他在火锅店点了烤脑花,应该喜欢偏重口的食物,于是夹了块郎溪闷酱烧牛肉,小心翼翼问:“这个可以吗?”
宋知樾面无表情:“可以。”
辛愿往他碟子里一丢,又夹了块红烧扒皮鱼,停在半空中等他意见。
宋知樾面不改色:“也可以。”
辛愿伸长手臂,还要去夹第三道菜时,方永萍将手头碗碟一放,拉了拉她袖子,低声道:“你陪我来一趟洗手间。”
辛愿放下筷子,跟着母亲走出包厢,到了没人的走廊上,方永萍一把抓住辛愿的手,问:“你和这个宋总怎么一回事?”
辛愿不知自己哪里露馅,“啊?”
方永萍说:“你是我生的,还当我看不出来吗?你啊!根本就不了解他,连他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没发现吗?宋总上桌后只吃过盐卤豆腐和笋干,明明是清淡口,你却夹浓油赤酱的菜……所以到底什么情况?真恋爱,还是找个人来哄我?”
辛愿肯定不能告诉母亲合约婚姻这回事,于是一脸信誓旦旦地保证:“您想多了,绝对是真恋爱,我们就是刚确定关系,彼此还不熟悉,我还不够了解他的口味而已……”
说完又觉得有些汗颜,毕竟去南吉祥胡同吃饭那天,宋知樾很清楚她对海参过敏。
“真的?”方永萍狐疑地看着她。
辛愿竖起三根手指,“真的。”
方永萍拍了下女儿微微含胸的后背:“行,那回去吧,这个小宋比那个小宋看着靠谱,你好好把握,我也没指望你嫁入豪门,至少谈久一点,通过他认识认识不错的男孩也行。”
“妈,别这么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辛愿皱起眉头。
母女俩一前一后回到包厢,宋知樾果然朝辛愿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辛愿对他笑笑,轻轻摇头,“没事。”
宋知樾收回视线,抿了抿唇,“阿姨,我向您解释一下,其实我和辛愿都不是随便的人,认识很多年了,我对辛愿……一直有好感,只是之前没有机会,所以最近才确定了关系。”
方永萍和魏生不约而同“哦”了一声,开始问些交往细节。
宋知樾没让辛愿为难,主动一一应付过去。
魏若谷八卦地追问辛愿:“你俩谁追的谁啊?”
辛愿迟疑了一下,宋知樾平静地说:“是我主动的。”
魏若谷瞪圆眼,“哇哦”了一声。
宋知樾脸上露出一抹不卑不亢的笑,光瀑斜斜流照在他丰神俊朗的脸上,笑容里不只有亲和,更有不容忽视的属于上位者的气场。
即便面对方永萍魏生魏若谷的盘问,整个人也像一头雄狮,低调温和的面目之下,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威严不可侵犯的爪牙。
辛愿坐在一旁,眉目平和地看着这头狮子与她的家人周旋,心头轻笑一声。
嘿,真不愧是宋总,撒谎打造自己暗恋多年的人设,脸都不会红,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吃过饭时间还早,正是二环三环大堵车的时候,魏生和方永萍舍不得放宋知樾离开,于是建议大家一起打麻将。
这两口子当年就是在麻将桌上建立了革命友谊,无数个北漂的深夜,都是靠一张张国粹打发寂寞时光。
只可惜店越开越大,当年一起搓麻将的人纷纷离开,魏若谷留学在外,辛愿不在家住,老两口一手牌技无处消遣。
没想到这一次,竟生生聚齐五个人。
魏若谷当即表示今日观战,于是辛愿和宋知樾迫不得已,被赶鸭子上阵。
辛愿小时候还能陪他们玩玩,现在早就忘了是怎么一回事,宋知樾和他的圈子都没这些小市民爱好,更是不懂徽市麻将的玩法。
方永萍和魏生不听他们辩解,将小两口按在牌桌两边,“不用害怕,规则很简单的,小宋你这么聪明,打两把就能上手!”
魏若谷按下自动麻将桌中间的骰子,一阵噼啪乱响之后,四条牌阵整齐出现在牌桌上。
魏生起头摸牌,让辛愿和宋知樾有样学样,一边打一边讲解规则。
即便有新手保护,一轮过去,还是双双输给方永萍。
第二轮伊始,辛愿朝宋知樾耸耸肩,送去一个无奈的眼神,他平和地递回来一个笑,转而专注地研究桌面上已经打出来的牌,和方永萍魏生的出牌风格。
老两口虽然爱麻将,但多是自娱自乐,主打一个靠运气,没料到宋知樾聪明又好学,几轮下来,便将规则思路研究透彻。
他放铳的次数越来越少,默不作声胡牌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是总能将赢得的筹码控制在恰好的范围内,不会让老两口颜面扫地,甚至暗中给辛愿送了好几次牌。
方永萍和魏生越打越觉得不对劲,魏若谷在旁边捂着嘴吃吃笑起来。
魏生朝女儿使了个眼色,让她想办法锉一锉宋知樾的锐气。
魏若谷清了下嗓子,“宋学长,你跟我们愿愿,是奔着结婚交往的呀?”
宋知樾眼都不抬,手上出牌动作没停,“是。”
“既然打算结婚,那婚房买了吗?”
辛愿坐在对面喝水,狠狠呛了口,被方永萍在桌下踢了一脚。
宋知樾飞快瞧了对面脸色涨红的女孩一眼,“买过了,就在辛愿公寓对面,我在顺义燕郊亦庄都有房子,以后她想住哪都行。”
魏生和魏若谷交换了赞许的眼色,方永萍脸上立刻浮出笑意,喂了宋知樾一张牌,“不错,挺体贴的。”
辛愿深吸口气,恨不得把头埋进牌堆里。
这一把以方永萍成功自摸而告终,魏生看了眼继女神情,善解人意地说:“不早了,让两个孩子回去吧。”
辛愿长长松了口气,这顿饭终于顺利结束。
方永萍将他们两人送到酒店楼下,宋知樾去取车,她拢着刚拆出来的披肩叮嘱辛愿:“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抓紧机会,回头我和你爸通个电话,有机会让他上北京来一趟,真是的,自家闺女,怎么这么不上心!”
辛愿说:“其实爸爸上个月来过北京了。”
“为了那个小宋?”方永萍面色稍霁:“还算有点责任心,辛愿我跟你讲,男人啊,责任心排第一位,不指望你能把宋总拿捏手心,但是像你爸这样的,是真不行。”
辛愿露出一个苦笑,连亲生母亲都不相信她配得上宋知樾这样身份的男人,她又凭什么觉得可以从这段合约婚姻里获得真正的爱情呢?
她有些沮丧,每次和母亲见面后,她人生中那一抹色彩绚烂的东西,好像都会迅速灰败。
深酒红色大车从转角处开过来,辛愿紧了紧大衣,走下台阶。
“我走了。”她拉开车门朝母亲摆摆手,“到家跟你说。”
方永萍点点头,“哎”了一声。
辛愿关上车门,望着母亲的身影消失在饭店大堂深处,转过身来,长长叹了口气。
宋知樾瞥她一眼,淡淡笑道:“阿姨跟你说什么了?”
辛愿摇摇头,“我就是在想,要是我爸妈,还有你爷爷,知道我们先斩后奏,早就把证领了,还不知道会怎么说呢。”
宋知樾转了把方向盘,“不用担心,他们只会更高兴的。”
“可能吧。”
辛愿盯着遥远的前方,道路两边灯带辉煌宏大,像灿烂的星河,一路指向繁华的都市中心。
沉默了一会,宋知樾突然说:“辛愿,我们今天麻将输了好几局。”
辛愿有点犯困,微微合着眼,懒散回答:“一开始是不会打,后来我都看出来啦,你在给我妈放水。”
宋知樾低低笑了声,“其实我想的是给你喂牌。”
辛愿听了挺窝心,遗憾地说:“太可惜了,我们中间不是隔着我妈,就是魏叔,可恶得很,专捡你要胡牌时问话……还有,他们今天说得那些,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宋知樾飞快看了她一眼,唇角漾出一点笑意,“他们没有恶意,阿姨也是担心你受委屈。”
爱肯定是有的,更多在意的还是面子吧。
辛愿这样想着,心头却因为宋知樾的理解而宽慰不少。
宋知樾见她不说话,沉浸在思考里,便也没再说什么,他伸手打开车载音乐,选了领证那天听过的爵士乐。
酒仙桥那边的夜晚并不热闹,停车时,他忽然开口,声音温沉地叫她名字:“辛愿。”
辛愿刚解开安全带,睁大眼看向他。
宋知樾熄了火,车内光线一下子暗下来。
他转过身来,很认真地说:“我们要不要试着培养一些默契?”
辛愿想到今天夹菜时的纰漏,点点头说:“好啊,怎么培养?每天一起吃饭?互相汇报行程?”
宋知樾抿了下唇,斯文地看着她的眼睛,“我觉得这些可能还不够,也许需要更亲密的交往。”
辛愿像是被他眼神钉在原地,双眸愕然地眨了眨。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去总裁办谈婚前协议那天,他曾郑重对自己说过——“不能接受无性婚姻”。
车内安静极了,仿佛能听见慌乱的心跳声,辛愿声音有点抖,“你不会是想……”
“是。”宋知樾心平气和地打断她,“我们同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