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甚至她此刻根本无需装做害怕,削薄的双肩便止不住发抖,晶莹的泪珠悬挂在眼眶上欲落不落的,我见犹怜,“谢璟不要管我,快杀了他。”
谢璟面容冷肃,幽深如古潭的眸子紧锁着她身后的刺客,薄唇轻启,“你若死了,我可不好向燕王府交差。”
随即语气骤沉,“放了她,我可以给你留具全尸。”
刺客似也没料到谢璟竟目中无人到这种地步,气的猩红双眸圆睁,霎时,架在沈灵薇脖子上的利刃变得不稳,将她白~皙的颈子割出一道红痕。
“不愧是谢中尉,为了抓我就连老相好的命都不顾惜,如此忘恩负义,我家主公之前真是瞎了眼,才着了你的道,落了个满门倾覆的下场!”
说着满腔不甘的仰天长啸:“主公!您若在天有灵,那就睁开眼好好看看,看看这狼崽子是怎么卸驴杀磨的!”
谢璟瞥了眼沈灵薇颈子上那道伤口,不再刺激他,沉声道:“赵王派人刺杀圣上意欲谋反,其罪当诛,他死的并不无辜,你身为武将,该一早明白王权之下,只有王法,没有私情!”
“去他娘的王法!”
刺客神色癫狂激愤大骂,“老子只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可怜我今日势单力薄,杀不了狗皇帝为主公报仇!待来日我定挥师北上踏平皇宫,让狗皇帝血债血.......啊......”
话音未落,虎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竟是沈灵薇刚才趁他不备咬他一口。
刺客吃痛下意识甩手。
沈灵薇瞧准机会忙从刺客怀里挣脱,发足朝谢璟跑去。
刺客见状,恼羞成怒抬手劈向沈灵薇的头:“贱人,找死。”
沈灵薇刚要躲闪,可一想到自己接下来的筹谋便死死忍住,只凭本能边跑边冲谢璟大喊:“快救我。”
说时迟那时快,谢璟身影一闪奔至她跟前,抬手拽着她手腕朝后用力一扯,她整个人霎时被他抛到身后,躲开了这致命一击,等她再睁开眼时,便见谢璟已和刺客缠斗在一起。
两人极快的过了十几招,本就被她重伤的刺客终是不敌,痛嗷一声,踉跄后退着抄起桌子砸向两人。
谢璟抬起手中长剑格挡,碎屑横飞中,只见刺客力竭仰面跌下洞~开的窗子。
凄厉的诅咒声随着呼啸的风声传来:“谢璟,今日我若命丧在此,你也别得意,我主公之下场,便是谢家来日之下场,哈哈哈哈........”
谢璟见状朝门外的众将士大喝一声:“立马封锁方圆五十里,发现可疑人等一律羁押。”
接着朝下纵身一跃,转瞬消失不见了。
然而,等他追上刺客时,还是来迟了一步,刺客早已气绝身亡。
此次跟随谢璟抓捕赵王余孽的金吾卫,碰到数次这种情况,任是脾气再好的人此刻也忍不住了,只见其中一名金吾卫抬脚就要踢刺客尸体,“这莽夫就不能等咱们问完话再死!”
谢璟冷冷瞥他一眼,制止道:“此人虽愚忠,却是条汉子,不可辱其尸身。”
那名金吾卫被训斥,吓得双肩一抖,再不敢造次,“是。”
说话间,在此地搜捕赵王余孽的金吾卫副将张慎,带人快马加鞭的赶来汇合,人甫一下马,便急匆匆行至谢璟跟前,气息不稳的抱拳道:“中尉。”
谢璟转身朝回走,身上银色铠甲在雨幕中泛着蚀骨冷意,“人还没抓到?”
是肯定的语气。
张慎羞愧不已,头垂的更低了:“是末将无能!”
这还要从数日前的一场宫宴说起。
几个月前昭仁帝忽然病重,却依旧毫无立太子之意。诸位皇子见状为了夺嫡明争暗斗越发激烈。
其中以大皇子司亦昌为首的皇后党,和赵王妹妹赵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司亦良,势力最大,也最有机会胜出,恰在这时,幽州突发水患,赵王奉帝命前去赈灾不利,导致当地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被昭仁帝得知后,昭仁帝先是派贴身大太监面斥赵王在其位不谋其政,尸位素餐,后又意欲收回赵王军权。
赵王在朝中苦心经营多年,眼见就要化为乌有,自是不肯,便借口给昭仁帝进献美人的由头,在宫宴上拥立二皇子司亦良为帝,反了。
若非昭仁帝提前察觉和提防,当场诛杀了赵王,并及时囚禁赵贵妃和二皇子司亦良,这大魏的天恐怕都要换了。
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宫宴那日门禁何其森严,赵王一党进入皇宫却如同进出无人之境,可见宫中早不知何时被前朝浸成了筛子,形同虚设。
昭仁帝龙颜大怒,连夜勒令金吾卫彻查赵王及其朝中党羽。
可待他们清算了当日谋逆的赵王拥蹙后,赶到赵王府捉拿赵王家眷回京受审时,赵王府早已人去楼空,不见一丝人影。
可见赵王谋逆之前,就安排好了家人的后路,抑或是被藏起来了。
张慎说完,忙抬头意图找补,“但前日属下抓到两名赵王府的下人,想必赵家人极可能就在附近藏匿,末将来时已派人沿途搜捕,相信要不了几日,定能将他们全部抓获!”朝谢璟一拱手,就要离去,却被谢璟叫住。
“且慢。”
谢璟转身,一双锐目在丝丝缕缕的雨幕中尤显森然,“赵王家眷人口众多,就算在宫宴事发之前早早离开封地也跑不远,你抓到的这两个仆人,说不准是他们为了躲避我们追捕而刻意为之。”
这赵王虽是异性王,可平日极善笼络人心,手下能人异士不少,前朝又有不乏舍命相救之人,若这些人有心遮掩赵王家眷行踪,他们则更难抓到人。
“若我是他们——”
谢璟凤眸微垂,放在腰间佩剑剑柄上的右手轻叩剑身几下,沉思片刻:“普天之大莫非王土,他们既已无处可去,就极可能会铤而走险,说不准会反其道而行,朝最危险的地方来。”
“你立马派人去京城附近废弃的宅子搜索,且密切关注之前和赵王交好的朝臣动向,若有异样,立马来报。”
张慎得了此话,混乱的脑子霎时变得清明,心头一喜,忙颔首道:“是。”
*
谢璟回到驿站时,金吾卫已把驿站的人盘查了一遍,除却燕王府一众人外,并非发现可疑之人。
此事可大可小,底下办事的人拿不准主意,忙禀告谢璟令其定夺,小心措辞道:“往昔赵王未被封异性王时,和燕王府交情匪浅,属下刚才追问沈小姐为何乔装打扮入京,又恰好在驿站和刺客交上手,沈小姐言语闪烁,只言事发突然,并不知赵王谋逆之事,并解释自己乔装打扮是出门时燕王叮嘱如此,这.......”
余下的话却不敢在言。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说不准和赵王有关。
谢璟意会,摆手令人退下,大步跨上楼梯。
*
房中,丫鬟雪玲拿来药箱,边帮沈灵薇裹伤,边一脸疼惜的抱怨:
“方才小姐真是吓死奴婢了,看看都受伤了!若今日您出了什么事,可叫奴婢如何向王爷交差。”
沈灵薇刚才还不觉得疼,此刻颈子上的伤口被药酒侵着,只觉疼的钻心不住轻呼,“疼,慢一点。”
“既然知道疼,小姐刚才就该躲着那刺客,而不是不要命的冲上去。”
雪玲话虽如此,可手上的力气却放轻许多,心有余悸的哽咽道:“当时谢中尉就在门外,捉拿刺客的事是他们最拿手的,奴婢的命不值钱丢了就丢了,可小姐您是金枝玉叶,万不该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
沈灵薇刚才假装不敌被刺客挟持时,心里其实也没多少把握能从刺客手里逃脱,但比起上辈子在几个月后被司亦尘毒死的悲惨下场,她更愿意铤而走险赌一把。
她不赞同的瞪雪玲一眼,“你的命怎得不值钱了,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
“再说了,刚才我就是宝贝自己这条命才出手的嘛。”
“可——”
沈灵薇忙堵着雪玲接下来的数落,“放心,我现在非常惜命,若没必要,绝对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说话间,房门被人扣响。
雪玲也帮沈灵薇包扎好了伤口,忙小跑去开门,然,看到来人登时一愣。
沈灵薇察觉到异样,转头猝然和站在门外的谢璟四目相对。
谢璟身上还穿着刚才那身银色铠甲,右手扶着腰间佩剑剑柄,如一头随时能取人咽喉的猎豹,眸底透着寒光。
可偏生他浓眉秀雅,鼻梁高~挺,面容清俊,又有一种别于征战沙场将军的杀伐感,而是从骨子里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高贵书卷气,如同翩翩浊世佳公子,清雅俊逸,卓尔不群。
而这种清俊又不失刚毅的长相,如被女娲娘娘精雕细琢般没有一丝瑕疵,每每都能让沈灵薇惊艳到,这世上怎会有生得如此好的男子——
若忽略和她过节的话。
但也仅限于此。
谢璟看到她却没有一丝波动,他长~腿一迈跨入房中,开门见山道:“沈小姐为何乔装打扮入京?有何企图?”
语气不可谓不善。
“我能有什么企图。”
沈灵薇下意识如往常一般对呛他,然,话刚脱出口,才想到她的筹谋是要和他拉进关系,便硬生生打了个弯,菱唇微张,懊恼的关切道:“那,那个刺客抓到了吗?”
甚至因为语气过于紧绷,听在耳中有种莫名的心虚感。
“他死了。”
谢璟在离她几步远的桌案前落座,修长指尖轻叩桌面,敛眸凛声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那语气好似她欠了他八百年的猪肉钱没还。
所以,这狗东西上辈子是什么时候看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