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时思索了下，侧头问道，“还记得你崔姐姐吗？”

霍尘先是脸上一片空白，随即突然拧起了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怎么突然说她？”

他不由得后退了一小步，脸上又露出了熟悉的戒备。

顾青时疑惑，【996，这不是还记得吗？】

【噢，可能被宿主提醒了下，想起来了。】

【那现在活跃度多少？】

996倒是查看了下，随即沉默了片刻，【……负五。】

顾青时对此很是不解，刚刚不还是零吗？怎么还能是负数。

996不尴不尬地解释，【可能……可能也是bug吧……】

【活跃度平均值是多少？】

996查询了下，【噢，是十。】

霍尘眼睛牢牢地盯着顾青时，对方坐在床边，似乎轻微地走了下神，随即看向自己道：

“她不是很照顾你么？”语调仍旧很平淡。

霍尘眼眸闪过疑惑之色，是因为自己才问的？可是……当时顾青时不是还特地送崔姐姐表了？

难道还念念不忘？

他夹带了点私人感情，冷淡地回复：“没有，崔姐姐喜欢每一个孩子。”

顾青时想了想，也是，崔可文不像是那种偏爱某一个孩子的人。

“嗯。”

霍尘还待在原地，有些疑惑地看着顾青时，似乎是没有想到对方不再说了。

不聊聊其他的事吗？

但青年只是侧头看了过来，平和道，“还有事？”

霍尘脸色突然有些涨红，心道没事就不能搁这待一会吗？

“回你自己房间去吧。”

这是已经在赶人了。

996的小尾巴也要翘起来了，能够24小时陪着宿主的只有它！伟大的996！

【宿主宿主，那什么时候安排崔可文与主角见面啊？】

【不急。】

顾青时其实是想好好问下996剧情偏离的影响的，因为毕竟在那本“原书”中，崔可文是已经死在荒郊野外了。

按理来说不应该有戏份了。

但现在她安全无事，世界反而又追究其活跃度来了，看来也确实不能贸然改变剧情。

都是有代价的。

霍尘不情不愿地走了，脸色有些沮丧。

顾青时说这个做什么？他还想着崔姐姐？

霍尘合上门的一刹那，目光穿过门缝看到了那人闲坐的神态，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宛若一副精美的照片，挂在墙上只能观赏的那种。

停顿了约一两秒，门彻底合上了。

【那主线剧情偏离会怎么样？】顾青时好奇地问了下，抬手喝了一口水，随即把杯子给放下了。

996顿时卡壳了，有些心虚地说，【啊啊——这个啊……这个……】

【超出系统解释范围。超出系统解释范围。超出系统解释范围。】突然响起了略机械的提示音来。

顾青时皱了皱眉，想起了有几分古怪的地方。

【996？是你在喊？】

996：【啊，这是触发了应对机制，自动喊的，不是我啦。不过我确实解释不了……】

还是这种语气更像人类。

顾青时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来，只是把剧本扔到了床边。

褐色的瞳仁缩了缩。

*

琼林小学的课程设置比较的人性化，且提供的教育设施也相当的完善。

甚至于校园里都有个马场。

霍尘又一次许久没有见过顾青时了，对方看起来也不像是多缺钱的样子，怎么……这么忙？

已经又是两个月了。

他故意不回家？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就很难拔出。

霍尘说不清楚自己什么感受，但是就是胸腔里憋闷着什么。

是，当时是他有所试探，可是。

可是自己难道一点用处都没有吗？应当是……有的啊？

霍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不知道在想什么。

寒假马上就要放了，他有大把的时间了。

霍尘下定决心要找出顾青时的秘密。

那个“与你无关”的目的。

顾青时在剧组的时间段很长，除了演戏之外，他也喜欢待在镜头后面看布景、分镜。

这会让他有真实感，仿佛仍旧活在那个平静、不被打扰的原世界里。

996也会在这个时候懂事的不出声。

从那天以后，已经好久没有做梦了。

顾青时其实想不通他怎么会从第三视角看到自己生前的事，难不成是灵魂出窍了？

甚至临死前车祸的景象也变得具体了起来。

古怪感很重。

“恭喜杀青！”

“恭喜恭喜！”顾青时鞠了个躬，微笑地感谢所有工作人员，随即就离开了剧组，但身边照旧跟着一个人。

——傅敛。

996也对此颇有微词，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怎么比主角还黏。

996莫名有些讨厌他，但又死活查找不到历史数据，所以找不到原因。

——可能他长得难看？

996沉思片刻，倒是没有得出违心的结论。

傅敛是真的很喜欢跟在顾青时身边晃悠，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他也很乐意。

只是时不时地会插一句。

“要不要和我出去旅游？我在太平洋投资了个小岛，去不去？”

顾青时闻言蹙了下眉。

傅敛看着人的表情变化，加了句，“我订好票了。”

顾青时不可置信地看了过来。

“取消会扣钱的，那边酒店的服务也得停了。”

996很是愤慨，【他怎么每次都这样，宿主宿主，我查了，这属于‘先斩后奏’！】

【你生什么气，又不用我掏钱。】顾青时漫不经心地逗996。

【可是宿主你都和我约好了要假期办任务的，这个人他老插队！】996在顾青时脑子里呱呱抗议。

“我有安排了。”顾青时蹙了下眉，想了想，做出“为难”的神色，“你下次提前告诉我吧。”

二人站定，傅敛虽然还在笑着，但表情确实不怎么好了，“我就知道会这样，你最近怎么回事啊？自从领养了孩子就不和我亲近了，我还是不是你朋友了？”

脚步都往前挪了挪。

好似二人真的是顶好顶好的朋友。

顾青时心中的困惑越来越大。

傅敛是打心眼里不理解顾青时为什么突然去福利院带了个孩子回来，还挑了个年纪这么大的。

有必要么？

完全没有必要。

他冷漠成这个样子，怎么可能突然想养东西了，除非是什么别的——

傅敛似乎今天打定主意要弄明白，于是也就直说了，“你到底为什么非要领养那个孩子？”

“我上次可能判断错了，你不是因为共情把他带回去的是不是？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傅敛走近了几步，打量着顾青时的这张脸，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人的微表情。

最好不要让他抓到破绽。

“……”顾青时微微蹙了下眉，他想要岔开这个话题，“我车来了。”

但是胳膊却被硬生生拉住了，顾青时面上模板化的浅笑快挂不住了。

“别啊，告诉我呗。总不能你真的不打算找老婆？”傅敛凑近笑了笑，语调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逼问，鼻梁上的那颗痣伴随着光线若隐若现的。

996还在劈里啪啦一顿输出，但是又没做出实质性动作。

毕竟这是世界衍生人物，它这边没有参数，不太好调整，怕引起蝴蝶效应。

顾青时是真的有点烦了，他拧眉看了过去，视线正好对上了。

几乎是一瞬间，顾青时不可控地心悸了下，恍惚间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对，我不婚主义者，养个孩子为了养老。”青年语调平平的，带着点无语。

傅敛微微一愣，再反应过来时，这人已经上车了。

养老？

他认真的？

李旭顺利地接上了顾青时，很高兴地和人说自己考上了成人本科的事。

他其实也能明白后来那几天为什么青时哥不带他去福利院了。

肯定是因为对方发现自己“怕”了。

李旭心里其实有些羞愧来的，其实最后那件事还是顺利解决了，好像……也没那么难。

自己还是太懦弱了。

要是每个人都坐视不管，那这个世界的犯罪成本岂不是会越来越低？

“哥……你知道那位崔姑娘怎么样了吗？”小李最终还是没忍住问。

顾青时坐在后座看了下手机，无聊地划着家里阿姨发的照片。

最近倒是恢复了正常的频率，霍尘倒是听话，没有再让阿姨消息轰炸，都是一些简单的吃饭照片。

“过几天我会去看看，到时候你可以自己问问。”顾青时收了手机，脊背微微往后靠了靠，做出一个放松的动作。

“真的吗？那、那太好了……”小李其实没有想过能再见的可能，他只是觉得那位崔姑娘那么好，理应有个好去处的。

事情应当有个好的结尾才对。

半小时后——

顾青时回到家的时候，这赶上霍尘吃晚饭，对方似乎没发现他。

暖黄的吊灯下坐着一个孩子，正在独自吃晚饭。

顾青时给身后的保姆让了让路，眼神短暂地交汇了下，保姆于是也就没提醒，甚至面色有些压不住的高兴。

先生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家里就有点活气了。

霍尘吃得乏味至极，他吃饭吃得很快，吃完就坐在餐桌上发呆。

看着对面的空椅子有些走神。

保姆在他面前收拾盘子，霍尘递了递自己的筷子，打算帮忙端过去。

“不用啦，不用啦，谢谢小霍。”

于是他就又没动。

又在发呆。

顾青时在后面看了他许久，衣服也没脱，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那个孩子只有八岁。

他当真要把他当成个假的，只当成个任务来做？

十七岁……十七岁他才会被认走。

这里面有九年的时光。

顾青时陷入了巨大的犹豫中，他在这个世界也同样有演员的职业，甚至还多了个系统都无法检测的“朋友”。

如果说福利院那三天他还可以洒脱地把这一切当成演戏的体验，可是现在……顾青时抬手按了下自己的心跳，那是平稳的、有力的。

无比真实。

他不可能永远在剧组，也不可能永远逃避。

顾青时立在玄关处，神色不明，直到霍尘从餐桌上下来，摆好椅子回头看到他后，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半年一共回来三次，屈指可数。

霍尘站在原地，有些愣怔，但还是小跑过来了。

“顾青时……”小孩喃喃道。

他没有再乱伸手，因为他不确定对方喜不喜欢自己。

霍尘现在还不知道对方把自己带回来的那个“目的”是什么，因而也陷入了困惑中。

什么是真的？

顾青时生的一副好皮囊，光是垂眸看着人就叫人有些站不住了，霍尘一张脸上满是无措。

但他又不愿意跑走。

毕竟好久没见了。

人在他面前半蹲了下来，那张俊秀的脸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霍尘呼吸都断了半拍。

那股似有若无的清香味又传了过来。

霍尘那股自卑感再度席卷了起来，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翻滚在草丛里的时候，对方从头到脚都是干净的，倚靠在车门里看他，唇角似乎还带着笑。

那笑分明没有什么奚落的情绪，可霍尘就是觉得无地自容。

他不由得想跑。

但是顾青时一把就抓住了人的胳膊肘，霍尘不得已地看了过来。

很快又窘迫地低下了头。

“你怕我？”顾青时皱眉道。

“不是……”霍尘心里自卑感仍然在翻涌，他甚至觉得鼻腔里都是这个人的香味。

很淡，要靠近才能闻到。

陈姨总跟他说是洗衣液的味道，不是，分明就不是。

这个人就是干净的，干干净净的……而他，是脏的。

“是我对不起你。”顾青时同人这么道歉。

霍尘身子原本窘迫地侧到了一边，但听到这话后身子突然一僵，眼眸中闪烁出奇异的色彩，心脏仿佛出现了病症一样，怦怦直跳个不停。

头顶的吊灯的暖光好像都刺眼了起来。

霍尘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状态，他热的仿佛都烧起来，脑子里只是不断地重复一个想法。

是不是……不需要重来了？

他的水果刀。

藏起来，要藏起来。

顾青时直接抬手把人抱起来了，霍尘闷头抱住了人的脖子，宛若个树袋熊，紧紧的。

他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凑近了顾青时的衣领。

很小心很小心地闻了闻。

霍尘心想，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个“访客”了，最喜欢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