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诊商亭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专家，姓赵，约莫五六十岁，头发花白，说话时嘴角有层笑褶：“平时生活上有受影响吗？牙齿或后颈是否有发涨肿痛现象？以前有没有受过刺激？吃过什么药？”

商亭挑自己知道的回答，其余不清楚的交给商母。

赵医生排除一堆病因，安排人带他们超声检查，等结果的过程中，商亭下楼去贩卖机买水，途中遇到一间装修形似超市的小屋，门匾是药剂形状。

柜台后的年轻医生见他进来，翻开记录表登记：“身份卡出示下，另外你什么性别？”

商亭说：“我还没分化。”

医生一顿，抬头看他：“这里卖的都是抑制剂，没分化不用进来。”

商亭甜笑：“我随便看看。”

医生不再干涉，专心处理文件。商亭浏览货架上一排排包装严密的扁方盒，什么“强效”“舒缓”“快速”的标签五花八门，无一例外全是江家旗下。就算在商亭原先的世界，也鲜有哪家医疗公司像江家这般渗透到行业方方面面的，堪称垄断。

他再看一眼标价，忍不住咂舌，还是高价垄断。一盒抑制剂5支八百块，基本抵普通人好几天的工资，尤其在岗县这种不发达县城，更显得昂贵。

也不是没便宜的类型，商亭在店尾的药框中看到几只白色盒剂，上标特价处理。他无聊对比配方玩，没发现有什么明显区别。或许是站得太久了，医生出声提醒：“那边是临期抑制剂，最好别买。”

商亭捡起一盒放手中研究：“为什么啊，药效不行？”

“不止。”医生扯动唇角：“时间久后不止有效成分失活，镇定类成分毒素也会增加。”

这种AO性别必需的药品居然还有毒性，商亭惊讶：“这么危险，还会有人买吗？”

医生淡而平静的神情上呈现一种多见不怪的麻木：“当然会有，还不少，不然穷人家怎么度过易感期。尤其omega的承受能力差，专用抑制剂只会更贵。就算有不稳定成分，临期的性价比也很高。”

商亭放下药盒，发愁。那怎么办？他是要分化成omega的，未来肯定新增一笔大花销。

刚离开店铺，一道身影从玻璃窗户外路过，他一愣神，下意识追过去，然而晚了点，走廊尽头空无一人。

商亭打哈欠，按旁边的电梯。心想昨天没睡好，不然怎么会看见江宴行？不过这里是江家旗下医院，江宴行在这里也很正常，倒是他自己，余光看到衣角就巴巴追过去，跟闻见肉味戒不掉一样，怪丢人的。

回到诊室，赵医生正端详手里的检查报告。商亭怕他们不喝饮料，只买几瓶矿泉水。两瓶搁到赵医生和陪诊医师桌上，一瓶给商母，最后一瓶自己咕嘟咕嘟喝下肚。

赵医生对着报告解释结果，最后安抚商母：“不用紧张，孩子没大问题，只是激素分泌少、慢，多调理就好了。”

他开完药，嘱咐缴费取药，临走前让商亭把水带回去，不收患者一点惠利。

商母拿完药方还有些恍惚，估计察觉出商亭性子变成熟可靠，便坦诚诉苦：“这位赵医生医德很好，说话都用我能听懂的话，也不看不起乡下人。不像前年带你去城里的那家医院，医生盛气凌人，把你爸恼得，又不敢发火，好几天不想吃饭。”

“不气了妈，哪里都有烂人。”

商母摇头：“京城下来的人素质高。亭亭，你之后要好好读书，跟你姐一样去大城市。”

商亭对自己未来没把握，倒不是因为学习，而是“醉死京江”的结局太刻骨铭心。原主自卑阴暗嫉恨江阮是直接原因，而走向死局的一大转折点便是设计江阮信息素泄露、被江宴行报复进而错过高考。他肯定不会再陷害江阮，但为以防万一，还是要把江宴行好感度刷高，避免剧情出现意外因素。

商母将一堆药取出，准备装袋，却见商亭在拍药品照片，还找角度，极为认真，好笑道：“你干什么？”

商亭找到一个显药盒多的姿势按下拍照键，软声：“纪念嘛。”

回去的路上，商亭戴头盔坐电动车后座，把照片发给江宴行：“江叔叔，我今天去你家医院了。”发完，他在闷热的头盔中长出一口气，不知道江宴行会不会回复。

侄子的同学主动给叔叔分享生活，有些越距，像凑过去上赶着找话题，明目张胆攀关系。接下来，要看对方给不给攀。

江宴行没一会回复：「嗯。」

......又是嗯。商亭鼓起一边脸颊，咬腮帮：「你不问我生什么病嘛？」

上辈子他从读书到工作也被不少人追求过，大多是追求者上赶着找他聊天，嫌少被这样敷衍，憋屈。

江宴行问：「哦？小商生什么病？」

商亭几乎能想到他那种悠然而事不关己的语气，居高临下。他敲字：「我想快点分化成omega。」

江宴行没第一时间回复，商亭怕他又说什么“嗯、哦”的回答，抢先问：「江叔叔怎么看？」

江宴行回：「你的分化结果应该与我无关。」

潜台词是你和我无关。商亭暗暗想，这可不一定，要完成江宴行的攻略任务，未来肯定会常有联系。哭着下跪？想想就知道达成过程会有多么混沌杂糅。他撇唇：「我好奇嘛。你想我分化成omega嘛？」

那边很快回答：「比起我，小商更应该问问男朋友的想法。」

商亭：......

好生生的，提贺承干嘛？

电动车驶过大路走向小道，没有交警看管，商亭将头盔摘掉，尽情沐浴从田野上吹来的风，换一个话题同江宴行聊天：「江叔叔，我吃的是你家的药，好贵的，有内部报销途径嘛？」他给江家送过那么多东西，总有些福利吧？

江宴行说：「有。」

真的啊？商亭喜滋滋问怎么报销。江宴行直接发过来一个红包，吓他一跳，点开一看，又是诊费的百倍，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他花多少钱的。

商亭开心，但不能表现出开心，严肃道：「江叔叔，您误会了，我没有向您要钱的意思，有没有正规的报销途径？」

市医院楼七层。

江宴行点开最新一条消息，内容看似正经，其实一句一“您”，高兴坏了。

他说：「正规的没有。」

商亭果然不回话了，飞快憋出一句“谢谢江叔叔”。

拿完钱就跑，有几分没良心的风采。

江宴行轻笑一声，脱大衣摘手套，并不避讳露出小臂上淡青针孔。

赵平刚从诊室过来，好巧不巧，将那声笑收入耳中，顿时欣慰，嘴角漾起笑褶：“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江宴行已经收敛神色：“赵叔，我来领抑制剂。”

赵平叹气：“你这孩子，从小就什么都不愿意和长辈分享。”他和江宴行母亲是研究所同事，可以称得上看着江宴行长大。后来他因为理念不合退出研究所，转职专门做医生。

江宴行并无怀念之色。

赵平走过来看清他手臂情况，紧皱眉头：“你抑制剂用量又增加了？本来给你的抑制剂都是专门设计后的加强款，稍有不慎就毁坏身体，宴行，你怎么能这么对身体不负责？”

江宴行平静笑笑：“我不用药，会更早发疯。”

赵平明显回忆起什么，咬牙，眼中浮现哀痛懊悔之色：“......可你、难道不知道江琛洲会特意往里面加——”

“知道。”江宴行打断他，温和道：“估计因为远在京城，最近用料有所减少，不然我的情况会比现在差。”

赵平深深呼吸，哀痛：“我知道了。抑制剂等复检完会给，你的情况，我也会如实跟你母亲说。”

江宴行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多谢赵叔有心，不必。”

他站起身重新披上大衣，身高腿长，脊背宽阔，是位气场强大、优雅高贵的高级alpha。赵平没忍住，嘱咐道：“最近信息素匹配技术出成果了，过不久我会带一台机子过来，到时你也上心过来测试，如果能有合适的omega，也不用这样辛苦。”

江宴行理都没理，径直离开。

赵平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宴行小时候那种生活环境，估计对信息素都有阴影，更别说AO匹配了，唉。

江家亲缘单薄，将一位位好生生的芝兰玉树都祸害了个遍，真不知道出生在那种家庭是福是祸。他想起下午看诊时遇见的少年，好像叫商亭，虽然没分化，却不自卑不内耗，从头到脚散发新鲜活劲，让人恍惚艳羡。

有好心态，以后走到哪里都混得不会差。可惜他看各项激素指标，商亭很大概率会分化成omega。贫困地区的omega啊，生活下去会比beta还要难，赵平希望这种有生命力的孩子能跳出县城，见识世界。

另一边，商亭让商母将自己放在半路，沿街道走，最终停在一家手表店前。

清瘦店主喊“欢迎光临”，看清来人后眼睛微微一亮，哇，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