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蒙云退后一步,本能去摸腰间的匕首,摸空才想起入宫前匕首已被收缴了。
“你不认识我吗?”
少年止住了嬉笑,掀开兜帽看着蒙云。他的一双黑瞳闪闪发亮,肤色白皙唇红齿白,竟是个清俊的少年。
是莫惜回忆中的那个少年!
“哦对,你见过我,我没见过你,我不认识你。”
少年抬起手臂,指了指蒙云,又指了指自己,摇摇头,兀自向门外走去。
“站住!”
蒙云上前,拽住了那少年的手臂。
“中丞他们怎么了?你做了什……”
就在蒙云接触到他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引着蒙云向少年而去,一股钝痛在脑内陡然而生,仿佛一把凿子在凿着他的前额。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少年眨了眨眼,在蒙云身边蹲下,担心一般地在蒙云前额探了探。
“你也不舒服吗?我也不舒服,我这里也痛。”
少年握住蒙云的手,指向自己的额头。
“我知道怎样才能不痛,把它们都放进你的脑子里,你就不痛了。”
少年笑意盈盈地看着蒙云,蒙云对上他的视线,心里一阵发凉。
这少年怕是脑子不太好?
御史台内院,怎么就混进了个脑子不好的少年?
“他们是怎么了?跟你有关吗?”
蒙云指着晕倒的御史们问。
少年懵懂地看看他们,点了点头。
“是谁让你这样做的?”
“他……”
少爷指着自己的前额。
“每次我不舒服的时候,他都会让我这样做,只要我做了,我就舒服了。”
蒙云错愕地看着他。
“他是谁?”
“他是……”
少年木讷地将手伸进怀里,摸了半刻,掏出了一张纸来,递给了蒙云。
“这是什么东西?”
少年将纸递给蒙云之后,不知怎得,忽然垂下了头颅,片刻之后,又抬起了头。
转瞬之间,他面色冷峻,目若寒星,冷冰冰地看了蒙云一眼,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站起身子,转身向殿外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儿?!”
“与你无关。”
少年的声音都与方才不一样了,他直直地走出门外,平地运起轻功,消失在了屋檐上。
蒙云手握纸张,目瞪口呆地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一切。他来不及看纸上的内容,连忙站起跑到了昏厥的御史们身边,试探鼻息之后,确认他们都性命无虞。
他一一把御史们扶回座位,又在中丞身上摸索了半天,最终在他怀里找到了一枚官符,上面刻着“吏部员外郎张元”的字样。
这个所谓的御史中丞居然连御史台的人都不是。
看着他们的样子,蒙云多少猜到了一些,只是他不确定,也不敢相信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敢在皇城中搞这种把戏。
蒙云围着昏迷的三人转了半天,思索着怎样才能掩人耳目地把这三人送回他们原本的地方去。
蒙云忽然想起了方才那个递折子的门子,回头一看,身后已经一个人也没有,那个门子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晚间揽星阁里,华灯初上。
浮光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把玉壶,这是她早上收来的当物,玉倒是好玉,就是壶的做工有些糙了,要是好好雕琢一番,定能卖个大价钱。
只可惜这客人定的是活当,这东西的处置权不在她手上。
揽星阁的门被人推开,静影疲倦地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铺子怎么还不打烊?”
“哟,回来啦。”
浮光趴在柜台上,眼皮都懒得翻一下。
“先生下午去了御史台院,还没回来呢。”
“御史台?”
静影听了她的话,即将坐上凳子的时候又弹了起来。
“先生为什么要去御史台?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谁把他给弹劾了,先生就去应诉,结果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
静影焦虑不已。
“弹劾不是小事!他这么久还没回来,保不齐是牵扯进大案子里了。”
“那我能怎么办?”
浮光瞪着眼睛看他,猛地从柜台下扯出一个账本来,丢到了桌面上。
“先生临走的时候就交代我把铺子的账本都准备好,预备着上面的人来查。再说要来人早就来了,还用等到现在?那些官员早就下班了好吧!”
静影看着桌上的账本,冷冷地说:“前段时间,京城有几户大员的府邸被连夜抄查了。”
浮光愣住了。
“你是说……我们会被抄家?”
“假设而已,”静影深吸一口气,“先生离开的时候是自己走的还是有人来接?”
“自己走的,早上来了个衙役,给了先生一封信,让他即日去御史台报道。”
“那就好。”静影松了一口气,“如果是有人来接,恐怕问题会大些。”
“会有什么问题?我们可是合法经营,近来也无事发生。先生本职上除了画图写字,也没什么啊?”
这句话刚说话,浮光就想起了李府的事。
“哦对,近来倒是有一件事……”
话音刚落,揽星阁的大门又被人推开了,蒙云一瘸一拐地从门外进来。
“先生!”
浮光欢天喜地地从柜台后翻了出来,一溜烟跑到他面前。
“你可算是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
蒙云摇摇头,整个人灰头土脸,出门时齐整的官服凌乱不堪,只在官服外披了一件黑罩袍,像是在外面挖了一天的煤回来。
“静影,你是何时回来的?”
“先生,我早你一步进门。”
蒙云看了看静影的衣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人都是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
“并州的事已经安排妥当了,庞郎中明日去工部回话。”
“那就好。”
蒙云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浮光赶忙递茶过去。
“先生你这是去挨批还是去挖矿啊?他们都让你干什么了?”
蒙云咽下一口茶,说:“弹劾的事是假的。”
“什么?!”
“有人伪造了御史台的公文,骗我去御史台应诉,在那里,有三位官员离魂,我还见到了那个离魂者,就是把附魔杵给莫惜的那个少年。”
蒙云从怀着掏出那张纸,递给了浮光。
“这是那个离魂者给我的东西。”
静影凑上去一看,只见那是一封书信,上面用潦草的笔迹写着些什么,纸张边缘已经泛黄残破,好像是多年前的东西。
“这都是什么鬼画符?”
浮光看着上面的字茫然。
“那个少年故意引我去御史台,发现那里的离魂者,这封信就是他留下的线索。”
“宫城里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浮光一脸不可置信。
静影从浮光手里接过信纸,仔细辨认着上面的文字。
“既然弹劾是假的,那先生你这是怎么回事?”
浮光指着蒙云的衣服问。
“我不想把失魂闹得人尽皆知,就想办法把那三位官员一一送回了他们的府邸。”
蒙云捶着自己的腰。
“还要想办法避开宫里的侍卫,不然我可没法解释为什么带着昏迷的官员在宫城里到处走。”
“怪不得,我说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先生,这是一封求医信。”
一旁的静影忽然出声,把信递到了蒙云手里。
“写这封信的人询问对方药铺中可有一味叫做磁朱丸的药品,他急需这味药为家人治病。”
“磁朱丸?”蒙云接过信纸,“这是什么药?”
“磁朱丸是由朱砂、磁石和六神曲熬炼而成的丸药,一般人家会用这种丸剂治疗心悸,能够补肝肾阴虚,镇心安神。”
静影顿了顿,又道:“不过许多病人未经医师指导便胡乱配备此药,不少人因此中毒。”
“可不嘛,又是磁石又是朱砂,听着就是味猛药。”
浮光啧啧。
“光看这味药,的确看不出这封信有什么问题,除了这个地方。”
静影指着信纸上的一处给蒙云看。
“通明舫,这就是这个药铺的所在地。”
“什么地方?”
浮光过来一看,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通明舫啊!我知道在哪儿,就在苏州。”
“苏州每三年就会举办一次河路唱卖,地点就在通明舫上,届时九州大大小小的商人都会去那里交易,可热闹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静影瞥她一眼。
“我就是从苏州被卖到京城的我怎么不知道?”
浮光瞪了静影一眼,转头看见蒙云看她,随即心虚改口。
“是收养!是先生收养我的来着,不是卖……”
“七月十五……”
蒙云看着那封信上的年份日期,心算了一下。
“这封信是三年前寄出的,三年过去,今年岂非又有通明舫唱卖?”
“真的?!”
浮光兴奋了。
“那我们今年不就能赶得上了吗?”
“怎么样先生?过几日就是十五了,我们去还是不去啊?”
“万一是个陷阱呢?”
静影冷冷道:“万一是那人故意骗你们离开京城,在苏州对付你们怎么办?除了你和苏姑娘,我和先生一点武功都不懂,遇到危险怎么办?”
浮光瞪起眼睛:“你说话严谨一点好不好!能保护你们的只有我好吧?苏姑娘她……”
浮光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好像一下午都没见到苏姑娘。”
“她去哪儿了?”
三人同时看向揽星阁后的庭院。
后院无人,石灯笼也没有点上蜡烛,他们住的房间前后一片漆黑,庭院里像是没有人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