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川草原上,一目千里,除了碧绿的草,就是金色的金莲花花野。
大军行军至此,已经不会再遭受辽东军或是其他太守的袭扰了。经过了几天的修整,伤兵与士气问题都得到了很好的改善。
不光如此,来自漠南万户的补给也很快的与军队汇合。
虽然我一直也没有怀疑过卓娜提亚的用兵,但这种结局却是让我也觉得是一种死里逃生一般的惊险。
“好疼。”
每晚睡觉时,头上的伤都会让我一激灵。脑袋上缠着一圈白纱布的样子,也总是被卓娜提亚笑是“像个奇怪的布谷德的官冠一样。”毕竟他们崇尚白色。
“这也太疼了,我是睡不着了。”我说道。
“军医可说了,没有大碍,笙儿受过更重的伤,这个就不行了?”
“再受伤,人还是知道疼的不是?”这叫什么话,不知道为啥总觉得她也越发变得没心没肺了,真是讨厌。
“头疼的事儿倒是小事了。我没想错的话,西域的人该收到书信来了,到时候可别出乱子。”
“什么人?”我问道。
“安族人。”
“你又不恨安族人了?”
“我们手上死了一个安族大将,得归还遗物遗体。”
“我怎么记得提亚恨不得把艾利马踏平掉?”
“我倒是恨不得,但是现在恨谁恨的过来。”她说道,语气很淡然。既没有咬牙切齿恨得发痒,也没有心灰意冷疲惫不堪。“那个安希澈都救了你,也救过我,她都说了要知恩图报,那么安慕的后事,我也该如此了。”
提亚的话到底是指报安希澈的恩呢,还是说报安族人一些其他的恩情呢。具体我也没有再追问,因为我也不太好意思去追问。
“如果说恩仇必报的话。”不知为何,我突然又想起了那一件事,也非常想把她告诉卓娜提亚,听听她究竟有什么想法。“我——”
“你就是李逸笙的妹妹,该不该为她对我做的事负有责任——笙儿不会是想这么问吧,是吗?”她似乎马上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也难得这种事上卓娜提亚会变得如此敏感,她可真是变得懂人心了。
“你知道的,李府里还有禄王给他们立的灵位。”
“我很高兴李逸笙会在自己的家里有了自己的灵位。”卓娜提亚一点都不打算回答我的疑问,像是转移话题一样说道。
“那我呢。”
“笙儿——傻吗?你又没死,要灵位做什么?”她的表情就像是真的在看傻子。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你真的没有觉得有些——难以释怀?”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那么心宽坦然,我反正是一想到这里就会觉得不是滋味。
自从被掳走之后,每次听到家乡的消息就都是如此。
最早的没有消息就是消息,说明他们没有想要从博德人手里赎我,虽然后来知道了那是王占禁止给博德人任何钱财的举措,但当时我还是明白那是大人放弃救回我的证明,并深深受伤。
在那之后,第一次见二哥时,知道了家里人都已经被赐死。
回到单宁府后,李府已经被霸占,只能住到小宅里去。
或是被杉樱一刀刺倒前,被告知李逸笙是我姐姐,李复是我大伯父——家里人悲惨的结局某种意义上真的是咎由自取。
一次又一次,从来没有什么好消息。
“说起来,笙儿知道,为什么白山部落和博德部落当年会联合起来攻入西域,而且单单攻破单宁府烧城吗?”提亚突然问道。
我摇摇头。不知道,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单宁府外也有州县,还有个莲华城。论富,莲华城富,论近,甘州比单宁府更近。
据说当年河西军战败退入莲华城后,两部联军入关一路绕过了重镇州县,直接攻打了单宁府。入城纵火抢掠后不久各路援军合围前逃回了草原。
“到底为什么?”
“因为河西军年年会扫荡白山和博德的属地,减丁捣巢,男子杀死,妇孺无论贵贱全部卖为奴隶。单宁府是西域通商之枢,每年中原和西域人都会来做生意。所以奴隶市场自然也兴起。”
“所以两部痛恨单宁府?”
“没错,主要是河西军抓去的奴隶里有各部人员,卖的最便宜,又都是膀子和农牧骑乘的好手,故颇有名。当年有点地位的人都知道单宁府卖的奴隶最便宜也最实用,故称为‘单宁枷’,西域各部则把被河西军减丁称为‘抓单宁枷’,所以他们都恨单宁府。”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我问道,“不,我应该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个呢?”
“笙儿,别误会。我没说这事合理。”
虽然这事确实合理,毕竟赚了那么多钱,肯定也就成了出头鸟。
“我是在想。在我六岁左右时候。大吕差点撤掉我们布谷德的藩,取消掉我们的卫所名额。因为当时因为一些漠南牧地的问题,大吕边军和布谷德闹得不可开交。”
“所以?”我问道,“河西军来了?”
“当时禄王追讨西域一个部落的首领,带着三万河西军一路追到了这金莲川附近,将那首领一干人尽数歼灭。随后河西军就被朝廷命令包围布谷德大营。当时的布谷德根本没有能力与河西军的具装重骑兵对抗。”
“那是如何脱险的?”
“没有脱险。几大氏族的首领吵成一片。但当时刚来到部落不久的李复先生,笙儿的大伯,向我父罕自荐,亲自用中原雅言给边军卫所写了求和信。边军将军要求我们十里外跪送大吕军队,连我在内,我们一家人跪在地上,等着那些重骑兵走远,我这辈子第一次下跪,就是在那时候,与我全家人一起。河西军还赶了我们部落一万匹好马,六万头羊,甚至儿羊儿马都被带走了,作为河西军额外参与琐事的赔偿。害得我们那一年几乎没法过冬,只能把自己的部民卖为奴隶,以换取畜群。”
“但布谷德保住了地位。”
“没错,自那之后,父罕才变了。我就一直在李复和李逸笙手下学那些书经谋略。”她说道。“但是,那一天到了朝尚阁之后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父罕没有决定求和认罪。而是与河西军鱼死网破,那么我可能会被河西军俘虏,很有可能会被当做单宁枷,送到单宁府贩卖。”
“在朝尚阁?”
“在朝尚阁。我感觉到了那另外一个可能性,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两个依然是有相见的缘分。只不过这一回我会是奴隶,你是主人。”
“这样啊。”
虽然这么说,但也是不禁想了一下那样的场景。
“我后来找到了笙儿家的老管家和佣人,问了很多笙儿小时候的事。我给了他很多钱财,结果他散发给了其他居民。然后求我放过那些被征召守城和做工的民夫。”
“那么,提亚放过了吗?”
“我说我没有那个条件不征召民夫。但是我向他保证了,撤退时不会带走民夫的,他才安心。”
“所以确实——没有单宁府的人跟到这里来。我该怎么说,提亚还是很仁慈”
“仁慈还是狡猾呢,我本来也没打算把单宁府的民夫带走,因为撤退时候肯定得轻装便行。”
出乎意料的,真正的事还是被提亚自己说了出来。我原本以为她会不高兴,结果现在更细心,更有气度的似乎已经不是我了。
真是不高兴,我居然落后了。
“不过——还是,提亚为什么对我说这个”
“我只是觉得。我和笙儿相遇,命中注定,和李逸笙或者博德部什么的关系没那么深。只是我去找笙儿还是笙儿来找我的区别罢了。所以不要再想什么李逸笙的事了,笙儿自己不常说,李逸笙是李逸笙,你不是她的代替品,不是吗?”
虽然有点笨拙,有点异想天开。
但是,心中还是觉得一暖。
想来我也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居然和她会有这种奇怪的竞争意识。她的好,不还是落到我身上吗?
就像是以为树荫外是炎热酷暑,结果迎面吹来的是带有果香味的温暖的威风一样。
“谢谢。”
眼眶湿润了,视线变得模糊,喉咙也不争气的疼了起来。
“诶?怎么?为什么哭了?”她稍微有点疑惑和慌乱,以为是说这些平时绝不会说的话伤到了我吧。
“没有。”
扭过头去。
“才没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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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宁府。
对于不认识的来说,如今只是破旧的空城
夜空明月露颜,照亮了变得残破的李府。
安希澈一个人在庭院中,她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一旁垮塌了一半的长亭。或许在她失色的瞳孔里,只是一个简单的轮廓而已。
她又转过头,看到的是庭院里拦腰断裂的大树和破碎的大石。
伤痕,每一个都是这古老府邸的伤痕。
但也仿佛感觉得到当时那你死我活的紧迫气氛。
但是不管如何去回想,如何去挖掘那一晚的感受,那一晚与安慕的战斗,一切都已经翻篇而过。已经过去的战斗绝对不可能再像是还在继续一样。
自己真是不知珍惜。
她如此想到。
与大姐之间认真的一场对决,一场关乎一切的大战。那不应该是自己从小,多少人都在期望的事物吗?
为什么在当时,却完全没有珍惜那场战斗呢?
属下也来到庭院,准备将她叫走。
她知道她们要说什么,但是没有应答,属下也知道此时的安希澈并不想要别人开口说话打扰她,所以也没有开口。
最珍贵的交手,最亲切的一次接触。却在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随着那些不够稳重的举动和攻击,那些不是自己最好的招式与计谋一起,成为了过往。无法再补救,无法再补偿。
只有在过去后才知道。当时以为自己是要救走上弯路的安慕,如今却知道安慕那一晚就是在与自己告别,并认真地与自己交手。
她知道,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安慕已经离开了所有人。
“我再也不战斗了。”
她如此说着,转身离开了花园。
冷清的单宁府,冷清的李府,孤零零的朝尚阁。
虽是半夜,城中只有零零散散的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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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金莲川驻扎的第四天,一支精良的安族骑兵便出现在这里。她们都轻装而来,为首之人也是一位安族大将。
卓娜提亚给了很高规格的接待,她亲自,也带着我出营迎接了她们。但安族人比较冷淡,不太愿意进军营。
“在下安隐,接过女王陛下的手信,从沙漠外驻地赶来,收安慕将军回艾利马安息。”她的态度与我曾见识过的一些安族人又不太一样。含蓄而有礼,并没有那种歃血吃人一般的煞气。
不过从面相上看的话,她似乎与我算是熟人才对?
在大棺被载马车上拉出来,交给安隐将军之后,大致的事情全部都做完之后我便开口问了。
“您是”“将军”
结果是我和安隐将军不约而同地开口了,她像是受惊一样不再说话,我也是如此。
之后她朝我似笑的致意,让我先说。
“安隐将军,阁下是不是……我是说,安希澈是将军的女儿吗?”我问道。
“没错,阁下就是李凝笙姑娘吧?”她问道,我也点点头。“她在写给我的书信里常提到您,我那不成器的女儿承蒙您的关照了”她说道,对我点头致意。我知道安族大将如此有礼意味着什么,所以赶紧恭恭敬敬回礼。
“哪里,安希澈对我也有救命之恩。”
“这回是身有任务,否则的话,如果再有任何事的话,请尽管开口,安隐不求回报,肯定会帮忙的。”
“哪里,安隐将军自己的任务要紧。”
安隐的态度令我惶恐,我甚至很久除了我二哥以外没见过这么有礼这么客气的人了。我突然觉得安希澈的变化并不是太唐突的变化,她或许就是找到了良师,也找到了很像自己母亲的一种自己原本的心性。
“安慕将军的事,也很感谢陛下写信了。安慕将军与我是故交,我很高兴能够在她牺牲战场之后,接回她的遗体。”
“这是安族人——啊”我本来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下意识一问又觉得没礼貌赶紧打住。
“是的,接回遗体是安族人最高礼仪了,是谁接回非常重要,是会写在墓志铭上的。”安隐对此一点都不在意,只是简简单单地解了我的疑惑。“是啊,故交啊……”她突然小声感叹了一下,那一瞬间那清灵的样子散去不少,反而变得忧愁了起来。那其中到底有多少遗憾与故事呢?安希澈当年在地牢也虽然也只是哭诉了一句,我却能明白有多少分量。
“有始有终了。谢谢两位,安隐告辞。”
拉着棺材,安族骑兵们又朝着西方而去。但没走远,安隐突然又回首来到了我们面前。
“在下再告知一句,如果陛下打算去莲华城的话,最好小心为上。”
“为什么?”卓娜提亚问道。
“莲华城已经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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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之上,禄王下了马,将缰绳递给卫兵,看着远方荒凉的草原。而李卫驿紧随其后,下马并肩而站。
“你父李兴李世旭,与我故交。却今才见少将军,我失格也。”禄王道。
“与家父故交,则为长辈,何出此言。”李卫驿道,“王爷今到我军营,令我受宠若惊,足慰家父在天之灵”
“世事无常啊,想当年,洪宁朝时,我与你父世旭常说天下大势,说之彻夜,尚不尽兴。”禄王面露哀痛之色,“遥想当年,世旭问我,今中原贼势久盛,若天下动乱再起,当匡扶宇宙,何以济乎?我答曰,我据莲华,外兼安虏、月者、白山、剥蚮,任天下华夷之勇,庶可以济乎,足下意欲如何?世旭曰,我当入朝廷,局庙堂之高位,扶吕室,清君侧,广任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也。雄心壮志当年,今却天人两隔,物是人非,壮志难酬,使我不能不心肠崩断!想我自立为帝,自以可继大统,实非亦啊!”
禄王老泪纵横,李卫驿也难说什么话。
但不远处温良玉身着甲胄铁面到来,纵身下马,来到两人身旁。
“洋洋洒洒数十言,情也煽了,泪也流了,就是不说正事。”她道。
“温将军果然快人快语。”禄王道,收起了哭丧脸,“如今杉樱撤回草原,绒花军与你等又暂成和谈,两位将军可曾想过丰绒花摇摆不定,若我等联手抗开元,她必来投,到时候天下大势必变。”
“我等与杉樱女王非亲非故,没有倒戈之意,况且…”李卫驿没有接着说下去。
“况且王爷在我面前说要与丰绒花结盟,莫不是故意激我辱我?”温良玉接道,禄王便摇头。
“夫大材,应有吞吐天地之志,包藏宇宙之胸怀,丰绒花与将军的恩怨,应当暂且搁置才是。”
“话虽如此,但王爷与杉樱女王今属十箭联盟,乃草原上旧邦之称,与卓娜提亚相互敌对,实属开元的内斗,如何与我大吕残兵与贵吉尔氏族有关系?”李卫驿道,语气依然是非常客气。
“公子此言差矣,公子莫非不知,洪宁朝末,潼关之变,巨凶陈角残灭吕室。庆永年末,丰余良、梁匀先后霸京师,肆屠皇亲,吕裔几绝。”
“天下皆知,吕裔已绝。”李卫驿答道。
“本王在此,何言吕裔已绝?两位将军既然已然自认为大吕之先锋就应助我,助我就是助大吕复兴。”
“王爷,既为游说壮己,直说便是,何至如此?”李卫驿的样子变得有些失望,让温良玉都忍不住看向他。“我等败将不敢称忠良,但也是大吕鹰犬。威辽之战王爷拥兵数万,却迟迟不来,隔岸观火,令我大军惨败威宁海,后大吕朝廷犹在,王爷却起兵谋篡,与陈角并作妖孽,使朝廷南北分兵不暇,致京师破,潼关之变。王爷虽是皇亲国戚,但也是大逆叛王,依律我等无权杀伐叛王,我又敬王爷是我父故交,故尊为长辈,不会伤王爷分毫。但也请王爷自重,吕裔已绝,我等绝不助叛王窜大吕正名。”
“话至此,只能别过了。”禄王有些愤怒,但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只是转身上马,与随从一道朝着军营去了。
“送客,要安全送走。”李卫驿对属下说道,属下应答后也跟了上去。
温良玉见李卫驿站在原地唉声叹气,便说道:“探子还在不断回报绒花军中军营的每次移动所在,你上次光撒网让绒花军中的奴隶鼓动中军的安族人拼死大闹火烧中军,以确认丰绒花所在中军的计谋目前为止万无一失,为何唉声叹气?”
“我只是愁,小妹不在丰绒花手里,哪又在哪里?绒花军到底想做什么?”
“绒花军动向已经尽在掌握,主动权在我,李将军还是别多愁善感了。你小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我们再拖着不去见丰绒花,她又是否会撕破脸皮,攻我们?”
“她中军方才被安族俘虏火烧,又有十箭联盟和布谷德军两路回草原准备决战,分不出精力管我们的。”温良玉道,也让李卫驿愁容消散不少。
“温将军还是大智大勇,一言解惑。”他苦笑道。
“哪里,多打过几天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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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花军军营内,女直军人们不像从前似的一丝不苟,等待在战场上大快朵颐。
窃窃私语。
三五成群。
一种看不到又摸不着的东西,悄然的在布谷德帝国数一数二的军团当中发散开来。
这种东西,没有人能够仔细的叙述出到底是什么样的气氛。但是稍微有些书识,或者是长期在军队当中当差经验的人都会觉得:
这是会摧毁掉一个强大机器的东西。
“听说梁匀参将都在京城当了皇帝了。”
“为什么我们还要在这里呆着啊?”
“好想会辽东啊”
“可不要被监军听到了。”
“杉樱女王的使者据说还没有回去”
士兵们的窃窃私语,人们都以为是自己的声音,都以为只是小群体内如此,都以为除了自己几个人以外应该没有人听见,没有多少人对此会有同感。
但事实是大家都是如此,莫说监军,丰绒花以下所有的军队大小军头实际上都知道这些流言蜚语,可能丰绒花自己也对此心知肚明,只是不肯承认,视而不见而已。
“杉樱已经回来了?”丰绒花问道,那女直将军就点点头。“本来期望她能有所作为,结果败的这么彻底。”丰绒花面露失望。
“杉樱已经击溃了卓娜提亚女王在西域的布防,只不过单宁府一败,兵败如山倒,被群起而攻,退出关外而已。”
“莲华城太守那里怎么说?”
“莲华城太守那里已经出兵一万,准备把杉樱的军队控制在西部,等到卓娜提亚女王主力一到,一举歼灭。”
“可女王还是没有给我们任何命令。”丰绒花喃喃说道。
“杉樱无法继续北撤的话,不到半个月,十箭联盟必灭啊。”
“我知道,杉樱已经靠不住了。”丰绒花道
“而且现在军营里流言蜚语四起啊。”
“说到这个,将猪圈里那几个私逃的军头再拉出来暴晒一日。”丰绒花道,“看看谁还敢说内逃的事。”
女直将军虽然点头答应,但是心中还是觉得不妥。那几个组织向关内逃跑投奔梁匀的军头被丰绒花活捉后,果不其然都被折磨到不成人形,隔几日就拿出来震慑众人。
但几个吊起来都认不出来是人的活物,吊久了还是会失人心。如今丰余良已死,辽东军四分五裂,辽东变得真空,士兵们要么想去京师投奔梁匀要么想回辽东抢占好地,确实对于不断驻守布谷德草原感到了厌倦。
丰绒花自己也没有办法,签军就是这样。离开故土后战斗力相比各地来说高的不寻常,也需要不断开荤来维持士气,但并没有多少人打算真的留守异乡或者成为他乡人,最终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就会因为这些事导致士气下降,人心涣散。
对,开荤。
丰绒花知道自己原本想的事情已经不可能。既然如此,不得不自己出手的话,确实需要一些牺牲品来让士气得到提升。
“杉樱的使者?”她突然问道,“把他请过来。”
女直将军点点头,传令下去后不久,那使者就被请到了大帐里,对丰绒花行礼。丰绒花还是坐在自己的主位上,挥挥手让那使者到自己跟前来。
“将军难道是同意了女王的……要求?”使者是十箭联盟的一位老者,在布谷德这种智者会受到大多数人的尊敬。
“我抓获安忒斯,灭她的部,从她手里放走杉樱,为的是什么呢?”
丰绒花答非所问道。
智者知道她的话有所针对,他也知道十箭联盟如今是有求于人,所以如何回答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将军为了天命之人而做出了壮举,我等都应该仰慕将军的美德。”
“可你们的女王打了败仗,害的现在战火都烧到我这里了。”丰绒花继续道,那语气故意说得惹人厌烦。
“胜负乃兵家常事,又何况君王——”
“先是败给卓娜提亚女王,又败给大吕的残兵败将,就这点水平也配说这些话?”丰绒花轻蔑的笑了几声,“说到底,新的十箭联盟只不过是把败给布谷德的残兵集合起来的乌合之众而已,禄王也好安慕也好皆一事无成,根本不足为道。”丰绒花仰起头来,“当初就不该把杉樱放走,这种人居然也自称女王,还盗走十箭联盟的名号,真是耻辱啊。”
那使者受到这种侮辱,冷汗直冒,气的浑身发抖,却也不敢对丰绒花有什么针对之言,只是言语发抖道:“将军如果对女王或者我们的军队有所不满,直说便是了,我一定会原句禀报。杉樱女王也并非顽固之人,肯定会改进采纳,何必这样恶语伤人呢?”
“这话应该对被扔在关内的安慕去说吧?她应该还生死不明吧?安慕不是你们杉樱女王身边的第一良将,亲如姐妹之人吗?打了败仗,说扔就扔,这姐妹之情可太单薄了。”
“杉樱女王也是有自己的苦衷……”
“但想来她起兵反自己的姐姐,本身也是有违姐妹之伦,所以说把安慕抛下,并不是苦衷,应该只是旧病复发罢了——哈哈哈哈!”丰绒花说罢笑了。
“我们杉樱女王领兵三万,从白山起,过沙漠,破定西关,长驱直入单宁府,捣毁了卓娜提亚在西域关内的布防,逼的她放弃西域,撤回草原,这难道不已经是对卓娜提亚的重大打击了吗?这还不够吗?”
“起白山,到单宁府,一路上州县的牙早就被卓娜提亚拔了,你们背后突袭别人,最后还灰溜溜的逃出来了,居然还觉得是伟业?”丰绒花再度笑了起来,笑到流出了眼泪,并擦去,“十箭联盟打仗不怎么样,滑稽倒是很有一套嘛。”
“将军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么我们应当是没得谈了?”那使者终于被激怒了,浑身颤抖,就连胡子都一抖一抖。
“不不不,请使者阁下到我跟前来。”丰绒花突然一改态度,那使者一惊,有些摸不着丰绒花的用意。
但他也知道,一些人就是喜欢在说正事之前用敲打和刺激来试探别人,或许丰绒花也是这样。她终于正经了起来,不再是刚刚那副轻视别人,戏谑而可恶的样子。
他起身走到了丰绒花跟前,丰绒花又示意让他把脸靠过来。
“我现在要说的,你可不要对除了杉樱女王以外的人说。”
丰绒花道。
使者便点点头。
“告诉她,打败仗不要紧,我们还有后手,等她到我这里,约好的那个地方,我会有很好的计谋告诉她。丰绒花低声在他耳边说道。
“将军,约好的地方是指?”使者不解道。
“我没告诉她吗?——”她抬起头思索了一下,“好像确实忘了说了,那我告诉你好了,约好的地方。”
“嗯”
“当然就是——猪圈啊。”
她轻声说道,使者的表情还是很不解。
但丰绒花保持着笑容,突然雷闪一般一拳打在了使者的喉咙上。
只听一声软骨破碎的声音,这老智者便倒在了丰绒花的座位前,痛苦地捂着喉咙挣扎起来,发出类似水壶里的水沸腾时会发出的声响来。
“啊,真是无聊。”
丰绒花靠在座位上拖着腮子,脸上的表情变成了乏味的模样。
那使者还在挣扎,瞪圆了血红的眼睛看向丰绒花。她却还是那一副对此倍感乏味的模样。
“将军,既然要杀他,何必还说这么多话激他辱他。”一旁的女直将军道。
“直接杀人?做那么无聊的事,也就你们会这么想。”她一脚踩在使者身上,他已经逐渐地没了动静。
“虽然他还是比我想象的无聊。”
丰绒花说着,看向女直将军。“那一晚如果你们能机灵一点,那个安族大将,我新的猪婆婆也不至于把我们的粮草烧了——你害得我必须自己下手了结我好不容易搞来的新猪婆婆,现在你又不许我找找乐子吗?”
她的语气从对无聊的抱怨到越来越冰凉,让那将军也脑门直冒汗。
“是属下们无能了。”
“杉樱根本就不配当我的猪婆婆。”她说道,踢开了脚下使者的尸体,站起了身来。“明明是姐妹,却比我的卓娜提亚姐姐差远了。”
她说道,似乎是思索着什么,突然又沉默了许久。
“算了,我也忍够了。再压抑自己,肯定是会伤身的。”她笑道,像是在说什么开荤吃肉一样的小事一般。“传我命令!”
“是!”
突然正经的高声命令,让那女直将军不得不站直。
“全军修整,准备南下。”
丰绒花突然道,令女直将军一惊讶。
“将军,…这,什么?”
“南下,”她说道,“去莲华城。”
“可是——”
“需要我再说吗?如果杉樱被卓娜提亚姐姐灭了,我们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进莲华城了。”她说道,并露出了笑脸。“去莲华城,然后再招待一下远道而来的杉樱,顺利的话,她会和我冰释前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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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华城。
大雾突然起北方,令城内外人员十分费解。
但之后人们才发现,那是铺天盖地数万人的大军。
如今莲华城内还未内逃的人们基本也都认识了绒花旗,所以也没有太多的恐慌。
大军在远方地平线上就地扎营生活,随后从军营中分出数千人一路奔到城门之下。而城门早在他们没接近前就已经紧闭。
“城下何人?为何携大军至?”
城墙之上,军头如此大声问道。
“来的人可是辽东女直九千户统领、百战百胜的绒花军之首、第十位布谷德大帐之将,丰绒花将军本人!你等应当于城墙上倒戟为礼才是!”
绒花军的军头喊道。
“没有女王命令,我等不能放你们进城!”
“女王于金莲川西进而来路上,但是杉樱叛军就要到了!如果耽误战事,你们可担待不起!”
如此喊过之后,城墙上便没了动静许久。
城下的绒花军却信心满满,动摇便说明了有希望。
“开城门!”
城墙上喊道,城门也缓缓大开,露出莲华城南街巷的轮廓来。
城守亲自不着甲来到了城门前,身后带着无数随从。按照律例来说他的地位比丰绒花低了很多,出城迎接是按规矩办事。
“城门大开,我没有看错,是吧?”
马背上,丰绒花向一旁问道,那将军点点头。
“那好,替本将军把莲华城给我踏平了!”她用鞭子指着说道。
那女直将军领命,一呼“进攻!”大军便朝着大开的城门冲锋起来,只有丰绒花中军百余人没有动,就像是激流当中的顽石一般。
城守大惊失色,而背后的随从则四散逃去,一些士兵端着长枪向前,却一瞬后都被骑兵潮水所吞没。喊杀声、马蹄声与尖叫声响成一片。
“回营,我饿了,宰一头猪吧。”
丰绒花打着哈欠,转身逆着人流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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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箭联盟的先锋官朝着北边不断进发,观察着远方,随时准备回头向大军报告情况。
几次大败让杉樱的大军情况非常不好,补给困难,士气低落,不断有人哗变逃跑。士兵们丢盔弃甲,缺枪落剑的模样实在是惨不忍睹。
先锋官们看到了远方大批的人影,立刻拉住了马,停在原地,甚至拔出了刀。
但是仔细观察之下才看到,那些都是穿着布衣的属民而已。有的背着包袱,有的挑着扁担,有的骑着马或者毛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着一大批,实际上没有队列或者领头人,只是在逃荒似的南下而已。
“奇怪了。”那骑兵道,“前面是莲华城方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逃难的?”
他驾马向前,那些人一见又有骑兵奔驰而来,吓得四处逃散而去,黑压压的人群愣是空出了一大个圆。他原本只是想问个话,人们却见他就跑。
他只得拿出套索,驾马追着其中一个看着似乎是有点家底的逃难者,并一套索将他套倒在地。
“我只是个做买卖的杀我作甚啊!”那人惊慌失措道。
“我没想杀你,我就是想问一下,北边莲华城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如此多的人内逃?”
“还不是贼杀才!绒花贼!杀的我俺家人头滚滚!”一见不是要杀自己,他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起来,“烧了城,拆了坊,见人就杀!俺们不也是他们属民吗!怎的就突然翻脸!?”他哭到。
先锋官一听就懵了。莲华城已经被布谷德占据,布谷德的绒花军为什么要烧了莲华城呢?难道是这人胡言乱语?但成百上千人时不时逃难而过也不是假的啊。
突然人群更加惊慌而逃,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见人群逃窜的反方向,一伙儿具装骑兵正在奔驰而来。那大旗便是绒花军的大旗,令人们见而逃散。
先锋官的同伴们也上前来,纷纷拔出了刀子。
迎面而来的绒花军却并没有战斗的样子,一拉马头停在了跟前不远处。
“可是十箭联盟,杉樱女王的先锋官?”
“是,你们是丰绒花的人?”
“正是,几位一路安康啊。”他问候道,虽然非常警戒,但是他们还是点头接受了对方的问候。毕竟没有敌意肯定比有敌意要好。大军如今的模样实在是不想再与绒花军再打上一战了。
“我们将军亲自下令,邀请你们女王来莲华城做客,要与她共商讨未来大事。”女直军人说道,那几个先锋官惊了。
这岂不是大好事。
丰绒花要投十箭联盟,那么未来就明朗了。
绒花军攻击莲华城的事也可以介绍清楚了。
“请通知你们的杉樱女王,亲自到莲华城来,带多少人无所谓,都可进城,绝不防范。”他说着,拿出了一块玉牌与书信,丢给了先锋官。
“就是如此,就此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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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卓娜提亚与将领们商讨该如此处理莲华城的事情时,将军们说法不一。
“丰绒花远征月者国都没有搞出小动作,末将觉得她对莲华城用兵应该有自己的理由才是。”
“说到底,丰绒花的底细不是很详细,她在辽东那么多年虽然年年给王廷写书信,但是没人真的知道她那些年究竟在做什么。”
“也有可能是莲华城的城守投了杉樱?”
“不可能吧,十箭联盟的军队据说已经快凑不齐一万人了,莲华城有城池有粮草也有军队,为什么要投降他们?”
就连卓娜提亚,很显然也没法判断莲华城的具体情况究竟是怎么样。
“如果丰绒花要造反,攻打莲华城迎接杉樱确实是她最好的选择。”卓娜提亚道,将军们刚要说话又被她打手势止住。“我知道,杉樱和丰绒花从小有过节,她们两个走到一起的情况还是很难去想象。就算丰绒花愿意,杉樱也不一定愿意。”
我也听卓娜提亚说起过丰绒花与杉樱的那些过往。虽然说都是小事,但是对于这些草原贵胄来说,小时候鸡毛蒜皮的事是决定长大后割据格局的决定性因素,这一点我也懂。所以说实话,虽然我知道丰绒花是个半疯的人,但是我也猜不出来她这一步棋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不光如此,莲华城陷落,周围的村镇和布防也肯定都瓦解了。布谷德的西域可以说已经被她打碎了。如今就这样带着这六万人西去的话,对方如果真的有逆反之心,以逸待劳,从战法而言对我等不利。但是等辽西和三河源头的增援到来又需要时日,兵贵神速,这些日子足够绒花军整备完成对我们出击了。”卓娜提亚冷静道,“辽东九千户的女直绒花军能征善战,绝不能小觑。”
“若是从兵法来讲的话,绒花军攻下莲华城,十箭联盟出关后也没多久,最上上策应该是趁她们立足未稳,大军直捣西域,不求歼灭,只求击溃,将丰绒花在西部的盘算打乱,再等增援,以决战和扫荡收尾。”一将军道。
“兵法来讲确实如此,但如果像刚才说的那样,丰绒花没有造反而有其他原因的话,会寒了人心,对于留守辽西和三河源头以及林木中的那些万户会是不好的影响。”卓娜提亚说道。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卓娜提亚已经学会了去考虑人心了。
想当初,最不懂人心的君王,如今也学会了人情世故。
“大军西进,遣使林木中万户和辽西万户,收信时起马上集结大军到莲华城。先遣使试探丰绒花虚实,若反,就地开战,若没有反,则转头攻杉樱。以战法之最谨慎入手,但以人情味辅,不主动出击。”卓娜提亚说道。
众将领起身点头,领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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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樱心中非常地忐忑不安。
一方面来说,她信不过丰绒花。根本不信丰绒花安排这次会面会对自己没有什么歪想法。
但另一方面来说,士气低落,人心恍惚。这一消息早就传遍了全军,人人都希望能够到绒花军的地盘得到歇息,如果拒绝了这次会面,会动摇士气。不光如此,还可能面临与绒花军为敌的局面。
就算是鸿门宴,杉樱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不远处,莲华城上空一片乌云。仿佛要压垮城寨一般。但若仔细去看,不难发现那不是乌云,而是难以散去的缭绕黑烟,比整个莲华城的面积都要大数倍。
经过的村镇也都遭到了破坏与焚毁。收到这个消息不久的杉樱也惊讶与绒花军对破坏指令执行的速度之快。
唯一比较奇怪的就是城门城墙并没有明显遭到过攻打的样子。那么绒花军到底是怎么占领的莲华城呢?这让她越来越疑惑。
“开城门!”
杉樱带了一万人的骑兵随着自己进城。乌泱泱一长队的大军来到莲华城门口是,插着绒花大旗的城墙上一声令下,大门就被缓缓大开。正如之前丰绒花在书信上所写的那样,带多少人如何进城都不会阻拦和防范。
她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一万人随自己进城,在狭窄的街巷里一万人便够用了。所以多少还是安心了一些。
“恭迎女王圣驾!”
城门内有人行着跪拜礼。随后上马带路,杉樱便与大军一起行进。
城内街坊都几乎成了废墟,破烂垃圾、箭簇与黑色的油脂和液体满地可见,令泥地更是泥泞不堪。甚至还有成堆的尸体没有来得及清理。刀伤、箭伤、甚至是烧成了黑色,各式各样的尸体与苍蝇,令见惯了战场的杉樱与众将士都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
城内明显遭到过大火席卷。建筑物都发黑残破,一些地方甚至还能看到黑烟依然在升起。杉樱知道莲华城是个多繁华的地方,怎么都想不到会变得如此如地狱一般。
又进一坊门后不久,在城市中一座相对完好的楼台门口,丰绒花身着普通的青色袍子迎接着她。
“末将丰绒花,拜见十箭联盟的杉樱女王。”她居然直接在那泥泞污浊的地面上跪拜了起来,令马背上的杉樱感到惊讶,虽然她并没有表现出来。
“丰将军,请起吧?”
杉樱并不想说的太失礼,但是面对丰绒花不知为何总是冷静不下来,仿佛小时候和之前的一幕幕都在眼前一般,搞的自己简单一句话也变得阴阳怪气,不给人面子一样。
“多谢陛下”她起身,袍子的衣襟与额头上都沾了泥巴。“莲华城城守本来打算对女王不利,我就先出手为强,诈他们开门,冲入城内将莲华城内贵胄军头一干人等全部杀光,将禄王府夷为平地,永除后患。”
“城里这模样,也是你做的?”
“是的,末将下令把全城清空,三日不封刃,本来打算也将全城夷为平地,但是怕陛下和诸位将士没有地方修整,所以留了一座空城。”
“是吗。”
她东张西望,似乎是不肯入楼。
直到不久后,一军士报告道:“检查了街巷,楼顶和屋里都没有人埋伏,楼里也没有人埋伏。”
“好。”
她答应道,这才进了楼。
虽然楼里也是破破烂烂,但是桌子上姑且还是摆了很多食物和酒宴。
最上位是一张小桌子,只留了两个座位。
“请女王入座。”
丰绒花站着,等到杉樱坐下后她才坐到了对面。
“这整座酒楼,我虽然下令不准焚毁破坏,但还是遭到了一些打击,不过整座城里也没有太干净的地方来为女王和诸位将领接风洗尘了,所以希望能够海涵。而且我知道陛下和诸位将领信不过我,认为我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会趁着这个几乎对你们图谋不轨,可能刀斧手弓箭手就藏在哪里,等着我摔杯为号什么的。”
丰绒花如此说道,就让众人脸色一变。虽然提前检查过,但还是难说丰绒花会玩什么把戏。
“我也知道各位信不过我,所以我才命人把酒肉放好后,统统赶出了街巷,连一个端盘子的都没有留下。诸位将领连斟酒的人都没有,如今来看的话是我疑心太重,结果闹得现在失去了礼数。我亲自为大家斟酒,希望各位海涵,也请各位相信我。”
丰绒花说道。手里拿着酒楼的一坛好酒,开始一桌一桌为将军们倒酒。将军们从一开始不相信,丰绒花接近时甚至保持距离,到后来惊讶,惶恐和争着要自己倒酒,也是让杉樱看的非常不是滋味。
将军们人人都知道绒花军大将是什么地位之人,亲自起身像个丫鬟一样给所有人倒酒,不说感觉会得罪女直人,甚至还怕天数折煞的意思。
“陛下,也请您用酒。”将领们的都是碗,杉樱面前的却是高座玉杯。她倒满后,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后自己饮尽,向所有人展示空碗。
“如何?这回不用怀疑我会下毒了吧?”
丰绒花说罢,坐到了位子上,轻轻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抱歉,陛下,我本来就不适喝酒,不胜酒力,一碗就有些醉了。失态了。”
见她的样子,杉樱便举起杯子道:“敬丰将军!”
众人也一齐举碗,后一起一口饮尽。
“果真是好酒。”
如此的感叹声传遍了整个大堂,杉樱也觉得这确实是好酒。自从入关后,一直在奔波劳累和受罪,受尽了生离死别的痛苦。这一杯好酒,似乎是在一瞬间让大脑空白,一瞬地缓解了那些痛苦,忘记了那些烦恼一般。
“我知道陛下从小受中原先生熏陶,所以特地准备了中原佳肴,以筷子品之。”她说道,杉樱便拿起了筷座上的银筷子,丰绒花才随后拿起自己的筷子。
“丰将军如此有诚意,我等都是离溃败不远的人,拿什么报答丰将军的人情?”杉樱道,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友善。
“我既然认了陛下是君王,必然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哪里有什么人情不人情的?”
“我听说丰将军的养父,丰余良将军全家遇害,丰将军虽然是养女,但也是丰家独苗了。”
“养女算什么独苗。”丰绒花苦笑道,“辽东丰家已经绝嗣了。”
“丰将军就没有想过,入关内找辽东军,为父报仇?”
“辽东军的军头不一定认我这个养女,我的女直签军与大吕的辽东军向来不和。我父常常以武力迫强者,滋弱者,使女直阴阳平衡,又从中分化,使其互相敌视,才能征签军为我所用。”
“但我听说女直部落都推丰将军做签军将领,绒花军才一步步吞并了所有签军。我看丰将军才是真正的辽东共主吧?”
“女直部落的首领,多少年受我父恩威并施,早就都是目光短浅之徒了。让我当共主只是因为我会给他们带来更多利益。没办法,签军就是这样,不开荤的话士气没法保障。现在辽东已经变得真空,女直部落开始互相征伐抢夺辽东,就连我这里的士气也严重动摇了。如果没有莲华城的话,可能现在已经发生万人级别的大哗变了吧。”
丰绒花的话非常坦诚,不断让杉樱觉得难以接受。
她没法接受真正龌龊和多疑的是自己,而坦荡的,落落磊磊的是丰绒花。或许从小开始,有错的一直都是自己?
“陛下请用菜。”丰绒花突然说道,杉樱这才注意到自己根本没用动筷子。
桌上的菜不算很丰富,但也看得出来尽量丰富了。有菜有肉也有鲜果。
“没想到这个时节,丰将军还能找到青梅。”
杉樱对着小青果说道。
“错了,这不是青梅。”丰绒花笑道,“这是一盘青杏。”
“青杏?”
杉樱的脸色立马变了,也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也打消了对自己的那一份自我怀疑。
“丰将军,这是什么说法?”杉樱也笑了,却笑得一点都没有友善。
“青杏与熟杏不同,别有一番滋味,虽然到了这个季节通常长不出杏儿,但是种果树稍微下点功夫不难。至少在这莲华城里,禄王府的杏树就是这样的。”丰绒花道。
“我想丰将军,根本不是想吃青杏,才特意从焚毁的禄王府里找出来这些吧?”
“我这人念旧,仅此而已,陛下。”她毕恭毕敬说道。
“我看是记仇吧?”
将军们陷入了沉寂,没有人动筷子也没有人说话。
“仇?小孩子时候的事,哪里算得上仇恨啊,陛下说话可真是严重。”丰绒花似乎根本感受不到气氛一样,动起筷子吃起了菜。
“我看丰将军恐怕恰恰是唯一不这么想的人吧?”她说道,“我这点事,和我那个姐姐比起来,算不得什么的吧?丰将军倒是只记恨我这个鸡毛蒜皮的过往?”
“连罕姐这个称呼都不再用了,因为陛下自己认为自己就是十箭联盟的女王和可罕是吗?”丰绒花低声感叹似的说道,“陛下,真是意外的薄情啊。”
“丰将军也意外的小心眼啊。”
“我想问一句,”丰绒花突然态度一变,从毕恭毕敬笑眯眯的样子变得严肃正经了起来。“如果卓娜提亚被名不见经传的流民一刀杀死了,你可以接受吗?”
“突然问莫名其妙的东西,这是什么说法?”
“既然如此说,对你来说那就是没法接受的事情对吧?那么卓娜提亚或是某个皇帝,小的时候被欺凌,是不是也是大逆不道的事情?”
“无理!”一将军喊道,杉樱便挥手让他们安静下来。
“但是对其他人来说,那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对于名不见经传的人来说,就算死的很悲惨也不会有人当成什么奇怪的事。丰家的家丁屠寨,女直人自己也不觉得奇怪,黄头军把皇帝和大臣都杀了,陈角就成了大逆不道之天贼。温良玉折磨卓娜提亚,最后与整个塞外为敌,我折磨温良玉,没几个人会在乎。”
丰绒花说着,终于笑出了声来。
“所以智者都说,生者才有价值。我说,死者方显价值。不毁,不杀,根本不会知道怎么样。毕竟人们总是嘴上一个样,心里一个样。而这些人,都是没什么区别的活人,谁比谁珍贵,也都是人们自己定的罢了!今天你定我以前的事一文不值,我就偏要说,这是最大的事,大到我可以用兵戈来和你算账!”
“是吗?”
杉樱的表情却终于变得失望起来。她原本以为会有什么可怕的阴谋,见不得人的秘密,结果丰绒花是为了这种小事,执着到要和自己兵戎相见?
“我猜你这么恭恭敬敬,做了这么多让步,就是为了让我好好把这些话听到是吧?”
“当然了,直接打起来,不小心将你杀了,我的话对谁说去。”
“那我正好可以除掉我从小讨厌的人,也顺便为芙蔻报仇。”她站起身来,拔出了自己的三日月弯刀。与此同时,将军们也纷纷起身拔剑。
“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不丢人吗?”
丰绒花捂着脸,像是害羞或是害怕,露出来的嘴巴却在笑。令杉樱感到更加厌烦。
“但是,拿芙蔻的死当道具,把她也定价定贱了的杉樱女王,有什么资格说要为一个因为你而失去大小姐身份,和我这个发小分开,又逼得我这个发小不得不下杀手,到死都睁着疑惑的眼睛的可怜姑娘报仇呢。”她放下了捂着脸的双手,那表情又变成了悲痛。
“我逼你?你在说梦话吗?”
“你以为,我看不透一个野心比自己姐姐大,能力却还没她属下高的不成器的妹妹的心吗?”丰绒花道,“你从见到我开始,就一直在求我,求我杀了安忒斯,求我折磨你,求我给你动力,求我推你一把。我都听得到,那些日子都快把我吵死了,你以为我愿意杀芙蔻吗?倒是你,打仗一塌糊涂,根本配不上芙蔻的死,你应该为她自裁!”
“住口!住口!住口!”
杉樱一刀将丰绒花砍到在地,才喘着粗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之后她却发现不太对劲,丰绒花既没有挣扎也没有流血。
见到这情况,她这才注意到丰绒花肩膀上被劈开的衣裳里是奇异的锁子甲。
“好看吗?我从月者国带过来的。轻便,还好用的甲。”
她后退了几步,又站起身来。
如今杀了丰绒花易如反掌,就算她穿着这盔甲也一样。
“我如此冒犯你了,在你的属下面前。”她说道。“这就是你的惩戒?只是一刀了结我,让我死的这么痛快?”
“你又在说什么疯话?”
“陛下,斩了她!!”将军们发疯似的喊道,恨不得群起攻之将丰绒花当即乱刀砍死。但是杉樱一挥手,让他们留在原地不要动弹。
“我都用芙蔻激你了,我都用卓娜提亚激你了。这就是结果?这也太令我失望了吧?”
“你想要什么结果?”
“你知道我剪碎过多少人的鼻子吗?”她笑道,“我的鼻子给你,你就算咬下来都可以,来啊?”
“恶心,”
“恶心?明知芙蔻是我杀的还以此为由搞这些事,还没搞成的家伙,可比我恶心一百倍啊。”丰绒花说道,“而且下杀手也这么武断,没有美感,根本配不上为我处刑。”她指着自己破开的衣服说道,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莲华城的废弃街巷上站满了士兵,有些坐在废墟上歇息,一些人直接座到了泥泞地里。但是一些奇怪的味道还是让他们难以忍受,天空阴沉的仿佛要压倒地上来,也让人觉得沉闷。
杉樱女王究竟在做什么,这样一座破城为什么要进来站在大街上?
如此疑惑着,人人都有自己的不满。
奇怪的呼啸声传来,所有人寻着那不间断的呼啸声抬起头来,这才看到是一个个火流星。
火流星?那是从远处街巷里起飞的尾烟,一些老兵见过那东西,实际上很多参与过攻城的士兵也都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被点燃的投石机飞石,总是在攻城战中被运用。当使用足够大的巨型投石机的话,甚至可以飞五百步远,用巨岩击碎城墙。而在干旱易燃的地方,小型投石机发射的火石就可以造成火灾。
投石机?
原来如此,难怪从莲华城的正门到大街一个人都没见到。他们统统躲到了肉眼看不到的地方。
火流星纷纷落地,杂碎了残破的房屋捡起碎片,也落到街道上,巨响和飞溅的泥石让挤在一起的人们不得不掩住耳鼻。
泥泞路一碰到火焰,就被点燃了。一股火风暴在地面上纵横,点燃了一整个街巷。
如今人们才发现,那泥泞路的泥不是水,而是油。
到底都是什么油呢?如此之多的油,或许是人油?毕竟绒花军把莲华城都变成了空城。
没有人能够有空余去思考这些问题,因为大火让挤在一起的士兵纷纷乱成一团,大旗也被大火烧到不见。惨叫声彼此起伏,火人到处乱窜。
简直就是阿鼻地狱一样可怕的场景,如同八炎火地狱被搬到了人间一样的可怕场景。
这时候无数的绒花军士兵才爬上屋顶,奔跑着,攀爬着,从街巷的远处来到了一条线的火热地狱旁。毫不犹豫地举起弓箭,射杀那些没有被点燃的十箭联盟士兵。
女直签军的士兵们,原本都是来自辽东密林大山当中的猎人。相比骑马而言,他们更擅长攀爬、奔跑与射箭。
而这疯狂的大火一瞬间就点燃了杉樱他们所在的酒楼。
屋外的巨响和惨叫与火光令所有人呆滞,直到火烧眉毛。
“你——!你是怎么把信号发出去的?”
杉樱剑指丰绒花。
“陛下!快逃命!”
将军们喊道,大梁便烧着掉了下来,正落在两人的旁边,火星四起。
杉樱却怒目丰绒花,仿佛根本不在乎这火焰和那些被隔开和点燃的将军们。
“信号?什么信号?”热浪当中丰绒花的轮廓也在扭曲,“我只是告诉我的士兵们,什么时辰对着这里发起攻击而已。”
“你想共死?”
“是啊,不管你对我怎么样,想杀我还是亲我一口,我都打算和你一起死在这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罢,丰绒花终于露出了真正的笑脸。
惊悚的笑脸,两个唇角上扬到令人恐惧的笑脸,就像是月亮被割了一道弯弯的大口子一般的笑脸。在烈火与热浪当中,丰绒花的笑脸更是显得如恶鬼一般。
“疯子!”
杉樱喊道,转身就朝着楼梯跑去。她不像在这里就这样和丰绒花殉葬,她不想就这样因为一个疯子将一切结束掉。不像自己一生最后听到的声音是这疯子所说的风言风语,歪理邪说。
“陛下!”
浑身是火的将军冲到了主位旁,丰绒花拿起了银筷子,慢悠悠从杉樱跑上去的楼梯追去。那将军扑向她,丰绒花瞬身闪过,将银筷子向那人耳朵一刺后,将他一推,他就瘫倒着被推进了火堆。
杉樱寻着楼梯,上了快要断裂的爬梯,终于在浓烟当中逃到了屋顶上。
这时她才看到自己的大军陷入一片火海被弓箭不断狩猎的景象,也被其他屋顶上的绒花军注意到了。
“我的杉樱姐姐,这么急是要去哪儿?”
丰绒花也慢悠悠地爬上了屋顶。
“我都给了你机会了。快来向我复仇啊?反驳我的话,否定我的过去,恶狠狠的揍我,折磨我啊?”她对杉樱对自己警戒的模样与表现感到非常不尽人意。“难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也不肯吗?”
“我可不想满足你变态的嗜好。”杉樱说道。
“变态嗜好?难道你对芙蔻没有感情吗?或是不觉得你的士兵的死是仇恨吗?”丰绒花疑惑道,“我就在你的面前,你为什么不攻过来,和我决一死战?我连武器都没有啊。”
丰绒花向前几步,杉樱便后退到了屋顶的边缘。
“开玩笑吗?开玩笑吗?杉樱女王,杉樱长公主,杉樱姐姐,居然被手无寸铁的人逼到死角?”丰绒花笑起来,继续接近杉樱。
“连我这种只能算娇小弱女子都会害怕的——”
话音未落,两道闪光闪过。
杉樱的细剑上发出了脆响。
再看时,才看到丰绒花双手上多了一双短短的弯匕首。
其中一个劈向杉樱被剑挡住,却深深地砍进了剑身里。
“我就知道,你这个狐狸。”杉樱道。
“被识破了~”丰绒花以另一个匕首砍断了丰绒花的剑,那也是看不及的一瞬闪光。
当年在莲华城为侍妾时,安慕曾对杉樱如此说过,让自己的攻击进入一丝犹豫,一丝缓慢都没有的程度,是一种可怕而漫长的修行。令她失去了很多,至今寻找不回来。
“这样啊。”
丰绒花的刀,很明显就是如此。
在“舍弃”这一层意味上的话,可能丰绒花确实早就把自己甩的很远了吧。杉樱从未认同过丰绒花一丝一点,但是如今却通过真刀真枪,认同了她的这一点。
仿佛一瞬间她疯疯癫癫的样子,那些不着边际的疯话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可恶,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为什么越是痛恨和否定,反而越会得到肯定的答案?
“安忒斯曾经把你纳为侍妾。哼,你想猜猜她是怎么死的吗?”丰绒花拿着两把短刀,俯下了身子。“不用我说,你会知道的。”
又是迅猛的攻击。杉樱直接拿着断刀跳到了一旁的楼台上。在那交叉的闪光当中,溅起的琉璃瓦就像是被削开的纸片一样断成了整齐的两片。
“当年,那城寨希望把我交出去讨个活命。你知道吗?我要求我干爹,让我一个一个把城寨所有人手刃。他们想要存续,我就偏不给他们。干爹这人,虽然也一直都不怎么样,但是到他死为止,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任何事,任何事。”
丰绒花也跳到了那楼台上。
“他越是不拒绝我,我提要求时就越是谨慎。越谨慎越不敢说太多,不敢要太多。渐渐地我奇怪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无所畏惧了的我,会害怕和惶恐?因为我被我那个好干爹,那个丰余良圈养了啊!”她又切开了杉樱踢来的瓦片。又随手将飞来的游矢打落。“因为他的纵容,我才越来越害怕被拒绝。我意识到这一点了,所以才什么都说,什么都要。我自被卖为奴隶那一天起,永远都在拒绝别人。我父亲要我怀上孩子给他安稳的生活和地位,我就一刀刺破小腹终生不生。卓娜提亚姐姐想要从战火轮回解脱,从李逸笙的陷阱里解脱,我偏偏不让,我就是拼死战斗百战百胜,让她越来越高。她要李凝笙,我偏偏不给她李凝笙,李凝笙想死,我偏不让她死,不让他们断了念想。只有芙蔻,我也不像给她那样的下场,都是你逼我。”
“围捕贵吉尔氏族的你,不想杀贵吉尔氏族的大小姐。谁信。”
“我从来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辽西那点散兵游勇,活的到现在吗?我只是想要道歉,你们有谁对我说过,对我亏欠吗?”丰绒花说着,却笑了出来,“我本来打算,只要有人如此说我,我就当她面自裁,结束这一切。但是你们就是不给我,我每次都准备自裁,我甚至打算只要卓娜提亚姐姐允许我叫她一声姐姐我就自裁,但她就是不肯。你刚刚也放弃了这机会,我这两个匕首本来是要我自己两肋插刀的。但是你放弃了,那可不要再怪我了。”
“温良玉呢,你给她机会了吗?”
“温良玉是我酿的美酒,你又懂什么?至于李凝笙之类的人,只是我用来玩卓娜提亚的棋子,根本不足挂齿,我实际上不在乎她们怎么样。”她说着,“你们逼我杀人,看看我,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可怕的事,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再度猛攻几回,缓过劲来的杉樱终于不再被压制,却也没法威胁到丰绒花。这人一直以来隐藏自己的武艺,可能为的就是这样一刻,杉樱如此想到。
“我要把你做成人彘,送给卓娜提亚姐姐。她如果高兴,我就为她赴汤蹈火,她如果要为你复仇,我就把她也做成人彘,然后我们三个一起,我带着三个人彘一起沉湖。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嘛?”她问道,脸上的笑容越发如同恶鬼一般,就连杉樱都觉得恐怖起来。“你的大军会为你陪葬,所以请你也不要再犹豫了,好好地,心怀满意的去死吧!”她说道,准备继续进行攻击。
手持断剑,根本无法再继续与丰绒花战斗。
杉樱紧皱眉头,实在是想不到如何脱身。
那模样让丰绒花觉得很泄气,但是更泄气的事情随后就发生了。
突然丰绒花就停下了动作,站直了身体,抬起头来。
“?”
杉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丰绒花持续抬着头,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好像是什么东西触碰了她的额头。
雨点。
雨点越来越多。
终于直到大雨倾盆,阴沉的天才像是破了的窗户纸,令人感到一丝舒适。
街道上的大火一瞬就平息了下去。烟雾也淡了许多,不再阻碍十箭联盟的士兵们用弓箭反击。
“啊,啊~~~~~,啊————————!”丰绒花就像是泄气的孩子一般喊了起来,“偏偏这时候,搞什么!搞什么!”她收起了自己的匕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失望无比,乏味无比。
“没兴致了。这样一来什么都毁了不是嘛。”
她像是在对着杉樱说话。
“你?”
“看样子天还是愿意帮帮你的。你赶紧滚出城外,带着你的残兵败将,感谢帮你的天,然后滚得远远地苟延残喘去吧。”她说道,那是真情实意的在赶人,似乎是一瞬间就对杉樱失去了所有兴趣。
“我不玩了,无聊,无聊,煞是无聊!。”她说道,“接下来的事猜都猜到了。”
她转身准备离去,突然转过身来,对着雨中已经满身湿透的杉樱说道:“你这么无聊的人永远不及你姐。和你说了那么多话真的很后悔。你把我的话都忘了吧,我丢不起这人。”说罢,跳回到酒楼。
杉樱瘫倒在屋顶瓦片之上,手中的断剑也脱了手,顺着湿溜溜的瓦片堆滑落屋顶到地上不见踪影。
不知为何,丰绒花放过自己的模样,令她感到比被杀死还要难受。
“丰绒花!”
她拼尽全力喊住了对面楼台上的丰绒花,她还是带着乏味的表情回过头来。
“回来!与我决斗!斩了我!”
她撕心裂肺喊道。就连那些交战互相射箭的士兵们也都听到了。
“杀了我啊!你不是想复仇吗?!快来斩了我啊!”
丰绒花则摇了摇头。
“别乱喊了,杉樱。你现在连被斩的权利都没有。”言罢,下了楼,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杉樱听到这句“连被斩的权利都没有”时,心中出现了久违的感觉。那是自从小时候上战场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感觉。难以去形容,但也难以去习惯。
丑态?羞耻?屈辱?
不知道怎么说,不知道如何去形容。
但雨水当中,已经分不清她脸颊上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越来越激烈的雨点声和不远处士兵们喊杀,十箭联盟重新组成队列的那些声音,也掩盖了屋顶上是否又哭的声音。
“保护陛下!撤出城外!”
士兵们如此喊道。
杉樱看向他们,却直接从楼顶跳了下去。
她在泥泞中直接摔断了腿,清脆的响声让士兵们慌乱起来。
“陛下!陛下!”
他们扶起了满身泥巴,面色如死的杉樱。
杉樱死了吗?
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
只是被士兵架着,随波逐流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