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来的女仆和宠物也在择日入住了沙缪的新家。
忒瑞亚冷笑了一声:“想笑就笑吧。”
话音刚落,乌鸦就爆发出远超它体量的笑声,笑得前仰后翻,真让人担心它会把自己的肺也笑出来。
朋泽如果有手的话他绝对是用手指指着忒瑞亚笑的:“你这个坏事做尽的恶魔,你也有今天!”
忒瑞亚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注意你的措辞,你最好祈祷你永远不会回到地狱,朋泽。”
朋泽立马闭了嘴,他差点忘了眼前这个恶魔确实坏事做尽。
比起赶来看笑话的朋泽,玛吉玛娜显然更担心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她垂着眼,也许还挤出了些眼泪:“天呐,大人,没有了您的庇护,我岂不是很快又会腐烂。”
忒瑞亚扯了扯嘴角:“别演了,你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
恶魔之间不会有什么真心诚意的臣服,一朝逆转的事情比比皆是,忒瑞亚根本没有对他们抱有忠心耿耿这种期望。
一朝逆转的自然还有沙缪,无论他是不是脑子抽了要玩什么过家家游戏,总之现在他才是这里当之无愧的主人,朋泽屁颠屁颠地就黏上去了:“亲爱的主人,您现在是否在苦恼自己缺乏一个得力干将呢?您瞧瞧我,这幅羸弱的身躯很难为您服务,您或许可以考虑一下赐予我一点点您的血,只需要一点点就好了。”
沙缪将亲昵挨上来的鸟型恶魔推远了一点:“不必谄媚我,我以后不会再从事驱魔师,我不需要得力干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我现在需要一个听话的家庭宠物,它甚至不需要说话,你想要充当这个角色吗?”
朋泽立马闭了嘴,尽可能远离沙缪,飞到了窗台上。
忒瑞亚嗤笑了一声。
他清了清嗓子,高昂起下巴:“我的红茶呢?”
沙缪听见了,立刻将放在桌子上的茶杯端了过去。
忒瑞亚姿势优雅地端起茶杯,冲着朋泽露出柔和的微笑:“你瞧,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
朋泽:“......”
气鼓鼓的鸟型恶魔快要维持不住现在的外貌,要变成什么不可名状之物了,它叽叽喳喳地混杂着人类的不堪入耳的脏话和鸟类的怪叫:“啊!沙缪,你在做什么啊!你就该把他关进盒子里,绑上数不清的十字架,在圣水里浸泡三天三夜,然后投入大海!”
忒瑞亚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微笑:“你在复述你的经历吗?”
眼看着鸟型恶魔真的要变成什么不可名状之物了,沙缪无奈地开口劝阻:“别逗弄他了,忒瑞亚。”
忒瑞亚也摊了摊手:“这是我现在为数不多的消遣了。”
但是话虽如此,他也确实闭了嘴,没有再去刻意激怒朋泽了。
这只是温馨日常里的一个小小的插曲。
如果忒瑞亚没有发现整栋屋子里满是禁咒的话确实挺温馨的。他看了看忒瑞亚为他准备的房间,非常符合刻板印象里的天使的居所,白得快要晃瞎了他的眼,看来沙缪是在认真的将他装扮成守护天使的模样。忒瑞亚的目光扫过一旁的镜子,镜子中的人也在看他,精致的外表是造物主的恩赐,他微眯起眼,镜子里的人也微眯起眼,他露出讥讽的笑,镜子里的人也同样回以讥讽的笑。他都快忘了这幅外表应该配什么表情了。
他在镜子里瞧见了有另一个人到访,于是收起了各种表情,回过头看向沙缪:“我差点忘了,忒瑞亚并不是我的真实姓名。”
沙缪并没有觉得意外:“我知道,我并不在乎,现在在我面前的就是忒瑞亚。”
他钻了一个空子,忒瑞亚是个虚假的名字,恶魔们通常喜欢用假名来逃脱责任,他无法得知忒瑞亚的真实面貌,按理说是无法禁锢恶魔的,但是他定义了这具躯体,躯体里的恶魔也就被赋予了忒瑞亚的姓名。
忒瑞亚为他鼓起了掌:“你很聪明,钻起空子来比恶魔们还熟练。”
这句话不太像是夸奖,但是沙缪完全可以把他当做是夸奖,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眼前的人类表现得如此温善纯良,他最了解忒瑞亚的软肋,强硬的手段远没有温柔的陷阱来得可靠,恶魔多余的怜悯会成为他迟疑的理由。
“然后呢,你想玩什么过家家游戏?”忒瑞亚指了指自己,“事先说明我没法充当魔法教母之类的角色。”
“我已经说过了,留在这里。”沙缪依旧保持着那温和的笑容,显得自己格外有亲和力,“除此之外我没有要求。”
免费的东西往往最为昂贵,这个道理也一样可以适用于这里。忒瑞亚对他所说的没有要求表示嗤之以鼻。
忒瑞亚走到窗前,将手臂伸出了窗外,荆棘立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凭空缠绕上来,刺破了新生的皮肤,痛觉也一样实时反馈,只是主人家对于这点疼痛根本没有放在眼里。忒瑞亚收回手,荆棘迅速退去,只留下鲜血和红痕彰显它们曾经来过。
忒瑞亚将满是伤痕的手伸到沙缪面前:“你让我留在这里的方式可不温柔。”
沙缪没有说话,他依旧保持着浅浅的笑,他握住了忒瑞亚伸过来的手,拇指在伤口上轻轻摩擦,那些伤口就神奇地被擦去了,不留下一点痕迹。
忒瑞亚挑了挑眉:“沉默吟唱?”
沙缪轻轻“嗯”了一声,又觉得需要解释些什么:“我不知道是哪一种代价换来的,你应该知道,泰伦死了,我失去了嗅觉,痛觉,以及一半的听力。”
泰伦早就沦为了某只恶魔降临的容器,在赌局结束之后,执棋人离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忒瑞亚没有将这一点告诉沙缪。也庆幸执棋人离开得那么干脆,如果让他俩看了笑话,忒瑞亚很难保证不做出点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有些走神,没留意沙缪还握着他的手,而沙缪也想起了许多往事,他很想问问忒瑞亚:“你认识同珀瑞家族的祖先定下契约的那个恶魔,是吧?朋泽曾经说过他的身份不一般,他的名字甚至禁止在人间提起。”
是的呢,他甚至还可以和上帝打赌,亲自跑来看你的笑话。忒瑞亚压下了想要讥讽出声的欲望,换上了完美的微笑:“我认识很多恶魔,有不少都享有禁止提起姓名这个殊荣。”
沙缪接着说:“你还去地狱和他打了一架,抢回了我的灵魂归属。”
他还记得灵魂商人当时做作而夸张的表演,一一数着受了哪些伤,而他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作为契约的一部分,所有珀瑞家族的人的灵魂早已打上烙印说明了归属,但是在面对堕天使的时候,朋泽的反应告诉他他灵魂上的印记已经消失了。
他早该发现了。
沙缪继续说道:“我一直很好奇教皇最后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似乎在他的认识里,珀瑞家族囚禁了天使,但在珀瑞家族的组训里,琥珀里封印着一只恶魔。我是否可以认为,琥珀破碎时,召唤来的究竟是天使还是恶魔并不确定,甚至可能同时兼顾二者。”
忒瑞亚露出难以描述的表情:“这真是莫大的侮辱。”
他还在继续自己的猜想:“你总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将自己剥离在外,但是你又无法完全忽视眼前的苦难,你曾多次救了我,到底是出于利益关系,还是恻隐之心?”
忒瑞亚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我挺支持你去当一个小说家的。”
他将手从沙缪手中抽离,似乎是忍受不了沙缪的胡乱推理,开始诉说真相:“事实就是我只是一个无辜被卷入纷争的可怜恶魔,我上一秒还在做美梦,下一秒就看见了你,我从未想过入侵人间,只是突发奇想也许可以借这个机会留下来,当然如果我能预见是现在这个结果我肯定会放弃的,我在哪睡觉都一样,真的。”
他表情真挚,不像是撒谎,只是表现得太过无辜,反而很让人怀疑。
可惜他的自述不会得到重视,就好像沙缪将这具躯体定义为了忒瑞亚,他也一样擅自将忒瑞亚的种族定义为了自己的守护天使。沙缪想了想,走到门口,还替他轻轻关上门,脸上是温柔的微笑:“祝你晚安好梦。”
忒瑞亚:“......”
果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该置之不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