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选在城堡最大的会客厅,与安排给面试教师的房间相隔甚远,乐师早早的开始奏乐,飘渺的乐声淹没在雨中。
淅淅沥沥的雨敲打着玻璃窗,衬得室内更为安静,寒于雪谢绝女仆的帮助,自己提着灯盏,瓷白的侧脸在昏暗灯光下显示出惊心动魄的美貌。
女仆带路到会客厅的门前便停住,里面的客人除了寒于雪一行人非富即贵,她没有资格进去,她从寒于雪手中接过了灯盏就告退了。
寒于雪站在大门的背光处,望向方才的转角,“不出来吗?”
暗中的人见自己被发现也不再掩藏,走了过来,是温宿。他依旧穿着白天的衣服,步伐不徐不缓。
“你是新人吧。”温宿在寒于雪面前站定。
“对。”
寒于雪从没遮掩过,相反四处坐实新人身份。他也不急,陪温宿打着太极。
“我这里有些东西,你会感兴趣的”
“条件是分享宴会中的见闻?”
看见温宿的衣服,寒于雪就猜到他的打算了,“不想自己冒险,那么给出的东西就得旗鼓相当的丰厚。”
温宿没有着急,“我观察了决定参加宴会的许娇和朱齐,他们是自己前去会客厅的,没有人带路,在我跟踪到一半,他们突然不见了。”
“你是特殊的,因为你得到了家庭教师的身份,所以我认为在副本里你会有相应的优待。”
“你说的这些东西,我也能自己想到。”寒于雪并不理睬。
“是,”温宿点点头,“如果我要交换的是关于天演的呢。新人初期能接触到上层消息的机会不多,我给的消息绝对很值。”
“我用来交换的是年末庆典天演公布的神级副本相关的消息。”
温宿说完,不仅寒于雪正眼看向他,直播间也小惊一波。
【我靠?!神级副本????】
【冷静,上面的说不定这个人拿都知道的消息来哄骗新人的。】
【我觉得也是,温宿这个人从没在榜单上看过,内部的消息应该没资格知道,准备拿画来哄骗新人吧。】
“神级副本?”
寒于雪戴着面具,掩住他的神情,据他所知,天演就一个神级副本。
“是。宴会结束,我会来找你互换信息,不用担心信息的真假,我第一次副本得了一个检测真假的道具,我能保证信息完全真实。”
相当诱人的条件,对于现在的寒于雪来说。他需要快速了解天演的举动,摸清他的构造。
只是……
寒于雪没有立马答应,“等宴会结束再谈。”
如果只是单纯关于神级副本的信息,就没有用处了。逃离那个神级副本前,寒于雪是除了天演外最高的掌控者,甚至在某些地方,他的权力足够凌驾于天演之上。
温宿以为是条件不够丰厚,再次加码,“你甚至能听完我的信息再决定是否告诉我宴会的事,我的信息不能打动你的话,你可以直接离开。”
寒于雪依旧没松口,“让步这么大,你为什么不直接自己去?”
温宿沉默不语。
“是因为白天的巨响,它和宴会有关?”
面具遮住寒于雪大半张脸,温宿这才发现拥有那样温和眼神的寒于雪下颚线锋利得近乎冷酷。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寒于雪缓和语气,重复道∶“等宴会结束吧。”
在寒于雪踏入会客厅的前一秒,温宿平静开口,“副本里有一种任务,它像是硬币的两面。”
温宿点到为止。
门外门里如同两个世界,寒于雪踏进门里,隔了层纱的乐声蓦的清晰起来,歌女们优美的声音空灵得如同灰林鸮。
宴会人来人往,寒于雪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大的关注,只有靠近门边的几位品尝葡萄酒的女士被他吸引了目光。
身穿天鹅绒蓝礼服的年轻女士率先过来搭话,她戴着同色的假面,露出姣好的嘴唇与下巴,“喝酒吗?”
年轻女士从旁边的侍者盘中拿过一杯新酒,晶莹剔透的液体在灯光下随她的动作摇晃。
显然是自带的酒。
寒于雪接过女士递过来的酒杯,轻抿一口,“松子和……”
寒于雪语带犹豫,“薄荷?”
年轻女士显出几分高兴,“杜情酒,由松子与薄荷制成的特殊酒。”
她压低声音,靠近寒于雪耳边呵气如兰,“是迦耶斯·杜·朗福妮瓦茨的生前藏品。”
寒于雪微微侧头,隔着面具注视女士碧蓝的瞳孔,“既是生前藏品,想必数量不多,怎么在今天拿出来。”
女士看出寒于雪的拒绝,后退两步拉开两人距离,“因为今天高兴。有家室?”
寒于雪一饮而尽迦耶斯生前珍藏的杜情酒,喉结滑动,说不尽的性感,“嗯,家室善妒。”
年轻女士笑起来,耳边祖母绿闪着迷人的光。她指了指同行的女伴,又指了指宴会的其他人,“来这里的人都有家室,也许这里有我的丈夫,我的兄弟。可谁在乎呢,我们都带着面具。”
寒于雪也笑起来,“总会有人在乎的。”
他偏头示意女士看向宴会另一侧,再拿了杯葡萄酒,“那里有位男士看我很久了,想必他在乎。”
女士笑着喝了一口杜情,语气轻佻,“那他可真是、失礼。”
说完女士却放下酒杯径直朝那边的男士走去,嗔怪地踮脚同他咬耳朵。
寒于雪对旁人的打情骂俏没有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喝着葡萄酒。他们之前的谈话算不上小声,和女士一起的女伴识趣地物色另外人选,寒于雪独自喝酒倒也自在。
温宿的话在宴会的乐声衬托下苍白,像是褪色的老旧唱片。
硬币的两面么。
寒于雪酒量很浅,两杯酒下肚他整个人都有些微醺,女士们华丽的裙摆融成光怪陆离的一片,乐声与碰杯的清脆声交织成虚无的背景音。
“先生,你还好吗?”路过的侍者关切地看着这位醉的摇摇晃晃的先生。
“我没事。”寒于雪远没有表现出的那么醉,实际上他很清醒,甚至有盈余观察宴会的其他人。
杜情酒入口清冽微甜,后劲却比烈酒都大几分,和葡萄酒的香组在一起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感。
“究竟什么样的酒会在酿造时加薄荷。”
寒于雪喃喃自语。
侍者∶“先生您说什么?”
“没什么。”
寒于雪掩在面具后的脸染上酒色,懒懒的倚在桌角,笔直修长的双腿随意半站着,浑身气场勾人得要命。
侍者不由得出神,这样出众的客人也是很少见的。
“这位小姐叫什么名字?”
“什么?”侍者猛然惊醒,“抱歉先生,是我走神了。主人吩咐了这场宴会是假面舞会,谁问起都不能告知场上人的名字。”
寒于雪稍微站直,“那换个问题。”
“你知道杜情酒吗?”
侍者低下头,“抱歉先生,您的问题不在我们所能知道的范围内。”
哗啦!
是从另一边门传来的动静。低矮男子没有佩戴面具,神色慌张,在极度惊恐中撞到了旁边的侍者,侍者被猝不及防的一撞,手中的玻璃杯碎了一地。
回过神的侍者连忙冲被酒水波及到的男士女士道歉,不顾玻璃碎片的锋利,试图用手快速捡起碎片,只是方才他手中的托盘少说也摆了六七杯酒,一时之间压根捡不完。
侍者是没有面具的,寒于雪清晰地看到冷汗顺着他的鬓角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他唇色发白,手上被玻璃划出数道口子,侍者却顾不上疼痛,丝毫不敢放慢速度,把碎片疯狂的往怀里揽。
乐声早在玻璃碎地时就停了,宴会的人停下攀谈,齐齐看向声音出处,无数双眼睛冷冰冰地盯着出错的侍者。
朱齐被盯得浑身颤抖,恨不得把头低进地板里,连咒骂那个害他出错的人的心力都腾不出来。
终于,朱齐捡完了较大的碎片,正准备告退,那个撞了他又变得恍恍惚惚的人瞥见地上的血,顿时发了疯般尖叫起来,手脚并用爬到有血的地板,神经质地在血上不断翻腾,还试图擦去朱齐身上的血。
极度的恐慌加上失血,朱齐本来就没站多稳,挣扎几番还是被那个人拽倒在地,手中的碎片洒出去大部分,一部分随着动作扎进朱齐的手臂中。
“……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又有血了……这是…这是对我们的报应,她回来了!”
那个人又哭又笑,放开朱齐,癫狂地不住磕头。
“报应……逃不掉的……我们每个人都逃不掉。”
“伤害过她的每个人都逃不掉,这里的每个人都得死!”
那个人涣散的视线突然死死盯着寒于雪,一字一句重复。
“都得死!”
整个宴会一片死寂,其余侍者各自低着头,没有赶走那个人的意思,宾客从始至终都冷眼死盯朱齐。
朱齐暗骂那个人疯子,见他突然盯着一个方向,也跟着看过去,白面具男士气质温和,礼貌性地冲他点点头。
是玩家!
辨认出的瞬间朱齐几乎忍不住想要直接求救,紧接着他瞳孔一缩,白面具男士放在贵族中依旧出众不菲的礼服无声彰显了他的身份。
是寒于雪。
巨大的落差使朱齐一阵恍惚,怎么偏偏是寒于雪,他因为被驱赶出房间对寒于雪充满愤恨,躺在地上满含恶意地想,为什么遭遇这些不是他?!
都是因为寒于雪把他赶出房间,他才会落得如此境地!
宾客阴冷的目光似乎能刺穿他的灵魂,对死亡的恐惧渐渐在寂静中占据上风,朱齐浑身哆嗦,他不想死!
哪怕,哪怕是寒于雪也好,朱齐几乎费劲全力地喊出来,声音依旧微弱,“救救我,救救我。”
“求你,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