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城内杂草丛生,县衙里却春意盎然的。
对比之下,这谢文邱的日子是过得真滋润啊。
沈初眯了眯眼,想起来小孩他爹的话。
狗官,恐怕说出来都侮辱了狗。
“国师大人,您稍作休息,大人正在处理事情,稍后就来。”
许师爷笑眯眯道,老鼠一般大小的眼睛透着精明的光。
“不急。”
沈初微微勾唇,端起许师爷给他带的茶水抿了一口,味道醇厚甘甜,一看就是好茶。
百姓都吃不上饭了,衙门里却仍旧喝的上好茶。
当真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许师爷,我来时看见城中街头有许多乞丐聚居,为何雍州城内如此多的乞丐呢?”
沈初右手在桌子上轻扣,发出闷闷的声响,犹如鼓点敲打在许师爷的心尖上。
许师爷支支吾吾,眼珠子骨碌一转,赔笑道“国师您有所不知的,这雍州城连年大旱,百姓种不出来粮食,交不起田赋,这才纷纷丢了田地,沿街乞讨。”
“那为何不减免田赋呢?”
沈初扬了扬眉毛,继续追问。
大安对赋役的减免一般是有两种一种是灾免,另一种是恩免。
凡是遇到灾情的地方,地方官吏应该一级一级上报,赋役根据灾情予以减少,或者直接免除。
许师爷是个聪明人,只不过聪明都用在了“歪门邪道”上。
“谢大人自然是减少了的,只是凶山恶水出刁民,赋役减了近七成,这帮刁民仍不知足,要谢大人全部免除。谢大人上报免除后,他们居然觉得乞讨比种地来的舒服,您说说,这叫人如何是好?”
许师爷无可奈何叹了口气,似乎真的如他所说一般,看的沈初想给他颁个奥斯卡,麻袋都没他能装啊。
“若真和许师爷说的也一样,这帮刁民确实不可理喻。”
沈初微微颔首,状似同意他的说法,端起茶轻啜一口,便不再说话。
许师爷见他不问了,似乎有些失望,准备的一套说辞还没来得及发挥呢,心中暗暗嗤笑沈初这个蠢货,不过三两句就糊弄了过去。
幸亏沈初没有能听见别人心里话的本事,不然要被许师爷的心声笑死。
是不是别人不发火,就把别人当傻子啊!
谢文邱姗姗来迟,还没进入大厅,就听见他爽朗的笑声。
“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国师大人莫怪啊!”
谢文邱穿着居家常服,一身月白色长衫,衬得他身长如玉,看起来人模狗样的。
“谢大人一心为民,事务繁忙,我怎么会怪你呢?”
沈初轻笑一声,一眼就瞥见谢文邱大拇指上的乳白色玉扳指。
还真是鱼肉百姓啊。
“国师说笑了,都是下官应该的,对了,大人舟车劳顿,还未用饭吧?下官已经让人准备好了饭菜房间,您用写在休息?”
沈初倒是对谢文邱的“体贴”很满意,他确实饿了,这一路上吃的没有吐的多。
“麻烦谢大人了。”
沈初微微一笑,没有推辞。
谢文邱带着沈初来到餐厅,小虎子跟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弄得沈初都有些不习惯了,回头看了他一眼,倒是把小虎子吓了一跳。
下人把菜摆上了桌后便下去了,沈初扫了一眼,一共九道菜,每一道菜都是山珍海味,美味佳肴,是寻常百姓吃不起,也吃不到的东西。
看着眼前的菜,又想到刚刚小孩看见一个脏馒头眼巴巴的样子,顿时胃口全无。
但他不能把桌子掀了,毕竟他才刚来,没有实证证明,谢文邱是个鱼肉百姓的贪官。
“可是大人不喜欢?”
谢文邱见沈初迟迟不动筷子,以为他不喜欢,太子特意吩咐了,要他好好伺候沈初,说他是皇上看中的人。
“许是马车坐久了,没什么胃口。”
沈初捏了捏眉心,借口要去休息。
谢文邱信以为真,让沈初去休息,回头让人炖点燕窝送到他房间里去。
沈初勾了勾唇角,没有多言,带着小虎子往谢文秋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去。
走到拐弯口,确定谢文邱看不见他的时候,沈初停下了脚步。
“走,去怀春堂。”
他还得去给臭老头药钱呢。
“现在就去吗?可是国师不是说您不舒服,不然明日再去?“
小虎子歪着脑袋道,被沈初赏了一记爆炒栗子。
“走啦,我身残志坚。“
沈初带着小虎子偷偷摸摸出了县衙,一路奔向怀春堂。
怀春堂里,小孩正端着药碗给他爹喂药,但因为手抖,大半碗滚烫的药全都喂进了衣服领子里了,烫的小孩他爹的脖子红了一大片。
不过他爹也是坚强,烫的快掉皮了,一声不吭的,看的小孩心疼的两只眼睛直接变荷包蛋,带着哭腔问道“爹,你疼吗?”
他爹“……”
“爹不疼,爹热得慌,你给爹吹吹。”
小孩爹伤了肋骨,不能随便乱动,只能张张嘴了。
小孩嗯了一声,嘟着嘴巴想给他爹吹一吹,结果张嘴一吹,全是口水喷他爹脖子上了。
他爹“…………”
他这棉袄是破的,漏风。
沈初到了怀春堂,看到小絮照旧在柜台上打盹,南云鹤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小孩,老头呢?”
沈初走到小孩身边,揉了揉他的脑袋。
小孩腼腆一笑,轻轻指了指后院道“爷爷在修厨房。”
修厨房?
沈初想起来了,之前走的时候,老头把厨房给炸了,还把小絮惹生气了。
“行,我去看看。”
沈初让小虎子帮忙喂药,自己进了后院。
后院里晒了不少的药材,沈初看见一个笸箩筐里晒了一种看起来很像猴头菇的药材,刚想要拿起来闻一闻,就听一声呵斥,“放下!”
沈初吓了一跳,转头看见臭老头气呼呼的跑过来打他的手。
“手痒了是不是!小心烂手!”
南云鹤小心翼翼的把笸箩收了起来,勾起了沈初的好奇心。
“这是什么?”
沈初好奇的问,怎么臭老头都小心翼翼地。
“这是我好不容易外来的菌子,留着吃的,怕你给我碰了串味了。”
南云鹤小胡子甩了甩,言语之中皆是得意。
沈初“……”
小孩他爹基本没事了,沈初和南云鹤回到医馆前面的时候,小孩他爹已经喝了药睡下了。
“你叫什么?”
沈初蹲下来,目光温柔的看着小孩,小孩绞着手指头,扭捏道“阿狗。”
“阿狗?”沈初眉头一皱道“怎么叫这个名字?”
“我爹说……贱名好养活。”
小孩垂下脑袋,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个名字不好听,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爹呢?叫什么?”
沈初问,能给孩子取这样,估计当爹的名字也好听不到哪去。
“我爹……我爹叫赵星君。”
小孩眼睛亮晶晶的,说起他爹的名字脸上都带着笑。
沈初“……”
赵阿狗,赵星君,怎么听都不像一个次元的名字。
这不是实力坑儿子吗?
赵星君刚睡醒就发现好几双眼睛盯着他看,好好的大汗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看、看我作何!”
沈初摇摇头,拖着凳子坐到他旁边询问道“我问你,谢文邱可是个大贪官?”
赵星君愣了片刻,幽幽叹了口气道“如国师您所见,雍州城民不聊生皆是拜他所赐!”
“拜他所赐?难道不是因为干旱?”
沈初眉头紧锁,催促赵星君把缘由说出来,他也好为雍州百姓做主。
原来雍州的干旱并不足以让百姓过不下去日子,真正压垮百姓的是谢文邱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谢文邱明面上上报朝廷,免除了田赋,但实际上田赋不仅没有少半分,反而越是收成不好的念头,征收的越多。
百姓不堪重负,种不起地,谢文邱就拿百姓的做抵押,将抵押的地租给地主,他好从中捞油水。
百姓靠地过活,只能去做别的,山上都要空了,打猎自然不行。
大安对商业并不支持,小摊小贩也要交租,没生意就没钱,只能再去租地,但地主的地岂是好种的?
个个都是杨白劳,周扒皮,恨不得吃了百姓,没办法,这些百姓只能做乞丐讨生活。
听完赵星君的讲述,沈初陷入了沉默,封建社会的百姓苦难是他这个现代人难以想象的,第一次直观的接触,对他的冲击太大了。
有时候沈初会想,自己传过来的意义是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
他要改革,他要拯救大安的百姓,如果他没有能力也就罢了,但是他有,那他就要做起来!
“我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沈初握住赵星君的手,信誓旦旦道,赵星君也被沈初坚定的眼神感染,决定相信他。
回到县衙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谢文邱见沈初回来,忙满脸堆笑迎上来问道“大人去了哪里,让下官好找。”
“出去转转,体察民情,倒是听到了不少东西,和谢大人有关,谢大人要不要听听?”
沈初勾唇一笑,他本来不想这么快和谢文邱撕破脸,既然他撞上来了,那就别怪他了。
“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