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栀的语气轻飘飘的,并没有掺杂什么多余的情绪,但就是这么一个很平常的询问,又莫名能让人听出几分微妙的不爽。
不过即使如此,面前这道人影也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挪开位置将路让开,只是静静地看着柳青栀,像是在认真确认着什么。
光线太暗,柳青栀无法看清对方面具下的眼睛,只能感觉到那种极其专注的、又极其平静的注视。
非要说个感觉的话,有几分像是处在安顺状态的兽类,在辨别着陌生者的气味。
虽然眼前这个人,一看就是拥有着绝佳理智的存在,而并非仅凭着某种野兽的直觉行事。
柳青栀没有兴趣与这人在这里干站着。
见对方似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的目光从这造型独特的傩面移到了对方脖颈的喉结处,不急不慢道:“难道是个不能发声的哑巴?”
在柳青栀说完这句话之后,对方隐匿在下颔阴影中的喉结,终于动了动。
“不是。”
柳青栀听到了这两个字。
是很好听的男声,音色偏低沉,透着几分微微的沙哑,又有一种较为冷感的磁性。
柳青栀将这声音与原主记忆中霍霖的声音做了对比。
像,又不像。
不过身高倒是完全相似。
柳青栀上下看了一眼面前这人的体型,比原主记忆中的霍霖瘦了些,不过并不明显。
像霍霖,又不像霍霖。
得出这个结论后,柳青栀又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次,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近到柳青栀都能看清对方面具上复杂的纹路。
而面对柳青栀的靠近,这人的呼吸始终很平稳,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
直到柳青栀将身体微微前倾,试图去闻对方身上的味道时,他才极其短暂地顿了顿,但也没有后退或者挪动脚步。
柳青栀在这人的肩颈前轻轻嗅了一下。
“这味道很奇怪呀。”
他缓缓说着,唇齿间流转出来的薄薄气息隐隐喷洒到对方的脖颈,在这略显逼仄的暗黑过道里,与对方身上所萦绕出的凉寒之气形成了一种非常鲜明的对比。
热与冷的交织,融合成了某种仿佛能让颤栗的黏腻和湿灼。
男人傩面下的薄唇,小弧度抿了一下。
柳青栀抬眸,与对方看向他的视线对上,心底的那一丝好奇因某种猜测而重新升起,他缓缓问道:“你还算是人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骂人,但天地可鉴,他这话并不带有任何歧义。
似乎也没想到柳青栀会问的这么干脆。
对方静默了两秒,才开口:“你觉得人的定义是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柳青栀的问题,反而是问出了这样一句似乎别有深意的话。
他的语气很认真,也很冷淡,是一种偏向于物理程度上的客观冷,而并非源于情绪。
柳青栀能感觉得到,对方是真的挺想知道他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
但柳青栀并不打算就这个问题与这人在这个黑灯瞎火的楼道里进行探讨。
他只是就着自己刚才那个问题自顾自点了点头,总结了一句:“看来是是人也非人。”
话落之后,柳青栀就绕过了面前这个人形障碍物,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似乎是因为已经确认了什么,对方并没有再挡住柳青栀的路,而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
...........
第二日,柳青栀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外面只有卫子明和萧向阳在,霍正、姜郁还有卫雯已经去搜寻物资了。
之前在污水处理厂的时候,五人之中只需要一个人留守。
不过从他们来到这座瓦格监狱,因为这里的空间更大,物资也更多,所以每日留下来负责看守的人,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虽然已经完全睡醒了,但是柳青栀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继续躺在床上慢慢耗着时间。
自从打算把这里当成退休世界来过之后,他也算是将随心所欲的躺平贯彻到底。
晚上去砍那些和丧尸差不多丑陋的变异者已经缩减了他的休息时间,白日可不就得补回来。
就这样一直在床上躺了好几分钟,直到喉咙因为一夜没有喝水而变得越来越干涩之后,柳青栀才磨磨蹭蹭地起身。
现在这座庇护所什么都好,就是开水房离得远,需要穿过长长的走廊才能抵达。
末世爆发后,食物稀缺,植物枯竭,庄稼种不出,水源却并没有受到污染。
至少目前是没有。
这一点还是让柳青栀很欣慰,不然他实在无法忍受水资源稀缺后,几天十几天甚至几个月都不洗澡的日子。
他可以忍受一两天不吃东西,但是不能忍受几个月不洗澡。
“宿主,你就算几个月不洗澡,在我眼里也是香香的。”
“你这马屁拍的让我觉得有些恶心,能闭嘴吗。”
史莱姆:“好嘞。”
柳青栀拿起放在桌上的空水杯,慢吞吞地走出房间。
走廊很长,需要经过好几个房间,其中一个转弯口连通着外面的大厅。
柳青栀走到这个转弯口的时候,正好听到外面传来了萧向阳略显激动的声音。
“不行!你不能跟着我们!”
“谁要跟着你们了!我是要跟着柳青栀!”
“柳青栀一直跟我们一起,你跟着他,四舍五入不就是在跟着我们?”
“我不管,我就要跟着柳青栀。”
“你有病吧!我们没计较你那天算计我们的事就已经够意思了!”
“得了吧,我算计你们,你们几个不也在算计我,咱们谁也别说谁。”赵嘉言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理亏:“再说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你们完全是占了大便宜吧,我还没让你们感谢我。”
听着赵嘉言这欠揍的话语,萧向阳有些忍不了:“你这家伙想打架是不是?”
卫子明拉了拉萧向阳的衣袖,示意他先冷静一下,然后才看向一旁的赵嘉言,语气还算温和的说道:“你突然来到这里说想跟着柳青栀,总该让我们知道理由吧。”
赵嘉言看他一眼,理所当然道:“我是跟着柳青栀,为什么要向你们解释原因?”
卫子明一顿。
萧向阳被赵嘉言这翻来覆去的一句话惹急了:“都说了柳青栀是和我们一起的。”
赵嘉言重复:“但我只是跟着柳青栀。”
由于昨晚一直在躲变异者,一眼没合眼的赵嘉言,脸上的疲惫感很重,黑眼圈也十分明显,不过这一看就是没有休息的样子,却并不影响他此刻的发挥。
即使一人对战脾气急躁的萧向阳和精于算计的卫子明,也丝毫不落于下风,完完全全将油盐不进这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主打一个脸皮够厚。
赵嘉言再次强调:“我是跟着柳青栀,这座瓦格监狱很大,我和你们可以和谐相处,互不干扰。”
退一步说,如果不是因为柳青栀,他还不乐意跟这几人待在同一处空间下。
萧向阳冷笑:“先不说我们,听你这语气就好像柳青栀一定会同意一样。”
“我确实会同意。”
拿着空水杯的柳青栀站在过道上,慢条斯理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有可以为他端茶倒水的免费小弟上赶着报名让他使唤,柳青栀没有理由拒绝。
更何况,他昨夜也对赵嘉言做出了承诺。
虽然这赵嘉言现在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也确实是活了下来。
卫子明眉头微皱,看向柳青栀的眼神里浮现出一抹冷冽:“柳青栀,你该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在提醒柳青栀。
虽然就目前而言,他们与赵嘉言并没有起过什么实质性的冲突,但在末世,任何一个潜在威胁都不能放任。
更不用说柳青栀自己,都是靠着依附霍正而活。
说难听点,这样的柳青栀又有什么资格就赵嘉言的去留问题做决定?
弱者在这个世道,根本就不具备话语权。
除非柳青栀与他们这小队脱离。
不过如果柳青栀要脱离,早就该脱离了,也不会一直毫无作为。
以往柳青栀在安分这一点上还算识时务,但是现在......
卫子明的眼神加深了一些。
柳青栀变得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柳青栀没搭理卫子明,而是对这个在看到他之后就笑得脸都快起褶子的赵嘉言说道:“帮我倒杯水。”他扬了扬手中的水杯。
“好嘞!”赵嘉言愉快地应声,跟个谄媚的狗腿子似的,火速来到柳青栀面前,无比自然的接过杯子去倒水了,整套动作下来,麻溜迅速,主打一个乖巧听话。
赵嘉言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对这里的布局也算是非常了解,在他轻车熟路的去接水时,萧向阳还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什么情况呀这是。”
狗都没赵嘉言这么听话。
卫子明看了一眼去倒水的赵嘉言,又看了一眼等在原地的柳青栀,眸光微闪,瞳孔深处浮现出一抹晦涩不明的思索。
萧向阳走到柳青栀面前:“赵嘉言为什么突然要跟着你?”
柳青栀还没回答,已经接完水返回的赵嘉言就说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