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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草木皆兵的十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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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还跟着呜呜鸣笛的警车。

宋京墨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回过神来,才发现刚才骑过去那人已经停下,车子随手一推,就往楼梯上跑。

他起初只是觉得有点儿熟悉,等到警车越来越近了,宋京墨灵台一明——

江却!

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眼神一凛,立刻也追上去,跑的飞快地往楼上冲。

周琴的手机被那伙人摔了。

领头的刀疤男夺了手机,一看晏藜不是报警,那副惊弓之鸟的样子散去,又摆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妄嘴脸,一边儿摔手机,一边儿高声谩骂着不听话的晏藜和周琴。

骂了足足七八分钟,那个刀疤脸挥挥手制止了手下,转而面对着周琴和她身后的晏藜:

“小姑娘,叔叔劝你还是早点儿认清现实吧,啊。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得不痛快,毕竟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债务。你爸呢,欠了我们的钱,他把你卖给咱们了。叔叔呢,给你介绍个上班的好地方,不仅可以把你爸的债一笔勾销,而且以后你挣了钱,多半儿都是你的,那到时候,你和你爸妈,不是也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硬的行不通,他们又来软的。

晏藜咬着牙冷眼看他,一个字也不说。

——狗屁,说的那么好听,还不是让她去卖。以为她什么也不懂,好骗吗?

周琴一直在哭,老泪纵横地,双手合十跟那些人求饶,嘴里喊着大哥,求他们放过她女儿——

“她还小着呢,才十七岁,您宽限宽限我们,我一定把这钱凑齐还给您。我女儿学习好,以后一定能出人头地的,各位大哥,你们放过我女儿这次,她以后飞黄腾达了有的是钱孝敬您们……”

晏藜只剩绝望,一颗心坠入谷底,一面破碎,一面滴血。她原本还寄希望于江却,但求救的话才刚说了两个字,手机就被夺走了。

她被那些话逼狠了,毕竟年纪也小,已经咬着牙开始掉眼泪。

“我不。”

小姑娘猩红着眼吐出这两个字,眼神倔强冷厉。屋里那些人一瞬都僵了脸色,嬉笑端不住,纷纷看过来。

最开始说话的男人显然因为晏藜这句话被激怒了,耐心耗尽,嘴里低低地骂了一句:“不识好歹的臭女表子。”

男人骂完,朝晏藜更逼近些,伸手就要抓她。周琴站在前面,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劲儿,忽然冲上前去推搡着那人,用自己微薄的力量,阻止着他。

“跑,跑啊——”

周琴带着哭腔的嘶吼出声,晏藜满脑子只剩下转身逃跑的想法,她转过身,玄关几步之遥,门大开着;

她疯了一样地往那里狂奔,那些人大约也没想到她还敢跑,没能第一时间抓住她。

这次如果再被抓回去,一定万劫不复。晏藜心脏狂跳,踏出家门的那一刻,猝不及防地撞到来人身上——

天旋地转,晏藜被牢牢地护着,躲过了身后男人破空划过的、重重的一拳。

尘埃落定之时,晏藜抬头,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高高抬着,牢牢桎梏住行凶者的手腕儿。

她脸上还挂着泪痕,惊魂未定。

再往上看,就是那人明媚硬朗的眉眼,映着楼梯口窗户照进来的夕光,带着救赎和希望,撞进她心里。

他是跑着来的,还气息不稳,胸膛起伏,呼吸微喘。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

江却。

是江却。

她草木皆兵的十七岁,救世主第二次来救她了。

“……我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少年顿了一顿,遥遥望向屋里的狼藉和一堆听见‘警察’二字脸上露出惊恐的人,声音冷冽沉重,“知不知道?入室行凶,三年起判。”

话音刚落,从楼下传来层层叠叠的脚步声,晏藜看见宋京墨,还有他身后穿着警服的警察。

宋京墨愣了一下,

“江却?还真是你。”

外面的警察斥了一句“不许动”以后,进屋去制住那帮人的间隙,宋京墨看着江却诧了一句,又赶紧走过来,眼含关切:“晏藜,你没事儿吧?”

晏藜说不出话来,她的嗓子像被什么钝刀堵着,身子抖得像筛糠似的。

江却好像发觉到了晏藜的不寻常,他甩开男人的手,腾出来的那只手也抚上她的后脑,轻轻安慰着:“别怕,别怕。”

他又抬头,像是对着怀里的晏藜,又好像是对着宋京墨:“已经没事了。”

——别怕。

后来许多年,晏藜再没有遇见过,如江却这样风骨的少年。

他对着她褪去从前的清冷,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气声说:“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因为过度惊吓而创后应激失声的少女眼神怔忪着,拽着少年的衣摆,像拽住濒死者身边最后一块浮木——

呜呜咽咽地,终于哭出了声。

江却轻抚她头发的手顿住,心底忽然涌上来一些莫名其妙的心疼。

她的眼泪第一滴落在他的校服上,第二滴落在他的心上。

像一滴火种,径直在他心脏上烫出一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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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秋不接的季节,公安局里也是压抑的憋闷。

玻璃窗上贴着扫黑除恶的醒目标语,有个女性民警给晏藜端了一杯热水,这一切都让人觉得稍微安心些。

晏藜坐着,身旁是江却和宋京墨。她听着不远处被拘着的那些人,包括她的继父,骂骂咧咧地小幅度反抗着,嚷嚷着“上头有人……”之类的话。

晏藜听见一个长相正派的民警拿着档案夹走过去,皱着眉嗤了一句:“都什么年代了,不自量力……”

门口却在这时传来一道带疑问的——

“京墨?你怎么在这儿?!”

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粗犷而浑厚。晏藜和宋京墨双双回过头去,她一下子认出来,是当初来家里找过赵文山的人。

她心底忽得一凉。

——是赵文山的债主,他还认识宋京墨,他们什么关系?

晏藜心里的猜测才露个头儿,宋京墨已经站起来,跟那人打招呼:“远叔好。是我同学,家里出了点儿事儿,正好我也在现场,过来做个目击证人。”

男人拍了拍宋京墨的肩膀,笑了笑:“你远叔我也是,这不,手底下的人不知轻重地,不知道怎么地就进来了,我过来保释。”

男人不甚在意地说着,眼睛一瞥,视线落在一旁的晏藜身上,表情忽然僵硬了。

宋京墨后知后觉,顺着男人的眼神转过头来,看看晏藜,再看看那个“远叔”,皱了皱眉,原先的表情不再,也有些难看起来。

“……远叔,你说的手下,该不会就是来我朋友家闹事儿的那些吧?”

宋京墨试探着一问,那个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闪躲起来。

他这样,宋京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大水冲了龙王庙。

晏藜好像想到了什么,恐惧未消,身子下意识就往后缩,却被江却伸过来的手轻轻按住袖口。她转眼看他,他声音很低:“别怕。”

晏藜抖着眼皮,心脏不上不下地悬着。

男人叫刘远,管的是宋家手底下的场子,今天去晏家要账的那些人,就是他的喽啰。宋家家大业大,鱼龙混杂地,难免会有人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宋京墨早些时候只知道他爸手下的人喜欢动粗,但像今天这种,放高利贷、逼良为娼的犯法事儿,却是绝不可能授意给他们做的。他当然脸色不好,自己的朋友差点儿被害的万劫不复,放那害人倾家荡产的高利贷的人还是他家的人,往轻了说是打他的脸害他的人,往重了说是知法犯法、挑衅权威。

宋京墨回头看晏藜和江却一眼,没有当场发作,他叫了刘远去一边,三言两语把事情说开了,警告他们以后不许再干这种事儿。

“她家欠了多少?”

刘远低着头,被这小少爷训得半个屁都不敢放,闻言抬手伸了三个指头,“这个数儿。”

三万。

宋京墨心里清楚,本金不可能有这么多。他眼都不眨,“一笔勾销了吧,回头我拿我的钱给这窟窿填上。人小姑娘在我们学校是学习顶好的学生,年龄还这么小,你们也忍心。说出去你们不嫌丢人,我都嫌。”

刘远一听,唯唯诺诺地应了,转头去找警察填表交钱赎人。宋京墨回到位置上,把刚才刘远给他的欠条交到晏藜手上——

“你爸没欠那么多,是我家的人太不地道了,要的利息高。我已经重重地骂过他们了,这欠条还你,那些欠款就当今天冒犯你们家的赔罪,一分都不用还了。”他声音压低下来,带了点儿愧疚的哑。

宋京墨生的高,和江却不相上下,这会儿却像个做错了事情认错的孩子,气势大不如刚才训斥刘远的样子。

晏藜没想到这事儿峰回路转,最后竟然是这么个结局。

她踌躇了下,这才伸手把欠条接过去,摊开看——

两千块钱的欠条,连本带息硬是涨到了三万。两千块钱,就差点儿买断了她的一生。

她咬了咬下唇,当着另外两人的面,把那欠条狠狠地撕了,扔进垃圾桶里。

宋京墨脸上又隐隐露出点儿歉意,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啊,晏藜……”

晏藜垂下眼,心里其实是感激地:“你不用……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不关你的事。是我要谢谢你才对。”

宋京墨大大咧咧,一看晏藜没生气,即刻爽朗的笑了,“咱们都是朋友,说什么谢谢。”

他又抬眼,看向晏藜身后的江却——

“其实要说谢,江却才是功臣,我跟在后头,没他跑的快。是他救了你呢。”

晏藜怔了一下,又想起江却刚赶到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以为她必死无疑,结果他从天而降,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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