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魏老头从人机对战中抬眼晃了下坐在床边椅子上削苹果的汤青，再晃一眼的时候汤青正削完苹果，紧接着她松手将削好的苹果扔进了垃圾桶，出神地盯着右手连成条的苹果皮和水果刀。魏老头深知不管她递来哪一样，都是烫伤的山芋啊！
于是他把手机往床头柜一搁，发出叩叩的两声，表情奇异地看向汤青，“青青啊，你想什么呢？”
汤青制定周详的计划刚过完脑又复核了一遍，她手指抬起，苹果皮坠落入桶，抬眸回视魏老头的眼睛一亮，边收水果刀边说：“噢，这个苹果，不太好。我突然想起沈小姐餐厅里的苹果派，种类可多了，焦糖的、法式的、还有奶油的！魏董你吃过吗？”
“唉！”魏老头松了口气，“多大点事儿，她不是正好回餐厅去了嘛，让她安排人给你送来。”他说着又伸手去拿手机。
“这苹果派是冬日美食，还是得吃热的，那口感酥脆得哟，”汤青讲得绘声绘色，魏老头表情立刻动容了，双目微阖，咂巴着嘴陷入回忆。
“我还真没吃过，我上次去她餐厅还是去年开春的时候，吃的那个烤猪肉佐苹果酱，哎呀，确实是很不错啊。也不知道她们冬季新推了什么。”
“好像有个鹅肝酥皮饼。”
魏老头稍仰的下颌摇了摇，“唔......吃不来。”
“炙烤羊排？”
“！”魏老头倏地睁大眼睛，“点一个点一个，你阿姨给我备的餐那叫一个清汤寡水，啧，我给沈仪说。”
“哎！”汤青按住他起身的肩膀，“我来！我去跑一趟就好，沈小姐约会去了，打扰人家多不好。”
魏老头一愣，“约会？什么约会？”
汤青看了他一眼，“跟她未婚夫约会啊，未婚夫的话还能叫约会么，是不是应该叫团聚— —”她喃喃道。
“什么未婚夫？她，”魏老头犹犹豫豫地顿了一下，皱眉道：“沈仪有未婚夫？她怎么会有未婚夫？”
嚯，意外惊喜啊！“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跟沈小姐不是很熟，是魏总说的。我还见过她未婚夫，两人很般配呢！”
“我问问魏寻，”他挣扎着坐起来，“不，我亲自跟你去趟餐厅。”
“怎么了吗？”汤青双眉挑起，纯真地眨眨眼，“这事有什么不对吗？您不知道这事儿？”
“不，我— —”魏老头瞳孔微缩，“我就是去看看，没什么。”
咔哒！
护工小谭系上安全带，往后瞥了眼。魏老头身子板正坐在后座，面露难色的紧盯车窗外，尚分不清是伤痛还是伤心占据上风。而他旁边的漂亮小姑娘心情倒是很好，喜形于色的在叠她的围巾。出于职业素养他慢慢开口道。
“老爷子，医生说快去快回，您有任何不适感一定要及时说— —”
“知道知道，不都签字了吗，”魏老头不耐烦地打断他，又换了个人撒气，“我说你这车也太小了，这后座真够挤的，怎么没让小寻......不用，我不冷。”
汤青外套正脱到一半，另一边衣袖还在胳膊上挂着，两人面面相觑。魏老头一句话愣是给汤青整不会了，满脸你两爷子这别样自恋还真挺如出一辙哈的表情看着他，半响才克制道：“噢，这外套双面的，我寻思换里边儿这个格纹的去餐厅吃饭要洋气些。”
魏老头一时不能理解一衣两穿便利节俭的优点，但却给了他另一方面的提点。“我这帽子，”他摘下来里外看了遍，“嗯，翻不过来。小谭呐，你那帽子借我戴一下，我这送你了。”
小谭从后视镜瞅了眼那顶一看就是上等货的羊毛礼帽，眼睛直发亮，一把薅下自己的购物节凑单买的毛线帽往后递，“哎哟老爷子您真客气！这线帽暖和，我入冬前刚买的，没戴几次，您随便拿去用。”
魏老头试戴了一下，毫无美感但包裹性十足，他艰难地咽下一口气又转向汤青，“围巾也给我围着吧，要不你这一身横横竖竖的，看起来并不怎么洋气。”
老头自以为不动声色但不觉已踏上汤青这条贼船，她手指缠绕着发梢，“嗯嗯”敷衍了两声，内心饶有兴致地想，沈仪啊沈仪，你竟然敢说我不好，那我只好证明你比我更差咯。
“......两个苹果派，一杯热牛奶，一杯热黄油朗姆酒。”
魏老头活像个中东大爷，掩着下半张脸的围巾一掀，“你不知道我三高啊？还伤着腰，给我点酒是什么意思？”
汤青把二郎腿放下来，菜单递给服务员的同时冲她摆了摆手，目送服务员走远三步才回过头来盯着魏老头，“您对我也太有针对性了吧，你吃人沈小姐布朗尼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自己三高了？而且，我也没说酒是给您点的啊，人医生让你多补钙，您喝牛奶！”
魏老头想了一下，自知理亏，不讲话了。
汤青开始铺垫，问：“沈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魏老头掩着半张脸继续张望，“没有。”
“沈小姐的未婚夫有什么问题？”
魏老头：“没有。”
“那沈小姐有未婚夫有什么问题？”
“没— —”魏老头觑向汤青，她抱着手，面上大有你不跟我说我就去问魏寻的意味在。魏老头僵直的上半身实在不能再往前折了，他冲汤青招招手，拉起围巾隔挡住两人讲小话的声音。
“......”魏老头声情并茂，“......”
汤青耐着性子听完，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魏董，我觉得您这掩人耳目的方式可能有点太引人注目了......”
“哎哟，你看这俩......”
“......干嘛呢两人。”
耳边又响起路人经过时的议论声。魏老头从中掀开围在他跟汤青头中间的围巾。因为他老人家腰不好，手还酸，说着说着干脆把他的中东套头围脖共享给了汤青，所以两人一左一右用头撑着片格子天地，在外人看来具体行为就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了。
“注目没关系，就怕人听到。”魏老头歇了口气，端起牛奶，“所以你说，我怎么放心把她交给别人。”
他乡遇故知，故人逝去，托孤之重......想不到魏老头还是如此重情重义的人，汤青又打起了退堂鼓。可见人心是多么的善变，掺杂的恩情感情同情等因素多了，它就容易摇摆不定，心软或心硬全凭个人修炼。
汤青喝着朗姆酒，心虚地说：“要不还是下次跟沈小姐约好，正式见个面好了。”她不太懂生意场上的事儿，但从听墙角的只言片语来分析，连沈仪本人都不想被牵扯进去的能是什么利好的事儿。而魏老头出于亲人关切的视角跑这一趟，要是无意撞破再受了这么一击，后果汤青有点不忍想象。
“唔？”魏老头塞下一口苹果派，“沈仪！是那男的不？”
汤青顺着视线看去，后厨大门打开，沈仪拉着个清瘦高个子男人出来，那张脸汤青有印象，前年她在餐厅见过，算算两人在一起起码得有一年半的时间，可怜的魏老头却从不知情。
两人表情并不怎么和谐，反倒跟闹别扭似的满脸写着不悦。沈仪把男人拉进吧台，男人从身后酒柜取下酒，给自己满上半杯洋酒一口闷了，沈仪抱着手眉头紧锁的在通电话。
“是。”汤青回答他。
魏老头用餐布抹了抹嘴，扶着他的老腰起身，“我要过去看看。”
汤青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围成这样儿？”包裹成中东老大爷的样儿。
魏老头唏嘘道：“嗨呀，自从暗中观察到我家小寻子初中就能拒绝女同学的心意专注念书时起，我就没这么偷偷摸摸过了，还是老了啊。”他摸着下巴思考，“从这儿绕到酒柜旁边，收银那儿正好没人，那地挨得近，我去好好瞧瞧这小子。”
银质刀叉的碰撞声一停，汤青决定再挽留一下，“还是别过去了吧，您人还没就位，一身膏药味已经飘— —”
中东大爷蔽着耳，蹑手蹑脚行动了。汤青无奈地摇摇头，随他去了。不得不说魏老头早年间的暗中观察还是有点功夫的，他选的那个位置角度极好，在吧台侧边背靠着酒柜，没什么光线也没什么人留意。以至于一刻钟过去了，汤青也没瞅到一眼魏老头的神情，反倒是看了出吧台琼瑶剧，腻歪得汤青胰岛素飙升，苹果派都不敢吃了。
又过了五分钟，魏老头气压低沉地回来把汤青叫走了，并且回程路上绷着脸瘪着嘴一句话也不说。汤青料想他那角度估计不止看了出琼瑶剧，还有些别的什么，于是她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如潮般的车流、涌动中的人群刚从早高峰的战场全身而退，随即又陷入了新一轮年关在即的繁忙。合并后的综合部在李瑶的带领下可以说是忙中有乱，乱中有错，但其他部门同样忙得不可开交，加上魏寻三天两头在的出差，也就无人顾瑕挑综合部的错了。
今早李瑶总算意识到发展趋势逐渐有些不可控时，终于向江晚韵取经了。两人关在办公室里筹划，外面的人忙的忙得鸡飞蛋打，闲的忙着拉帮结劝架。
“季才哥，你的数据才截止到去年11月，怪不得跟我的对不上。”王英翕找了一早上差错。
“是吗？”罗季才放下手机，凑到电脑屏幕前看了遍，“哎，真是，我上个月休假，那表好像是麻烦你帮我统的，还在你那儿不，帮我更新一下吧。”
王英翕对着屏幕翻了个白眼，觉得罗季才越发不要脸了，都拒绝过好多次了，还孜孜不倦地找她帮忙，“我上个月统好已经发给你了，你自己录一下数据吧。灵姐还等着我出草拟稿。”
谢灵从屏幕中抬起头，“对！自己录吧你就，别打扰我们英翕了，我还等着稿子呢！”
“哎呀你们女同志还能互帮互助，男同事只能自己承担啦！”罗季才抱怨了一句。
王英翕没搭理他，气沉丹田，让谢灵跟他拌嘴去了。写作前的心理暗示刚领着她进入状态，猝不及防又被人打断了。
“英翕，来一下。”
她不耐烦地抬头看向门口，目光微微一凝，来人正是魏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