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第十二天
游客中心的小木屋就在游乐园大门的旁边，走出去没几步就看见了大门外的访客。
“是你？”殷屿不算太意外，毕竟在这个世界与他稍微有些交集的，也就只有眼前的人了。
勤枫仍旧是那副在船上的行头——黄黑格子短袖衬衫、卡其色的长裤、防滑短靴，利索得就像她这个人，风风火火。
她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深茶色墨镜：“你不意外？”
“不算太意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殷屿更关注这一点。
“当你也像我拥有一个港口的时候，很多事情只需要开口问一下，就什么都知道了。”勤枫笑笑说道，她直接切入来意，看向殷屿，“我有一个活，需要专业的来辅助避免风险，我想聘请你。”
殷屿这回比较意外，看向勤枫。
“我补了你的直播内容，我觉得你很合适。”勤枫道，“我需要一个专业人士，而你就是那个专业的。”
“我的报酬很丰富，时薪十万，没有封顶。”
“我们预计三天后出发，前往位于里欧大陆的何塞特大漠，我们已经联系好了当地的游民为我们领路，我们要去寻找一些……被遗弃的东西。”勤枫语焉不详地说道。
“你只要一直跟随在旁就可以。我们有全套的保障通讯设备，只是以防出现意外，我们还需要一个能够在这些设备无法正常运行的情况下，将我们带出沙漠的人。”她看着殷屿的眼睛，“你和游民向导，双重保险。”
只要？殷屿闻言不由扯了扯嘴角。
“报酬是很慷慨，但是沙漠？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在沙漠能够做到这些？海岛和沙漠是完全不一样的环境。”他反问道。
勤枫微微摇头，她指了指殷屿：“你受过特殊训练，我看得出来，这就足够了。”
殷屿抬眼看勤枫：“但对我，你给出的还远远不够。”
“我不会答应去一个连究竟做什么都没有完全告知的任务。”殷屿说道，他声音冷淡，充斥距离感和拒绝，“隐瞒和缺少信任通常意味着任务失败和死亡。”
他看向勤枫，眼尾微扬：“我的建议是，你去找下一个专业人士，并且单刀直入地告诉对方你的全盘计划和目的，那比你的报酬更吸引人一点。”
“所以这是一个拒绝？”勤枫一顿，她深深看了殷屿一眼：“……好吧，也许我会把你的建议考虑进去。”
她说完，又仰头看了看殷屿背后的游乐园大门招牌：“听说这个游乐园被一个冤大种买下了，不会是你吧？”
“你来的话我可以给你一点门票折扣。”殷屿答道。
勤枫笑了笑摇头：“祝你好运。经营游乐园可不简单。”
“我也祝你好运。不论你即将要做什么。”殷屿微颔首。
勤枫挥挥手，转身大步走开。
殷屿回到小木屋，他看了眼被他合拢且上了锁的小门，不管那只偶人是什么情况，眼下都不能再打扰他。
他躺在躺椅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思绪放空。
脑海中，两天前那场噩梦一般的大地震又一次浮现在眼前——被一整辆消防车压住半身的指导员、被钢筋刺透左眼的薛平、还有那对跟在他们身后救护车上的母子……
山路就像是天崩地裂一般在他的眼前轰然碎开，路面里的钢筋就像是朝天的尖刺陷阱，这像是一场避无可避的深渊噩梦。
殷屿深吸了口气，握紧拳头，再回到灾难未开始之前，他一定能做点什么。
即便他们将车速拉到最高，短短七十二分钟不足以他们完成救援任务后从山上撤离，而七十二分钟的时间节点，也不足以提醒拦截那辆大巴上山。
但一定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
殷屿充分休息了一日，第二天的白天，便决定打开两处世界的连接通道。
——说实话，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足以让他思考和迟疑，即便是回到现实世界，他的剩余生存时间也仍在继续滴答计时，他必须抓紧时间完成每一件事。
打开的通道要比殷屿以为的朴实多了，没有绚烂的光，也没有狭长的窄道，只是凭空出现了一道高出地面几公分的门槛，微微悬浮在地面上。
殷屿闭了闭眼，一脚踏过。
隐约的吸力像是一只看不见的手，抓着他的衣服将他往前拽，然后骤然间，这股力道忽地消失。
殷屿猛地睁开眼。
“殷队？殷队！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殷屿！”一道焦急又惊慌懊丧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上方传过来，殷屿辨认出来那是现场指导员崔律的声音。
他真的回来了。
殷屿猛地低头去看那个被自己护在身下的孩子，确认小家伙安全无恙后，他立马按下对讲机：“收到，现在上来。小孩没事。”
对讲机那头立马传来崔律狂喜的回复：“收到！B组增援，准备担架！”
“崔指，立刻叫其他人布置现场战时应灾基地，准备就地防御！”殷屿飞快又补充道。
既然他们来不及逃离，那就留在原地，建起他们自己的临时防御堡垒。这是殷屿想到的唯一办法。
站在断裂路拦边的崔律闻言一顿：“防御什么？”
“地震。大地震。”殷屿冷声道，“没时间了，我来通知调度中心做好应灾准备。”
崔律倒吸了口气，即便殷屿的通知听起来极为突然又不可思议，但他没有任何迟疑，立即转身通知其他人：“收到。A组全体跟我来！救护车消防车全部听我指令移动！”
殷屿爬上来后，就听山下灯火璀璨的城市高楼那头，骤然拉响了此起彼伏的地震预警警铃。
这一次，他们有七十二分钟的时间来提前预备这场大地震。
崔律快步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知道会有地震？地质局还没有发现地壳异常活动。你怎么说服调度中心发布预警的？”
崔律说完，顿了顿，忽然又像是找到了答案，飞快问：“是不是你在下面的时候注意到什么了？刚才大巴忽然滑落坠崖不是普通的松动？”
殷屿看向已经替他找完所有解释理由的指导员，他只需要点头应一声。
“嗯。”
“好家伙。”崔律再次倒吸了口凉气，“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来得及吗？”
殷屿几步爬上消防车的顶部，接过队员抛上来的钢缆和钢索，他紧扣用以固定车身，深吸了口气答道：“我不知道，但我们必须赶在它开始之前。”
殷屿说完，又看向崔律，然后肯定道：“来得及。一定会来得及。”
崔律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快步去检查所有安置的伤员和车辆情况。
他们将所有车辆都移动到了尽量远离山体的一侧，把所有人都安置在消防车之间的空地处。
如此一来，地震来临时，两辆消防车之间就会形成一个相对结实安全的“保护空间”。
小平头薛平一溜小跑到殷屿身边，压低声音道：“殷队，那些伤员都在吵，要下山，怎么办？”
殷屿闻言微微眯起眼，他对薛平道：“我过去，你和其他人打湿毛巾，发放给所有人。”
薛平应下。
地震产生的扬尘灰土往往是致人死亡的另一大原因，所以他们必须确保所有人都用毛巾遮掩住了口鼻。
“你们把我们扣留在这里干什么？！我们要下山！我们要回家！还有其他人，他们要去医院！”人群里一个男人带头喊道。
崔律耐心地安抚：“现在下山不安全，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保障大家的安全，请所有人耐心等待支援。”
“支援什么？你们不就是来救援我们的吗？还需要等什么？”那人逼问道，“延误了送医是你们能负得起的吗！？”
崔律深吸了口气，正要上前一步解释，却被大步走来的殷屿拦下。
殷屿浑身都是方才山下砸下来的石块和泥土，亮色的消防制服都已经变成了灰色，只有那双眼睛仍旧锐利得惊人。
他上前一步，目光扫过眼前蠢蠢欲动的从大巴上救下来的人群。
也许是殷屿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废墟里爬出来的，又或许是殷屿的气场太逼人，仅是往这些人前一站，原本正在大声喝问的人群全都安静了下来。
“你们的大巴坠崖不是单一的意外事故，接下去极有可能发生七级以上大地震，我们目前所处位置来不及赶在地震发生前将所有人送下山，行驶过程中遭遇地震将是倾覆性的威胁灾难，所以我们需要进行就地防御，使得受灾受损情况尽可能减轻至最低。”殷屿开口。
他话音一落，崔律和人群都发出了一声抽气，崔律猛地拉了拉殷屿的袖子：“你就这么跟他们说了？！”
“他们需要知道会发生什么。”殷屿答道，“他们需要做好准备，不光是我们。”
“可是万一……”崔律更担心这些人惊慌失措下会做出什么不受控的事情来。
然而，没等崔律说完，就听人群里，一道虚弱但坚定的女人声音传来：“我相信他。”
殷屿和崔律抬头看过去，就见先前那个孩子的母亲站起来，怀里是刚刚被殷屿救上来的那个孩子，她声音更加坚定：“他们救了我们，我相信他们。”
随着那个母亲开口，其他原本惊慌又蠢蠢欲动的人群逐渐安静冷静下来，但是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崔律见状立马抓住机会，进一步安抚安排人群待在安全的位置里。
“算你运气好。”崔律压低声音对殷屿道。
殷屿扯了扯嘴角：“那我希望这份好运气能持续到结束。”
崔律知道殷屿指的是地震结束，但他没有再接话，他们都知道接下去有多难熬。
就在两人刚刚说完没过几秒，就见身后山头的方向两束远光灯远远照来，一辆小汽车飞快地驶来。
这条山路理应已经被封了，所有山上的车辆也都应该收到了调度中心的电话通知原地等待救援，而非擅自驶离。
殷屿见状脸色微变，立即拽过路中间的崔律飞快躲开。
“我操！”崔律忍不住骂了出来。
“他为什么能下山？！我们为什么不能下山？！”人群里立马有人叫出来。
殷屿则飞快拿起对讲机：“调度中心，这里是消防七队队长殷屿，我们所处位置鸣音山上有一辆汽车正在飞快向山脚方向驶离，车牌号燕SD205……”
他话音未落，地面陡然震动了一下，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没能站稳，一声沉闷而响亮的动静像是雷声又像是什么古老的生物低吟，从地底深处传来。
只见方才刚刚驶过他们的那辆小轿车像是被巨大的力量掀起，顿时腾空翻滚甩了出去。
殷屿瞳孔紧紧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