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从包间中孟哥的视角看出去,一定是很奇怪的画面。
笑容满面的凌末,身后站着六个身形不一,却带着同样震惊表情的人。
凌末打完招呼后,背后半天没动静,他扭头催促:“打招呼啊,愣着干嘛?”
“额......”连嘴巴停不下来的双夏都陷入了两难,他们的眼神在包间里的两个人身上来回移动着。
坐着的那个满头银发,脸上布满皱纹,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得出身体很硬朗。
在他座位后方站着一个年轻人,穿着齐整的西装彬彬有礼的。
理智告诉他们,凌末口中的孟哥是老板,理论上老板一定是坐着的,但是坐着的那位看起来实在和“哥”这个字关系不大,这哪怕喊叔都是不尊敬啊!
反观站着的那位倒是可以喊哥,但是谁家老总是这样毕恭毕敬站在后面的。
关键时刻就能对比出,年轻的扛不住事儿,谢一和双夏明显是靠不住了。
最后还是常新先开口喊了声:“孟哥好!”
开了头以后就不难了,剩下的一个两个都跟着朝里面喊孟哥。
老孟听了高兴地起身,走到门口拉着凌末,招呼大家一起入座。
这包间装饰的十分素雅,中间靠窗的位置有一条长桌,凌末被拉着坐在老孟身边,其他的人正好对面一排落座。
老孟身后站着的就是助理小李,这会出去让服务员开始上点心。
坐下的时候陈火淼凑到常新跟前压着嗓子问:“你认识啊?”
“我去哪认识。”常新回答。
陈火淼:“那你怎么知道谁是孟哥啊?”
常新用手挡着嘴小声说:“我不知道啊,我就是喊了一声,谁应我就是谁啊。”
陈火淼在桌子下面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真牛!”
整个包间里茶香四溢,凌末不懂茶也能觉得喝完以后唇齿留香,他扭头对孟哥说:“不好意思孟哥,突然来那么多人,还让您临时换地方。”
老孟一摆手笑得爽朗:“怎么会,你们这些小年轻愿意来见我,我高兴啊!”
小年轻们嘴巴开开合合,半天没憋出一句话,只能端着茶杯干笑。
老孟人精一样的年纪,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笑呵呵地问他们:“是不是没想到我那么大年纪?”
齐刷刷的摇头,这谁能想到啊!
凌末也一愣:“我没说过吗?”
常新在外人面前忍住没怼他,给他回顾了几个关键词:“你就说是你粉丝,喜欢你很多年,叫孟哥。”
凌末意识到了信息不对称的地方,直言道:“抱歉,我也想喊他爷爷来着,他不让,非要我喊哥,我给习惯了。”
小李带着服务员回来,一盘又一盘摆满了一整桌的点心。
老孟虽然让人喊哥,但实际也早已念过半百,看着面前这些半大小子,一个两个都像孙子,怕给孩子饿着,凌末通知他要带选手一起来之后,他就让小李把店里所有的点心都点了一遍。
面前眼花缭乱的都是好吃的,双夏想吃又不好意思动手。
老孟看着给他往跟前推了一盘:“动手啊,快多吃些。”
又故意生气地对凌末说:“我怎么就是爷爷了,男人至死是少年你懂吗,永远都是18岁懂不懂?”
双夏刚塞了一口龙井酥进嘴里,闻言差点喷出来,谢一眼疾手快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压低声音说:“咽下去。”
另一只手给他把茶杯拿过来,直接往他嘴里怼下去,看着他下咽才撒手。
老孟笑着说没事,让他慢慢吃,别着急,再呛着了。
“孟,孟哥。”双夏顺了半天气,又磕巴了一声才喊出口,“您也喜欢打游戏吗?”
老孟往后一靠拍了拍自己地肚子,神情得意道:“喜欢啊,我都打了三十年游戏了,厉害不?”
“哇塞!厉害!”双夏这一声是真情实感的,把老孟逗得哈哈直乐。
老孟见不得孩子嘴停,把小碟子不断地移来移去,让每个人都能吃到,边吃边聊着。
他说自己打了三十年游戏,那真不是夸张,甚至还少算了电脑普及前,他玩掌机的时光。
他算是国内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批接触电脑的人,也是最先了解电竞的人。
他一边回忆一边说,要是电竞赛事能够再早个十几年普及,他也去报名了,这可比开服装公司有意思多了。
不过他虽然抱憾没有当上选手,也不妨碍他继续在电竞圈周边徘徊。
初代的电竞人和大家现在认知里的电竞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没有金主赞助,没有国家扶持,甚至周围的人都无法理解,他们认为电竞就是打游戏,打游戏就是玩物丧志不学无术,那是会毁掉前途的事情。
好多选手仅凭一腔热爱坚持着,训练都得借钱去网吧,更别提拥有自己的外设。
有时候吭哧吭哧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硬座去比赛,赢了奖金也就五六百,扣掉来回车费住宿伙食什么的,最后可能还得倒贴。
你要问,不赚钱为什么还要做,大多都会回一句“喜欢呗。”
老孟当时已经事业小成,就开始赞助这些比赛,给选手添置装备,或者报销火车住宿什么的,他说那些年苦是真苦,但是获得的快乐也是最纯粹的。
“嗯,所以大家现在都说我们这一代很幸运,赶上好时候了。”双夏听着心情也挺复杂。
老孟却摇头道:“没啥幸不幸运的,你们现在条件是好了,看着赚得是多,那压力不也大么,现在竞争多激烈啊,得多少人争那一个名额。”
“这就像我们那会在厂里工作,都站着干活儿啊,一干就是一整天,那是真累人,回家倒头就睡连梦都不做一个。”老孟感慨,“那再看现在的孩子呢,一个个在办公室里晒不着冻不着的,但那难道就不累人吗?也一样累啊,脑子连轴转一天,晚上到家躺床上干瞪眼,累死累活还睡不着觉。”
“我就听不惯那些说现在的孩子吃不了苦,不懂珍惜啥的。”
“要我说都一样,时代变了,没理由能吃饱饭了还非得去体验饿肚子是不,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都是一样的。”
“只要是坚持,总是辛苦的。”
老孟说着说着,发现小年轻们都坐直直地看着他一声不吭,清了清嗓子说:“不好意思啊,年纪大了,一说就停不下来。”
凌末坐在他边上一只手拿着绿豆糕,一只手撑着脑袋,听到这里笑了一声:“不是永远18嘛?”
老孟啧一声往他碗里夹了几块糕点:“瞧你瘦那样,还有功夫损人。”
“那您是怎么认识凌末的?”常新问,“也是因为赞助吗?”
他确实想不通,如果是因为赞助的话,没理由凌末认识他不认识,而且看起来老TGD的队员都不认识。
“不是。”老孟说,“现在那些战队哪看得上我们这种小牌子,做的还都是老年服装,我想送钱都没人肯要啊,嫌队服上印我们的标掉价。”
常新:“那你们是?”
“看比赛啊!你们第二个冠军的时候我在现场。”老孟对着常新,陈火淼和徐赛,一个个叫道,“Bili、War和Super,对吧?”
当时的TGD热度高到断层,总决赛的门票根本买不到,老孟那一年单纯是运气好,客户里有个小伙子能拿到嘉宾票,就给他弄进去了。
那时他顶着一头白发坐在正对舞台的第二排,手里还举着一个凌末的应援牌,简直全场瞩目,就连摄影大哥都在他这里反复停留,后来不得不让助理送了顶帽子过来。
徐赛回忆了一下:“我不记得当时有看见过您啊。”
“是没见着啊。”老孟提醒他说,“但你们完赛要后离开场馆的时候,是不是被粉丝挤散啦?”
徐赛记得,那次总决赛TGD让二追四,尤其是最后一把赢得非常漂亮,现场气氛被刷到了最高点。
之后粉丝久久不能平静,直接截了TGD的退场通道,那会贰凌末走在最后被堵得动弹不得。
后来保安带着凌末走了另一条路,从嘉宾通道离开,他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的老孟。
徐赛:“保安没拦您?”
老孟挤着皱纹一脸傲娇:“我这年纪,谁敢拦我?”
徐赛:“......也是。”
老孟当时和凌末说自己是他粉丝的时候,凌末压根不敢信,老孟重复了好多次,说在家每场比赛都看,觉着他操作厉害,打得好脾气也好,还好看,所以所有选手里就喜欢他。
但后来因为工作人员催促,他们没能继续聊下去,走之前老孟塞了张名片给凌末,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就找他。
双夏终于吃饱仰靠在椅背上问:“那是末哥后来找您帮忙?”
“没有,但他从那次后,逢年过节都给我寄礼物发问候短信什么的,当时你们TGD的周边我有全套呢。”老孟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看了眼凌末,又道,“直到他退役,才没了联系。”
“说不联系就不联系,小白眼狼。”老孟谴责道。
凌末却不恼,笑着说:“我给您送礼,我还成白眼狼了。”
老孟还想说,凌末却抢了先:“吃饱喝足也聊完了,要不要签合同了,你还走不走了今天。”
“得,嫌我话多了。”老孟揶揄道,“那不聊了,签吧。”
小李拿出合同,一些细节他们上次已经在电话里沟通过了,小李也根据沟通结果调整了合同内容。
但凌末看完之后,还是提出了异议:“小李哥,队服上要印logo。”
小李没说话,老孟接道:“不印,你们小小年纪,队服上印个老年牌子的logo算怎么回事,回头被别人笑话。”
凌末听完,把笔往桌上一放:“那不签了,您这赞助我用不了。”
老孟一听急了:“怎么用不了,我给你钱你还不要?”
“不要。”凌末坚持,“没有哪家赞助是不印logo的,您这是赞助还是慈善。”
“我不用您可怜我,就算没赞助,TGD也饿不死。”凌末说完真就不动了。
老孟没那么容易被唬住:“没见哪个被赞助的还敢威胁金主的,你想清楚,是不是真不要了。”
凌末没再回答,直接站起身对队员说:“谢谢孟哥请我们吃点心,和孟哥说再见。”
TGD全体成员莫名有默契,全体起立整齐划一地说道:“谢谢孟哥,孟哥再见。”
说完就跟着凌末要往外走。
这下老孟真是无语了,喊道:“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