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不可能一帆风顺，享受选择自由的同时就必须付出任性要面对的代价，不过都是各种代价在心里的排序罢了。”Melody靠在落地窗边，毛躁的卷发散落在肩旁，光在她的脸上半明半暗，浓密而长的睫毛、消瘦的下颚线，在光影之下忧郁而清晰。

“比如说，有人选择了光鲜亮丽的影星道路，她在大荧幕前闪闪发光，她积攒下几套市中心的大平层，但他们觊觎她的容貌，觊觎她的财富，觊觎她身上影星的光环。说白了，不过就是资本撬动更大财富的工具。”Melody冷笑一声，“工具有什么话语权，她想在这片土地混下去，就必须遵从他们的规矩。”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选了艺术。”陆以安问。

Melody望着窗外方寸围起的一隅蓝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久后她无所事事地笑起：“我都说了我任性我叛逆，我以为天赋可以战胜所有困难，如果有，那就是天赋所限，摸不到瓶颈外的天空。”

“大概就是我天赋所限吧。”她长叹一声，直起身转身看向陆以安，“但至少我正在做我喜欢的事，比起它所带来的钳制，我喜欢所带来的乐趣排在我价值选择里的前端。”

“人最忌讳既要又要了。”她耸耸肩，“我想说，选了什么路就不要内耗，不然就换条路选择。”

“你说得对。”陆以安朝她颔首作别，“与你对谈是一件开心的事。”

她一步步离开了工作室，在跨出外门的门槛时，脑中久违地冒出了句子。

【恶毒女配陆以安在牢狱中抑郁而亡，男主傅砚和女主角江云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陆以安无奈，但她没有像从前一样被牵着心神。

至少在换条路径前，她需要做一些事好作这段时间的收尾。

第二天，陆以安约了蒋洁在聚春里吃午饭。

蒋洁比起上回有些局促，但依旧梗着脖子强撑的模样。

陆以安含笑看着她喝水，撕下随身带着的本子的一页，用笔在上头写了一串数字和地址，放在桌上推给蒋洁。

蒋洁的视线从玻璃杯后落在被推到她面前的字条，瞪了眼睛，像是不知道如何往下说话。

陆以安笑得狡黠：“你要的我给你了，那我要的呢？”

她当然知道蒋洁并不知道什么，但对于初来乍到四面楚歌的陆以安，她的手里没有任何可供打出的牌。她没有人脉、没有资源、没有四面通达的消息渠道，她只有孑然一身的自己和没什么用反而是负担的傅家人的身份。

傅砚只告知了她临南工业园的大致情况，更加详细的细节和资料，或者说能让她刺破的点并没有明说。他的态度很明确，不想让陆以安过多参与。

陆以安理解他，毕竟傅氏这么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傅砚作为傅家人必定是不愿让傅氏陷入巨大困局的。

但陆以安对傅氏没有情感。

蒋洁支支吾吾道：“我最近比较忙，前几天不是世界人工智能大会嘛，我忙着做那里的采访了，还没来得及去做更详细的调查。”

“不过。”她觑了一眼陆以安，立马接道，“等我忙完了这茬马上给你答复。”

陆以安撑着下巴点头：“好，我等你，不过我有点着急，你也快些。”

蒋洁打包票：“放心，你也知道，我是蒋家的人，我爸也和傅家多有联系，查这点事儿我肯定没问题的。”

陆以安嘴角上扬，闲闲地嗯了一声，拿起手里的菜单问：“你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算是提前答谢一下蒋记者。吃醋鱼吗？”

“醋鱼？”蒋洁瞪大眼睛看陆以安，“你是要请我吃饭还是要给我难堪？”

陆以安扑哧笑出：“逗你的，菜单里可没有醋鱼。”

说完向蒋洁展示了下菜单，把菜单推到她面前，推到一半时，陆以安眼神看见桌上写着号码的字条还没有被收起。

蒋洁也注意到陆以安的眼神和动作，很快地把纸条拿起，随意叠了几折塞进包里，再拉过菜单，看起来很认真地点了起来。

陆以安看着她点菜，若无其事地闲聊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拿到号码的吗？”

“怎么拿到的？”蒋洁迅速抬起头，声音有点大，让陆以安被吓得向后微微仰了下，她似是注意到自己的异常，平复了下后笑笑解释道，“我有点着急。”

“没事，我理解。”陆以安安抚道，“我去找Melody聊了一会儿天。”

蒋洁的心思马上就不在菜单上了，有点紧张：“你们都说了什么？”

陆以安撑着下巴回忆：“你放心，我没有向她说起你，就是聊天，她说她喜欢女人。”

“她胡说八道！她就喜欢胡说八道。”蒋洁接得很快，斩钉截铁。

陆以安愣了愣。

蒋洁一脸愤慨地说：“她在m国读大学都谈过六个男朋友了！”

陆以安咂了咂嘴，无奈缓和下气氛道：“可能人都是会变的吧。”

“不是！”蒋洁捏着面前的玻璃杯重重地在桌上放下，“她去年才分的手！”

陆以安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转了话题问道：“她和傅砚以前都学的钢琴？”

“对啊。”蒋洁翻了下菜单，心不在焉的样子，“她当年是华夏区的第一，傅砚比起她还是差了些。”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其它的意思。”她突然抬头看陆以安找补。

说完没想等陆以安说话似的，手指指向手中的菜单：“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把菜单递给陆以安。

陆以安接过菜单，传给身后等待着的服务员：“就她刚才说的那几样。”

等服务业走出包厢，关上门，陆以安问：“你家主要是做什么产业的？”

蒋洁奇怪地看了陆以安一眼：“我家主要是娱乐影视行业，也有一些房地产方面的涉猎，但房地产都是在傅氏周围喝喝汤。”

“你还想问什么就现在问吧。”蒋洁看陆以安好像有很多疑问的样子，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臂，抬了抬下巴。

陆以安见她这幅模样像是小孩装大人一样，浅浅笑道：“好，Melody钢琴弹得那么好，为什么突然去学了设计？”

蒋洁支支吾吾：“发生了一些事。”说完她咬牙切齿，“不过她铁定就是像的她妈，在艺术这个领域她真是干什么都顺风顺水。”

蒋洁看起来很不想提起发生了什么一样，陆以安也没再追问，而是聊起了她的工作：“你们记者平时的工作内容都是什么？就找人采访吗？”

“当然不止了。”聊起工作，蒋洁看起来眼睛亮了许多，“还是要看领域，以及所在的工作平台的性质。比如我最近调到了科技组，前短时间到人工智能大会就忙得晕头转向，需要参与一些线下的报道，还有对大会邀请的大咖做专访。不止是忙，更多的是我需要自己去学习这个领域的知识，不能让自己的采访言而无物，做专访前还要调看专访人物的各项资料，然后准备有一定深度的问题。总之真的很累，但是也是真的学到很多。”

“对了，那个人工智能大会双云也参加了。”她自顾自地说得兴奋，“但是傅砚没去，去的是他们的技术总监，叫江什么的，因为双云本次没有实际参展，而是作为邀请方在研讨会上作演讲，他们技术总监挺厉害的，和世界顶尖cloud ai公司的代表聊得还挺熟。”

“江云祁？”陆以安等她说完才问。

好久没有和江云祁联系，原来她最近去了人工智能大会。

“啊对对，就是这个名字。”蒋洁拍了拍脑袋，“因为我的采访对象主要是外国专家，没有分到国内的，所以没太记住她的名字，不过她好低调啊，大多数被邀请的演讲人都是国内外非常非常知名的ai科学家，她好像鲜少参加过这类活动，我做资料的时候也才第一次知道她，会上看她和科学家们那么熟络才知道她原来也这么厉害。”

“嗯，她是这样的人。”陆以安喝了一口被子里的清水，“她是x校人工智能方向博士毕业的，她当年的课题论文甚至是cloud ai现行大模型的语言基础。”

不知道为什么，陆以安甚至产生了一种与有荣焉的感受，大概是因为自己也算是被她教过的学生吧。

蒋洁狠狠点头：“我也是才知道，真羡慕，早知道我高中也学理科了。”

“你不是出国读的大学吗？还分文理了？”陆以安奇怪道。

没错，陆以安自从上回分别，也私下里查了下这位的资料。

“出国是我爸让我出去，但我妈还是觉得我应该在国内接受一下应试教育。”蒋洁看起来对这段经历深感痛苦。

服务员敲了敲门，点好的菜品轮番上桌，上好菜后服务员十分上道地离开关上门。

陆以安夹了块清蒸鲈鱼的肉，咽下后说：“其实我觉得Melody现在做高定服务，受众本来就集中于江市的各家小姐，你也别再逮着大家说她的私事吧，我看她生意也挺难做的。”

蒋洁刚拿起筷子，一瞬间炸毛一样跳起，脸通红：“我…我才没有，都是和大家一起聊天，我哪有传过她的坏话。”

陆以安含笑：“我又没说你讲她坏话。”

蒋洁不情不愿地坐下，喃喃：“我就是，就是和大家说了说实际情况，又不是坏话。”

“我知道你没说她坏话啊。”陆以安换了公筷给蒋洁夹了块锅包肉，“你就从来没讲过顾茗的事。”

“是吧。”蒋洁一瞬间也有委屈，“我知道顾茗过世她难受，我这个人怎么说都坦坦荡荡，也不会没事就去戳人短处，更何况她是我爸私生女这事谁不知道啊，大家只是都不知道她是顾茗女儿，我从来没说过，只有像傅家当年参加过那事的才知道。”

陆以安顿了顿，没想到蒋洁是个这么好哄的人，稍稍诈一诈就吐出来了。

她也不知道蒋洁到底有没有和别人讲过顾茗的事，就是编了一嘴。但她知道的Melody是顾茗女儿只是顺着那块表的来源查的，当年的拍卖是私密会所里举行的，但她顶着傅家少夫人的名头，稍微问一问就问到了。

表是蒋华拍下送给当时当红影星顾茗的，作为顾茗凭借电影《似水流年》获得最佳女主角奖项的贺礼，听起来合情合理，蒋华的公司当年投资了《似水流年》，电影为他赚了一大笔钱，感谢女主角也是合理的事。

陆以安斟酌了下道：“我觉得傅家当年确实不太地道。”

蒋洁沉默了下，神情变得奇怪，她避而不谈道：“你看，我觉得你这样就不太适合做记者，你的问题都太没有逻辑了。”

话题跳得太快，陆以安笑笑，没再追究，心里却记下了一笔——当年顾茗、蒋华、傅家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我又不打算做记者。”陆以安忽然语气俏皮道，“我想当科学家。”

“啊？”轮到蒋洁被呛得咳了一声，震惊地看向陆以安，一脸不相信，“科…学家？你要当什么科学家？你不是念中文系的吗？”

“你但凡说你要当博导可信度还更高些。”蒋洁坦诚说。

陆以安高深莫测道：“不可说。”

“你不会也受什么刺激了想转行吧？”蒋洁皱着脸说。

“也？”陆以安捕捉到这个字眼，“谁也说要转行？”

“当年的顾笙呗，顾茗过世，顾笙突然发神经把钢琴的奖杯直接砸了，说要跑国外学设计，虽然都是艺术领域的差不多，但她钢琴都练了那么多年，说不练就不练，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蒋洁嚼着腮帮子，已经默认陆以安知道这些事一样。

陆以安反应了会儿才想起顾茗指的是Melody，陆以安一直叫她Melody，但显然蒋洁更习惯叫她顾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