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和一清绷着两张气鼓鼓的小脸,谴责地看向明十七和蔚禾。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明十七若无其事地夸了一句:“这根蜡烛,好亮。”
蔚禾咳嗽了一声,保持沉默。
毕竟她信奉的原则是,没话说的时候可以不说。
好吧,她确实还想跑。
不管她跑不跑,标记在这儿,黑山姥姥迟早要找上门来,与其被动等着,不如找上门去。
何况,她还有系统这张底牌。
系统升级到现在,蔚禾不觉得对上那个黑山姥姥,她会毫无还手之力。
吉玉郎曾说过,黑山姥姥杀死过两个天师,在妖王中也是成名已久的人物。
若是蔚禾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当然要对黑山姥姥避之唯恐不及,可是现在听到这些事,她的第一个念头却是——不知道收了黑山姥姥之后,系统能升级到什么地步呢?
只是关于系统的事,她没有跟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讲过,若水和一清不清楚她有系统的事,才会觉得他们去找黑山姥姥是在主动送死。
蔚禾现在就是非常遗憾,若水和一清没有亲眼见证她在蛇洞大战吉玉郎,大发神威的大场面。
要不然把吉玉郎叫出来?让他作为亲历者给若水和一清讲一遍?或许他们两个会放心解开捆仙索。
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纷杂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人急促拍打了好几下。
“有人吗?”
听声音,似乎是那个邓子羽。
若水正欲开门,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慌慌张张地指了指正被捆仙索捆着的蔚禾和明十七。
一清会意,快速对着捆仙索念了一句咒语。
捆着蔚禾和明十七的绳索突然从肉眼中消失了,然而在蔚禾的感觉中,那条绳索依然正在束缚着她。
邓子羽从门外闪进来,没有料到这间房中竟有四个人,略吃一惊后反倒松了口气:“刚好你们都在,这里不能呆了,得赶快离开。”
一清惊讶:“发生什么事了?”
邓子羽:“秘境那个方向出事了,守境人发了示警讯息,正阳宗和药谷的弟子也都接到了示警。”
蔚禾突然想起那阵将她从梦中惊醒的地动。
然而此刻客栈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就像刚才的地动山摇从没发生过一样。
事发突然,几人只能把能拿的行李都带上,跟着邓子羽匆匆忙忙下楼去。蔚禾和明十七被那根捆仙索捆绑,你挤着我,我挨着你,好像一对连体婴,一迈开步子,就双双被卡在门框里。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向对方,两个脑瓜又清脆响亮地齐齐撞在一块。
蔚禾:“唉哟,好痛!”一边呼痛一边伸手去揉,却不料明十七也正伸手揉头,两只被捆在一块的左右手,一个向左下,一个要向右上,一时悬在半空中进退不得。
手动不了,只好由头去迁就。
两人都往前伸了伸头,一时间凑得极近。
呼吸交融,气息相叠,衣衫摩挲。
蔚禾的这具身体高度只到明十七的胸口处,只觉得头顶被他的体温笼罩,鼻腔又充斥着明十七衣衫上的味道,其实那只是皂荚混合着太阳晒过的气味,在这个地界,任何一件被浆洗、晾晒过的衣服上,十有八九都是这个味道。
但这气息出自于明十七年轻的身体,就好像让人晕着头一下子撞进了某一只雄兽的领地。
蔚禾心里一跳。
她突然发现明十七揉头的手是左手。
周鲸鸣小的时候是左撇子,后来改用右手。只是在反应不过来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用左手。
轻微的烦躁油然而生,蔚禾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她就总是下意识在明十七身上验证周鲸鸣的习惯。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开始对自己生气。
明十七在看蔚禾头顶一点绒绒的头发,正被他的呼吸吹得一动一停。
他们很久没有离得这么近过了。
他的呼吸,正在对蔚禾身体的某一部分产生影响,想到这一点微小的影响是因为他,就让明十七心生欢愉。
他贪恋此刻的一切感受,像一个在沙漠长途跋涉的人,久久忍受着干渴,突然。
未知的危险,大妖的报复,天要塌地要陷,此刻都变得遥远又无关紧要,只有他们两个此刻的呼吸是真实的。
“你揉好没有?”蔚禾闷闷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好了。”明十七答道,随着这句话出口,那点绒发晃晃悠悠离开了他的视线。
“……你先出。”蔚禾又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又下楼梯,原本轻易就能完成的行动,因为一条捆仙索,突然变得缓慢又无章法。
他们只要稍有动作,两只手就无法避免地碰触。
一定要叫若水把这条该死的绳索解开,蔚禾想。
为了让自己忽略手上的触感,她没话找话:“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明十七摸索着向前移动:“因为一些意外。”他顿了顿:“你呢?”
蔚禾:“我不知道,一睁开眼就来了。”
她垂下眼睛:“你以前,也是射箭的吗?”
明十七看上去毫无异常:“是。”
“射得很好,练了很多年吧?”
她不知道她试探这些的时候,手臂几乎绷紧成了一张拉紧的弓。
明十七无声地叹了口气。
“谈不上练了很多年。”他慢慢说:“只是为了生存,我之前生活过的地方,要每一箭都能射中敌人,才能活下来。”
“听上去不太和平。”
“是啊。”明十七:“跟我的职业也有关系,我是一名雇佣兵。”
蔚禾不再继续问下去了。
“你们怎么才来!”邓子羽一个个清点客栈中被他叫起的人,看到蔚禾和明十七后,忙将他们推到马车上。
若水和一清早已经在马车上等待,等蔚禾和明十七上了车,就驱使马车向前驶去。
若水见蔚禾一路上情绪都不是很高,还以为是因为捆仙索的原因,她摇了摇蔚禾的胳膊:“何姐姐,等见到燕师兄,我就帮你把绳索解开,真的。”
蔚禾对她一笑,摸摸她的头发,表示自己并没有怪她。
“我就是折腾了一晚,突然觉得有些累了,想要睡一觉。”
她果然把头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若水过了一会儿,又凑到了明十七身边,有些不安:“明大哥,何姐姐为什么不开心?”
明十七用另一只手也摸了摸若水的头发:“她只是累了。”
他也靠在车壁上,闭上眼,想起的却是很久之前,他们还没有在一起时,一群朋友去看一部著名的爱情电影。
那部电影讲的是一个破镜重圆的故事,从电影院出来,一群少年少女踢拉着路上的石子,身影被路灯拉成一条条,叽叽喳喳地交流电影剧情。
其他人说的话他都已经不记得了。
但蔚禾说的是:“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以后跟谁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就算他帅到掉渣渣,也不可能破镜重圆。”
分手之后,她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共同的朋友数也数不清,共同的联系斩也斩不断,但她就是有办法,也狠得下心,像割筋剔肉一样,把他从她的人生里整个剥离出去。
三年分离,教会他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要去赌自己输不起的东西。
换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新的世界,或许是老天在给他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这没有什么难的,明十七想。
这段时间的思考和疑问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让她对明十七再动一次心。
他已经成功过一次了,比起蔚禾自己,他更知道她的要害和软肋,知道她会为了哪一个瞬间而心动。
女侠无法拒绝暴雨夜晚,浑身淋湿的流浪小狗。
或许一开始,她只是想让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度过这一个暴雨夜,但慢慢,这个房间里就会多出来他的衣服,玩具,食物。最后,他会光明正大登堂入室,安然在她的床头入睡。
明十七闭上眼,在蔚禾清浅的呼吸声中睡着了。
天边露出一点鱼肚白时,马车到达了原本的秘境入口处。
秘境的界石立在原地,然而守境人却不知所踪。
所谓守境人,是由三大道门派出的精锐弟子,每年秘境开放时,为了避免秘境中的妖魔鬼怪从境中逃出,伤害无辜百姓,就会在秘境的入口处安排守境人。
此时秘境入口聚集的修道者越来越多,却不见一个守境人的踪影。
邓子羽面色沉肃地看着入口方向,催动本门法器联系那位守境师兄,然而却迟迟得不到回音。
若水和蔚禾也跳下马车,若水突然眼前一亮,拽了拽一清:“燕师兄来过了!”
若水所指正是界石的方向,界石旁长着一棵树皮漆黑的怪树,树干上刻了一只小小的燕子标记。
然而若水和一清四下寻找,却也找不到燕青云的人影。
“不对。”有人惊慌地叫道:“这里不对!”
蔚禾莫名其妙:“哪里不对?”
“我之前来过这个秘境试炼,这树是龙血树,只有在秘境里面才有,怎么现在会长在界石旁边?”
人群里面不止一个参加过多次天师试炼的修道者,一片嗡嗡的议论声中,邓子羽脸色难看。
“除非,我们现在已经在秘境里面了。”
“秘境的范围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