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楚在和陈清远冷战,确切来说,是她单方面对陈清远冷战,实际上,两人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学校,碰面的机会根本不多,每次陈清远的目光投过来时,她都扭头就走。
这些天她也会想,到底为什么让她对陈清远有些抗拒,后来她想明白一些,是因为陌生,这样说也不妥,因为“陌生”的他或许才是真正的他。
陶楚以前觉得陈清远是个清冷安静的人,虽然他与人礼貌疏离,但是他很温和沉静,睿智理性,遇事决断,但现在,他悄然展露阴郁、富有心机的一面,她有些看不懂他了。
所以,她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他。
这晚陶楚进家门,刚好遇上周廷彦和陈清远一同出门,两个人的目光都向她投来,陶楚无视陈清远,对着周廷彦喊了声大哥,就跑回了家。
周廷彦抽着根烟,看看陶楚,又看看陈清远,蓦然笑了,“你两现在还不熟啊?”
陈清远淡淡一笑,没说话。
两人开着周廷彦的保时捷出门,到了豪江会会所,停车上楼,推开包厢,郭智宇等人玩的正嗨,拿着话筒欢迎周廷彦和陈清远的到来,然后又开始嘶吼。
有个很久没一起玩的男生,叫李兴邦,他有意讨好周廷彦,拿了两罐啤酒过来,“周少人逢喜事精神爽,最近和季萌姐怎么样,是不是还在爱河里爬不起来?”
周廷彦脸色一变,郭智宇是个机灵的,踹了李兴邦一脚,“去你妈的,别在这里瞎歪歪,过去玩你自己的!”
李兴邦委屈的摸摸屁股,滚了。
郭智宇瞅了眼周廷彦的脸色,也识趣的跑了。
周廷彦冷哼了一声,陈清远摸出烟盒来,递给他,借火给他点着,提到易季萌,周廷彦心上烦闷,他拼命的护着她不惜跟闫朗树敌,现在T城谁不知道他周廷彦最大的对头就是闫朗?谁知道这个女人丧了良心还绿他。
他本来就是个爱面子的人,眼下事情一闹,他只想钻回娘胎里重生,他周廷彦就是个笑话!
陈清远拉开罐啤酒,跟他碰了杯,仰头正喝,郭智宇着急忙慌的推门进来,“周少,咱们的车被人砸了!”
周廷彦手里的啤酒砸到地上,第一反应就是——“谁他妈干的?!闫朗?!”
“不知道,人还没跑远,邵伟已经带着人去堵了。”
“走!”
一伙人气势汹汹的冲出会所。
砸车的总共有三个人,像是T城本地人,对这边的路段很熟悉,还能找到小路逃跑,但是他们最后在巷子口都被抓住了。
周廷彦脸色很是难看,“闫朗让你们来的?!”
他妈的有完没完,易季萌是他女朋友,闫朗给睡了,完了还要过来砸他的车,他是在嚣张的炫耀吗?!
“操!”周廷彦一脚踹到最左边的人肩上,那人被踹倒,趴在地上,吃了一嘴灰,“好!好!好!闫朗,老子也跟你没完!”
周廷彦又踹翻地上一个人,脸色极其难看的,瞪着双眼走出了这片巷子,陈清远靠在墙上,点燃一支烟,他身影没动。
地上趴着两个,面前跪着一个,陈清远说,“站起来。”
地上跪着的那个人涨红着脸,死死瞪着他,陈清远一笑,把他扶起来,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你叫孙青川?”
孙青川脸色一僵,“有种搞死我!”
陈清远说,“你跟周廷彦没仇,是你爸跟周家有仇,周国栋去年在杞县开的厂子,已经很久没发过工资,还压着事情不让上报,也不给处理办法,对吗?”
孙青川大惊失色,望着陈清远,这个少年明明比他小好几岁,却是面容成熟,模样老成,让人看着肃然,但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些?!
——
陶楚洗过澡,一时睡不着,她穿了件厚外套,站在阳台上,趴在栏杆处,望着远处的灯火阑珊,头顶月明星稀,忽然传来轻微声响,她原本平静的脸色一僵。
陈清远说,“楚楚,我们聊一聊?”
陶楚没有抬头也知道他在抽烟,冷风吹走淡淡烟味,好一会儿她才吭声,“嗯。”
陈清远看了眼楼下趴在栏杆上的少女,他笑了一下,单手一扶,翻进屋内,“我去找你。”
房间门刚被敲响一声,陶楚就开了门,她看也没看陈清远,又走回阳台处,陈清远把给她倒的牛奶放在床头处,也跟去阳台。
“阿楚。”陈清远说,“你知道当一个人困局时,他挣脱不了所有的束缚,还有什么办法脱身吗?”
陶楚转头看他,沉默了一会儿,她想不出来,索性没答。
“成为掌局者。”
陶楚的脑袋唰一下转过来,陈清远看着她,脸上浮现淡淡笑容,“楚楚,我不奢求你理解,但是我希望,至少在你心里,我不是一个坏人。”
陶楚望进他深邃无边的眼眸中,他安静注视的目光却像是猎人的一张逮捕网,像是要把她抓入自己的统治领域,她将头撇到一旁,不再看他,才终于有些缓上气来。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有你的理由,我也有我的看法,但是这些对你都不重要……”
“重要。”陈清远打断她,“我不想你也跟他们一样,那样看我。”
陶楚心里一紧,听出陈清远语气里竟然有几分乞求,她忽然迷失了分寸和方向,她对他的看法很重要吗?可是,他好像也不是在乎别人目光评价的人。
他们又是怎么看陈清远的?他是张嫂叹气声中的那个可怜孩子?还是周国栋为了做面子想拿捏的人,又或者是周廷彦称兄道弟却实际有些瞧不上的一个寄宿者?
这些的所有,其实都不是她对陈清远的评价,她只是觉得这个人跟自己的印象有些出入,在她心里,陈清远应该是那般人,但他实际却背道而驰,陶楚心里有些自嘲,她这样何尝不是一种自私,难道陈清远应该按照她的印象去活吗?这不可能,他至少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是他自己。
陶楚冷静了一会儿说,“那天对你说话的语气很重,我带了自己的情绪,我应该跟你说声对不起。”
“楚楚。”陈清远正要开口,陶楚忽然将他抱住,“我没有像他们一样看待你,清远哥哥,你是你自己,你永远都是你自己。”
陈清远心跳猛然悸动,他活了十八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被人紧紧搂抱着、被体贴安慰着、鼓励着和肯定着,他也紧紧抱住女孩,“阿楚。”
脑袋中的冲动如同过山车一样从高峰一冲而下,陶楚的脑子也终于冷静下来,意识到她现在正抱着陈清远,她脸一红,立刻松开他就跑。
上次也是这样,她一害羞就会逃跑吗?
陈清远脑子闪过这个想法,脸上浮现笑容,大步追上把人拉回来,“跑哪儿去,这是你的房间,要走也是我走。”
“那你走!”陶楚低着头,迅速把他推出门外,然后立马把门关住!陈清远想跟她说最后一句话都来不及,只好提高声音,“楚楚,牛奶放在你床头柜上了。”
“我知道!”
隔着一道门,陶楚转头看一眼牛奶,听到门外人离开的声音,她才收回抵门的手,走过去,捧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甜滋滋的,她展开笑容。
现在已经进入冬季,时间一过六点,天就黑的很快,但陶楚照例放学要先去图书馆,学到晚上九点左右才坐公交回家,这晚她进门时,餐厅桌子上布满香味饭菜。
周家从上到下都喜气洋洋的,尤其是周国栋,脸上像是开了朵花,很是阳光灿烂,周廷彦也被叫回家吃饭,陈清远还没回来。
陶楚放下书包,进厨房帮张嫂打下手,顺便问道,“张阿姨,今天有什么好消息啊?这么热闹。”
张嫂一笑,“香港那边来消息说让一大家子过去一起过新年。”
“过年?”
“不是,就是元旦那天,过新年。”
那不就是下个礼拜吗。
陶楚哦了声,她低头择菜,一边心想那这对周国栋来说算是一件大喜事了。
在周家生活的这段时间,她平时一有空就会帮张嫂做家务,周国栋夫妻两算是主人,张嫂平时除了家务事其他不会多说,而周廷彦和陈清远是两个男生,他们当然也不会和张嫂拉闲话,所以她能说话的只剩陶楚了。
张嫂是个精明能干的乡下女人,平时家务活做的当然没话说,但是她也是个能唠家常的人,所以陶楚从她口中得知一些周国栋的闲事。
比如,他和邱慧英是私奔到T城结婚的,邱慧英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娘家人在香港也算是一个豪门世家,但不是做生意,而是书香门第,在艺术圈有名气和地位。
这样一个人家自然看不上来自小县城家里还一穷二白的周国栋,所以极其反对他们的婚事,但是邱慧英很喜欢他,甚至跟他跑到T城结婚安家,和香港那边断了联系,一断就是二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