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天里那么一通折腾下来,想不感冒都不可能。
回到公寓后,郝梦冲完澡裹着浴巾出来,经冷风一吹就着了凉。
她发了一场烧,体温高达38度。
最惨的时候,双眼泛红,泪流不止,鼻涕不停。
索性这几天,郝梦都无戏可拍,可以直接在床上挺尸。
她就在高烧里听着窗外风声呼啸,在脑袋闷痛时,意识逐渐接近涣散。
自己稀里糊涂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
待意识清醒时,梦的内容自己也大多都已忘却,唯一记忆清晰的,就是梦到那个送给自己一把黑色雨伞的男人 。
他在白色烟雾中,挑着眉眼看自己,眼含讥诮,似乎将自己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当时郝梦耳尖发热,脸又红又烫,心慌到不行。
好在不过是大梦一场,等她浑浑噩噩地退掉高烧,意识清醒时,所有的羞愧难当、悲愤屈辱的负面情绪也都如潮水般退去了。
心中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还没有把伞还给人家。
病愈以后,自己再次回到《宫锁连珠》的剧场,眼神会有意无意地扫视四周,却始终没有再发现殷恒的身影,心里有些悻悻然。
她觉得自己眼下也没什么再能和殷恒接触的可能了。
伞始终是没有机会再还给人家了。
她有些难过。
拍戏中途休息期间,化妆台上的手机震了震,电话响起来。
郝梦接起,是高一届的学姐杨笑的电话。
让她去当地一家五星级宾馆参加一个饭局。
郝梦想都没想就委婉拒绝了。
她在B影念影视 编导,在那所美女如云的院校,无论是身材、长相还是气质,也算突出亮眼的。
杨笑年少懂事早,小小年纪,就深谙“人脉即命脉”的道理。
平常最热衷混圈层,参加大大小小,各种乱七八糟的饭局和派对。
自己时不时就喜欢拉着郝梦去参加一些应酬聚会,毕竟对方是气质突出的靓女。
美女就是昂贵有效的社交资源,不物尽其用才是浪费。
郝梦一开始因为好奇,也跟着她参见过几次,算是见了见世面。
后来,自己便没什么心思再去了。
里面的人不是大腹便便的暴发户,就是长相模糊阔脸宽鼻的中年男人。
一个个品位低下,兴趣低俗,人没劲的很。
郝梦懒得跟他们应酬,也没兴致浪费自己的时间,还不如安安静静呆在某处好好读几本书是正理。
两三分钟之后,电话再次响起,这次依然是学姐杨笑,她在电话那头兴奋地说:“梦宝,这次聚会有几个大电视台的领导,你过来啊,混个脸熟也好啊。想想咱们的专业,以后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再说,白芷也在,你怕什么呢?”
郝梦想想也是,自己在b影念影视编导,以后就业方向,无非就是记者、策划、主持、文案撰稿或者是综艺导演。
现在与一些电视台的领导打好关系,以后也是有备无患。毕竟是多条朋友多条路嘛。
退而求其次,先探探路摸摸情况也是好的。
下戏后,郝梦强打起精神,回到公寓找到合适的衣服梳洗打扮一番。
按照学姐杨笑给的地址打车到了酒店,一走进包厢里,郝梦就下意识地搜寻她和白芷的身影。
此时的学姐正带着笑脸坐在一个地中海的中年男子身边,一边与人天南地北地海聊,一边频频与人碰杯喝酒。
明明脸还很稚嫩却非要装成大人的世故模样。
杨笑的妆化得比郝梦妖媚浓烈很多,身上的香水味,窜入人的鼻腔,刺激得人直想打喷嚏。
余光扫到郝梦,杨笑便笑着起身来拉她的手,嗔怪道:“怎么来得这样迟?”
郝梦脸一红,囫囵道:“刚下戏就赶来,所以.....”环看四周,没发现闺蜜的身影,问,“白芷呢?”
“那还不自罚一杯,向桌上的各位老总道个歉!”学姐一边给她递一个将外面的白色羽绒服脱掉的眼色,一边笑盈盈地看向大家高声道:“要不说不过去啊!让长辈等小辈,那是很失礼的。”但始终未正式回答她的问题。
郝梦:“......”有种上当受骗的恍惚感。
她缓缓脱了衣服,里边穿了一件红色丝绒复古裙,头发松松垮垮地随意挽着,看起来古典又大方。
郝梦僵硬地挤出笑脸,接过学姐递过来的酒杯,就一饮而尽,嘴里还稚气客套地说着一些寒暄的话。
学姐站在一旁还是嫌弃她的诚意不够,一个劲地串掇郝梦多喝几杯,这让她着实有些为难。
好在在座的各位领导相对地都比较好说话,大家都无心刻意刁难她,所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郝梦喝完酒,就被学姐推到了一位方脸的中年男子旁边,她嗲着嗓子简单介绍了对方一下背景,临走时,还刻意捏了捏郝梦的肩,让她好好招待。
郝梦腼腆一笑,就礼貌坐在他的身边,先还能说上两句,后来就越来越 没有话儿了。
尤其是当对方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手掌搭在自己的大腿上时,郝梦的心里就莫名地升腾出一股恶心,也对他也产生或多或少的抵触情绪。
她心下是有些后悔的,想想自己真不该来。
一开始大家都还挺像个正经人,谈历史谈人文谈哲学,谈中国艺术的发展未来,后来话题就慢慢走偏,偏向低俗鲜辣的黄段子。
一个个都是沽名钓誉的假君子、真小人。
旁边的方脸中年男子酒过三巡,看郝梦的眼神就越来越迷离,像是在看一盘菜。
除了不停地劝她喝酒,就是嘴里喷着酒气,扶着郝梦的薄肩,不停地在吹牛。
话里的大意就是让郝梦成熟世故一些,早日了解世界运行的规则,这样以后步入社会才能快速崛起。否则,浑浑噩噩、迷迷茫茫的,一辈子稀里糊涂,永远也跨跃不了阶层。
讲话的口气,始终带着中年人喜欢给小辈说教的油腻。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郝梦感到很不舒服,最后的最后实在忍不下去了。
她皮笑肉不笑地找了个借口,赶快跑出去透透气。
可方脸中年男子侧身斜坐 ,视线始终直直落在郝梦的身上。
也许是久病初愈的缘故,郝梦的脸有些瓷白,眉眼有些憔悴,眸子里汪着水,可却别有一番滋味。
如今脸上,因为喝了酒,染上了几分绯红。
更加地楚楚动人。
看她起身要走,方脸中年男子却忙拉住她,故作绅士地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郝梦杏眼微睁,显得有些诧异。
什么?!陪我一起去上厕所。你,一中年大叔,这样有些不合适吧?
她甜笑着几句话敷衍过去,笑说自己去去就来,不劳他费心。
可方脸中年男子不依,非要做护花使者,一定要陪她去。
郝梦没太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脑袋嗡嗡作响,只是用诧异地眼神看向他,却听见他说:“这酒店的长廊比较长,路也七拐八绕的,你又喝了酒,一个人出去,我不太放心。”
这种关心其实很奇怪。
尤其是,面前的男人只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
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意图。
在桌的各位宾客也都投来暗含八卦的目光。
成年男女在餐厅吃饭,忽然商量着要独自出去到别的地方去,怎么能不让人遐想呢?
就连学姐杨笑也在一旁不断地撺掇,“梦宝儿,别辜负了戚总的一片好意。”话落,冲她眨了眨眼,让她做人不要那么轴。
但郝梦向来都是有主心骨儿的,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学姐的人情世故,她为了她的利益是可以随便将自己送出去的。
更觉这次宴会就是那么乌烟瘴气让人讨厌。
真是悔不该来。
她强压怒气,拿起自己的包,红着脸微微向在座各位鞠了一躬,淡声道:“对不起,各位老师,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先走了。”
郝梦的话说得直白,丝毫没给心怀鬼胎的对方留有一点情面,学姐眼含不解地望向她,在郝梦经过她身边时,起身拉住了她,低声规劝道:“梦宝儿,你今儿出了这个大门,可就得罪一大片人。以后,想在哪个电视台实习,恐怕都是不能的了。你要想清楚啊。”
郝梦闻言望了她一眼,笑笑没说话。
她撇开学姐的手,就在一片眉眼讥嘲“哎戚总魅力还是不够大”、“小姑娘是不是生气了”、“真不经逗”的低声议论中,走出了包房。
待远离了尘嚣,自己的脑子也稍微清醒了些,知道自己这次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说不定以后就业都有麻烦。
不过现下,她也管不了那么多,赶快逃出是非之地,是正经。
可偏偏自己这时头晕得有些厉害,肚子里也翻江倒海的,不得已去了洗手间。
郝梦将胃里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从马桶上爬起来的那一刻,头脑清醒了些,人也舒服多了。
等郝梦收拾整齐,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方脸男子在门外不停地徘徊,好似在等自己。
郝梦强压内心的惊涛骇浪,佯装镇定,想着从他身边经过时,礼貌点头打个招呼就好。
可谁知,方脸男子却用他那并不伟岸的身躯,堵住了自己的去路。
她心下大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偏偏他还十分自信满满地凑过来,手撑着墙,将郝梦圈在那里,十分霸道总裁地说道:“刚才郝小姐做事有些唐突,让我失了面子,惹得我很不高兴。”
郝梦:“.......”脑海里忽地闪现出《喜剧之王》里张柏芝和周星驰的经典画面,不过这个姿势这个动作,周星驰做,是搞笑;他这个方脸男做,是傻逼又搞笑。
她听完他的话一边甜笑一边嘴角暗自抽搐,十分给他脸面地说着一些恭维话,大意就是自己年纪小,不经事,谢谢他的抬爱,可自己实在是承受不起,望请原谅。
方脸男子站在那里,微微抬了抬脸,无声而轻蔑地笑了笑,“小姑娘,不要以为自己考上b影就很了不起。妄自清高,只能自毁前程。”
郝梦:“.....”一时不言声了。
方脸男子又开始自己的中年油腻说教,“你还年轻,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你还不懂。你还不知道世界的残酷。以为努力就能改变一切,真是天真。像你这么不识抬举的人,想飞到食物链的顶端,我看也难。”
郝梦听得恼火,有点儿想打人的冲动,气氛僵持了一两秒,却还是忍着怒气礼貌笑了笑。
她正准备想两句话敷衍过去,却从一旁的绿植后方,忽地传来一连串戏虐又绵延的鼓掌声:“说得好!说得真是好。人生导师,至理名言,听得我都虎躯一震,醍醐灌顶呢。我年轻的时候,如果有人这么真诚地说教我一番,我也很心怀感激呢!”
郝梦还在对现状无错,压根儿没注意到绿植后边还有人,下意识地顺着方脸男子的视线,把目光落在穿着西装革履面容清俊的男人身上。
他挺懒散地靠在墙壁,慢条斯理地剪下一截雪茄,点燃,吸了一口,呼出白色烟雾,然后抬起眼,隔着烟雾,对着郝梦微微笑了笑。
他的一双桃花眼,分外多情,看得人想跟他亲吻。
男人的目光没有分给猥琐男分毫,径直落在郝梦的身上,却句句刺他,让他咋舌和无地自容。
“不过我就怕我少不更事时,遇到一些中年油腻猥琐男。这种人,社会地位也不高,见识也不广博,偏偏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故作深沉地发表一些高屋建瓴的言论,肆意忽悠人家没社会经验的小姑娘。明面上是人生导师,实质上......哼.....,不过是想玷辱佳人。寒窗苦读十几年,人丑又矮矬,没好好享受青春和恋爱,好不容易靠着有限的认知爬到一定位置,就精虫上脑,想为所欲为,真的挺恶心的。”
挺浮浪一番话,偏偏说得狠毒又刻薄。
男人声音清冽又低沉还略带磁质的哑,让人听得又爽又解恨,还耳膜不自觉酥麻。
郝梦心口突地一跳。
她脑袋骤然嗡嗡作响,咬着唇,脸又红又烫。
暗自吐槽自己的狗屎运,为什么总是在最狼狈最尴尬的时候遇见他。
不过,也是幸亏遇见他。
要不然,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