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单天籁才得以在凤仪宫正式拜见新嫂嫂。

原因无他，皇帝真的下旨封单九鼎为太子了。费暄和刚上任就升职，从亲王府搬到东宫，接见大小命妇，这天能来，已经是硬挤出时间。

费暄和行完礼，告罪来迟，周皇后学着当年太后的样子，安抚好新媳妇惴惴忐忑的心，拉着她坐在一处，两人都饱读诗书，聊起来颇为投机。

等着太子服的单九鼎和下学的单天籁一起回来用午膳时，就见婆媳其乐融融。

单天籁把准备好的礼物送上，微微羞涩地笑：“嫂嫂笑纳。”

费暄和一见，脑海不自觉浮现出他像只翻肚皮的小青蛙，半死不活架在单九鼎手中的模样，差点破功，含笑道：“咳......小叔客气。”

单天籁哪里能察觉不到，气不打一处来，偷偷掐他哥大腿，接过费暄和的回礼。

周皇后不知内情：“听起来你二人已见过？”

单九鼎只觉弟弟掐他的手指更加羞愤地使力，忙忍笑转移注意力。“暄和素有才名，若天籁课业有什么不懂的，不妨问问你嫂子。”

学习永远是吸引学生家长的一大利器。

周皇后果真忘了追问，“如此甚好。本宫记得，国子监祭酒夸过‘满京女状元’，就是暄和吧。有你嫂嫂珠玉在前，天籁可不许丢脸。”

单天籁无奈。

他读书不说使出十成力，也是全神贯注地在学了。奈何个人有个人的主场，他是块被雕琢过的木头，学到某些诗词文章，那‘批评反对’的探索创新意识就会冒头，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学起来自然没有其他小伙伴好。

幸好皇家蒙学收的贵族子弟良莠不齐，他也挺满足中游这个水准。

费暄和想了想，觉得不妥：“祭酒大人抬举罢了，臣妾学的闺中片语若教了天籁，怕是得带出个胭脂堆里的贾宝玉来。家里有个弟弟，比天籁大上四五岁，读书尚可，娘娘与殿下不介意，可叫他陪陪天籁。”

单天籁下意识要摆手，他读书的小伙伴挺多的了，再来一个可吃不消。

单九鼎想起什么，抢先道：“这么说来，我记得清和已取得了秀才功名，今年再下场，儿觉得十有八九，我朝能出个十二岁的举人。”

周皇后吃惊，“那岂不是有望十六的进士？那可是能名留青史的美谈啊。”她双眼蹭地发亮，单天籁顿感大事不妙。周皇后急忙宣，“召太子妃弟弟入宫来，本宫要好好瞧瞧。”

她一看就在兴头上，费暄和本意是低调些，劝阻的话吞了回去。

等人来了，费清和乍然被传唤，丝毫不惧，果然小小年纪就有大将之风，怪不得能稳住心态考出好成绩。单天籁倚着雕花高脚大椅看热闹，晃着小腿，有种观赏大熊猫的既视感。

周皇后言辞十分温和，“本宫听太子妃有一个良才美玉的弟弟，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眼下在何地读书啊？”

费清和低着头，没有窥探贵人的好奇，礼仪规范。

“禀皇后，学生受师座举荐，入了太学读书。”

“太学啊。”周皇后若有所思，“你可愿去国子监读书，本宫可为你写信作保。”

单天籁一愣，反应过来。国子监主要收皇家子弟，和太学同样是朝廷的顶级学府，周皇后是想让费清和能和自己一起读书。

他不由失笑，自己才七岁，怎么算都要个三四年才进国子监。单九鼎和费暄和没有夸大其词的话，四年，都够这个天才考个三甲了。

虽知周皇后没有恶意，深知弟弟性子的费暄和放在腿上的手指还是微微蜷缩。

费清和毫不犹豫直言拒绝：“学生无功不受禄，多谢皇后娘娘美意。”

周皇后眯眼，费暄和见状，偷偷为弟弟捏了把汗。

单天籁脆生生笑道，“太学是个读书的好地方，费家哥哥潜心读书，有所成就那日，大家定然欢欣鼓舞，说出了个年少有为的才子。费家哥哥又和嫂嫂一样俊，进了前三肯定是要点为探花，那可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的佳话。”

要是朝廷能得良才......周皇后面色微缓。

这个声音年纪不大，能在皇后宫中随意开口，费清和猜出声音主人大概就是小皇子了。

听出他在给自己转圜，但他又极通透聪慧，很快联系猜出周皇后想让他去国子监的意图，对小皇子只不冷不热谢道，“多谢殿下抬举，然学生愚钝，同窗中人才济济，不敢议论功名、妄称高低。”

单天籁：......

嫂子那么温柔漂亮，这个费清和怎么有点死脑筋的感觉？

两人视线不经意对上，不由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单天籁差点叫出来，“是...你。”

费清和眉眼与费暄和有七分相似，可说‘才貌双全’，上天对他的偏爱可见一斑。这个好相貌，看过的人都会过目不忘，何况单天籁近日才见过，正是前几日在亲王府推了单天籁一把的坏脾气少年。

我愿称之为‘不是冤家不聚头’，单天籁心想，更坚定了绝不能和费清和一起读书的念头。

周皇后略遗憾，“本宫还想让你二人多相处，天籁要能沾染到费小秀才身上两分才气，也不用本宫操心了。”

单天籁马上笑逐颜开，费清和却忽然出声，话头一转，“然姐姐昔日在国子监内受祭酒大人夸赞赏识，得古书相赠，家中未曾好好感谢，一直引以为憾。如今姐姐贵为太子妃，不宜随意出宫。学生作为弟弟，合该替祭酒大人分忧、替姐姐分忧。”

周皇后纳闷：“你是说，改主意要去国子监读书了？”

费清和镇定自若：“非也。学生是想请娘娘做主，若学生有幸中了，举人资质已可在书院里做一旁听助教。既可帮上祭酒大人，也可照拂小皇子一二。学生亦有把握，兼顾学业与助教。”

单天籁：你有病吧。

他差点骂出口，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弱弱道：“还是不要吧，读书多辛苦啊，半工半读，别累着费家哥哥了。”

此言一出，宫中四人都向他投来死亡凝视。

费暄和蹙眉：“读书悦人悦己，何谈辛苦。”

单九鼎淡然：“上朝若像读书，孤不知多省心。”

周皇后：“唉......”

单天籁暗道不好，起到反效果了。这下连中立方的单九鼎都点头，周皇后当即金口玉言，答应了费清和的请求。

用了午膳，单天籁表情幽幽，主动提出送送费清和。

到了宫门，费清和神情从容，绵里藏针道：“殿下留步，日后我们相见机会还多的是，不急于这几步。”

单天籁几乎气到咬牙，皮笑肉不笑：“还是多送几步吧。费家哥哥口气这么大，我怕你闪着腰下不了场，何谈什么相见机会了。”

火花在两人之间闪烁。

费清和道：“多谢殿下关心，学生必定保重自身，在考场上全力以赴。”

单天籁不甘示弱：“那我就擦亮双眼，洗耳恭听费哥哥的好消息。”

火花‘砰’炸开，四目对视，硝烟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