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子上写了搬迁的新地址,并说这个房子为了纪念画莞妈妈以及小汐,永久封存。
围观看客会理解为,这封存的是属于画莞妈妈和小汐的过往回忆,或者过往的痕迹。只有元小汐知道,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纪念画莞妈妈和小汐。
人们对于自己的父母,常常有种亏欠感。
即使人们逐渐意识到这件事,开始辩证地看待这种“亏欠”,但或许是出于爱和责任,还是没法完全摆脱这种似乎出生就自带的亏欠。严重一点的,甚至可以说成生是原罪。
来到这个世界,那种亏欠转移到了原身的身上。
元小汐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原身周围没有一个绝对的坏人来让她复仇呢?
凄惨的身世,隐藏的阴谋,极品的亲戚,退婚的夫君……这些通通都没有,只有一个意外导致原身死亡的筑基期大佬,搁现代判罚,顶满格也就是十年牢饭。搁修真界,也许可以等一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找这个大佬复仇。
但现在也只是想想。忽略实力和天赋差距,哪怕那就是个凡人,站在她面前,她也没有很强的杀意和恨意去支撑她报仇。她有的只有愧疚感,和对这些一次次误伤他人的强者的厌恶。
‘也许以后成长到筑基或者元婴,我还是可以去报仇。’
元小汐这样想着,但她了解自己的喜好,就像了解自己的性格那样。这种想法到底能不能支撑她去行动,还是个未知数。
“能不能、会不会报仇”是未知的,但原身和画莞妈妈存在过的痕迹正被自己一点点侵吞,这一点却是已知的。
所以,她想要保留那一些痕迹,哪怕只是一些心理安慰也好。只要保留着,那个脆弱的生命就还存在过。
言风月听到她的请求,没有问原因,也没有要报酬。
他给那座平平无奇的小屋子做了阵法,风雨尘埃无法沾染那个小家,所有东西按照言风月摆放的样子,乱中有序地停滞在原地。
而很多最近置办的东西,都被言风月放进了储物袋。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但短短几刻钟间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临走,言风月看着这座院子,肩膀突然耷拉些许。
他陪着元小汐去了矿场附近的小树林,在她搭帐篷的时候搭把手,然后……
在离帐篷五十来米的地方,又搭了个小木屋。
哦,不能说是小木屋,因为这屋子还蛮大的,有个百来平米,还为了防潮做了悬空设计,并且用时不到五分钟。
元小汐:“……这就是万能的木系单灵根吗!搭房子这么方便!”
言风月:“还好。你要是在帐篷里住不舒服,就来这里吧。”
“送我的?”元小汐迟疑,“我能为你做什么呢?”她提出的交易,之前已经被言风月拒绝过。
他不要灵石,也不要她帮看经脉。
可是他们之间也没什么交情,帮这些到底是为什么呢?
言风月:“我听云旗仙士说过,你被师父误伤那天,失去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元小汐手指微微缩紧,淡然地看着他,等待他的猜测,等待关乎重要秘密的审判。
树林安谧,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在两人耳边回荡。
那个背挺如修竹的人,有一双似温柔似漠然的眼睛,以及不知道是缺根筋还是太过狡猾的脑子。
元小汐只听他道:“我有很多猜测。那不是云旗仙士想的信物那么简单。因为在知道我身份的那一天,你不喜欢我了。”
思绪有一瞬间的飘远和脱线。
元小汐想:只有这种人,带着这种表情,说这样的话,才会让人不觉得旖旎,没有半分暧昧。
他在说一个事实,却又不管这个事实说出来会不会让别人和自己尴尬或难堪。亦或者从最本质上来看,喜欢一个人就不应该是尴尬或难堪的。
“我很抱歉。”言风月微微低头,又重新抬起头,“所以你,或者其他被师父伤害的人去找师父报仇,我都不会阻拦。”
“……啊?”
元小汐睁大眼。
“我的师父救了我,所以我跟着他报恩,力所能及地帮他扫尾,和他一起承受他人的厌恶。”言风月道,“但我的报恩,和别人的报仇不冲突。”
“等等。”元小汐收回惊掉的下巴,“我本来就没打算报仇啊。你已经给了补偿了。”不管报不报,嘴上得这样说,放松他人的警惕。
在把元小汐的思路扯远后,言风月突然又回归了主线:“关于你丢失损毁的东西,我有很多猜测。”
元小汐:“……”
言风月:“可能是复活画莞的某个法器,可能是养在你身边的某个幽魂,可能是身体里的某个灵魂,可能是某个修炼的道具。出于一些敏感的原因,你不敢表明。而得到的这些赔偿的分量,又是抵不过它的。我说得对吗?”
元小汐:“你根本没有在问我。你很确认自己的分析。”
“是的。”言风月继续道,“所以你有其它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找我。”
“这也是你替师父善后的一部分?”
“不算是。”
但具体是什么原因,他没有再说。
元小汐搬去矿场附近了。
瑜平镇对这事儿接受良好。
或者不如说,大家觉得元小汐这种这么容易入定的“入定天才”,就应该去深山老林里一闭关就几十年,出来就是筑基期。
但她要赚灵石,每天工作,利人利己,大家也很高兴。
原身没有生日,元小汐便把自己前世的生日搬到这个世界的日历上,让五月初五成为自己的生日。
这一天,她是在镇上厨修开的酒馆里请的客。
芝芝,子希,张铁匠,苏老板,厨娘,门卫,相熟的散修,以及虽然不熟、但是很被熟人女修喜欢的肌肉帅哥,都在邀请之列。
言风月是她纠结许久,最后决定邀请的。
这么纠结不是因为他师父。
那天他神神叨叨那几句后,时不时就会过来转一圈,偶尔拿点灵食,和她的灵食放一起,然后做饭一起吃。
元小汐一边颜狗属性发作,看着帅哥下饭,灵食都能多吃几碗;一边又觉得自己不是下定决心不喜欢他,要离他远点的吗。
她下定决心,几次三番想要送客,但不知怎么又被他神奇的脑回路绕到了其它感兴趣的事情上——比如种灵植。
作为木系单灵根天才,他除了不努力修炼,其它的精通事项非常多。
从一开始就见识过的阵法和契约书,到木灵根建房子、种灵植,再到各种单灵根的修炼功法,用他的理解来重新说一遍,和文字上的理解截然不同。
而且在见识过元小汐给人梳理经脉,又帮助芝芝改经脉后,他也开始研究各种经脉搭配。
不过很快就放弃了。
“这比研究符纸复杂。”他下结论道。
元小汐顺杆儿趴:“你能教我画符吗?”潜台词:你会画符吗?会的话也教教我吧!
言风月没什么犹豫地就同意了。
在元小汐拟生日邀请名单的时候突然发现,言风月和她相处的时间,竟然仅次于还在改经脉的芝芝一家。
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愧疚感又来了。
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吵架。
左边的小人儿说:‘他跟着师父去了很多地方,学的东西又多又杂,又愿意教你,和他打好关系也理所应当!他是他,他师父是师父!’
右边又一个小人儿说:‘你就是自私!用了原身的身体,不报仇就算了,还喜欢仇人的弟子,还想从仇人弟子这里拿好处,而且还要给自己找理由!简直不要脸!’
左边的小人说:‘你是什么高贵的王子公主吗?资源就那么多,不抓住一切往上爬,什么档次啊居然敢当道德标兵?!’
右边的小人儿说:‘不是要心态好,做出取舍,能走到哪儿就算哪儿吗?哦,这会儿就是全都要了是吗?那打一开始就不要一副在意原身的样子啊!你就是这么在意的?!’
噼啪——
灯笼里的火烛弹了一下。
元小汐从差点走岔道的修炼回过神。
经脉刺痛,浑身冷汗。
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做了什么?
不是要为生日写请柬吗?
哦,是了。她有个习惯,心烦的时候就修炼,通过修炼让自己静心。
“所有的纠结烦躁,都是因为太闲了。忙起来根本没时间烦。”她对自己这么说。
然而,修炼和做题终究是不一样的。它磨练身体和心智,修身又修心。
和哪个客户闹不愉快了,可以靠理性分析解决问题、梳理情绪。
但情绪就像不知道有没有、能不能代谢的垃圾食品,你以为自己饿了就是消化完了,其实它只是被转化成了其它物质,堆积在体内感受不到地方,一点一点将健康的身体变成亚健康的处处是炎症反应的战场。
然而人却不知道,继续食用堆积垃圾食品,直到某天来到某一个临界点,或乏力眼花昏昏沉沉,或疼痛失眠浑身不得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