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教官挑眉一笑:“那就要看你们的运气和本事了——除非海兽亲自来挑衅,我们无权攻击对方。”
“挑衅……”风早喝完牛奶,咂咂嘴,看向巫图。
巫图坐在远处的遮阳伞下。
风早咧嘴一笑,朝那边喊道:“巫姥姥,你收收势,别吓到了海兽呀!”
苗苗坐在巫图肩上,轻轻揪着巫图的衣服,也跟着喊:“巫巫,收,收!”
巫图眨眨眼睛,整个人变得更加温和、平静,就像一个真正的普通小妖一样,没什么气势。
“噗。”铁三禾笑了,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来,眼角的黑色花纹越发灵动。
巫图也笑了。她朝风早点点头,果然看到熊猫幼崽高兴的样子。
洪教官:“……”
炎又也:“……”
“倒也……不必如此。”洪教官无奈地说,“如果遇到路过的巡逻队,我们可以问一问她们最近有没有收获。”
尼召召也来了兴趣:“好吃吗?”
炎老师先回答了:“非常好吃!”
幼崽们听了都很高兴,开始讨论海兽的吃法。
“哎呀!”金堂哀叹一声,“不知道贵不贵……我这个月的工资还没领呢!”
“放心!”洪教官拍拍金堂的肩膀,“很便宜的!”
风早不解地问:“金媎媎,你不是鱼吗?如果海兽是大鱼,你还吃吗?我们不让苗苗吃胡萝卜的!”
金堂笑着说:“吃!怎么不吃?鱼的种类可多了!我除了同类,什么食物都吃!”
“哦——我懂了!”风早理解地点点头,又和尼召召说起了悄悄话。
游轮在海上开了几个小时。
刚开始的时候,沿途的风景几乎没有变化。周围只有蓝汪汪的海水,和浮在空中的金色光斑。
偶尔,当轮船路过一些黑漆漆的海面的时候,它会开启悬浮模式,飞跃而过。
乘客们都盼着海兽能主动出来挑衅——让她们吃一顿好肉。
海兽是西大洋独有的猛兽,多种多样,比其它海洋生物聪明一点点,却暴躁易怒。它们没有“智慧”,没有鳃,但能在水下呼吸,肉质极为鲜美……
旅途的后半段,乘客们看见,有些螃蟹会在海面上成群结队地——逃命。
它们后面总是跟着普通的海洋生物,或者凶猛的海兽。
海兽们专心追捕大鱼、大虾、大螃蟹……对轮船视而不见。
乘客们遗憾地叹了几口气。
西大洋与加另国的首都“褐月”有时差。游轮在海面往前走的时候,天上的太阳一直在游轮的后上方。
炎老师和幼崽们在游乐区玩了一下午,累得气喘吁吁,都躺在甲板上吹风。
“呜——”游轮再次鸣笛。
前方有一片浓雾遮挡了视线。游轮闯进雾里,在雾中穿行了半个小时才重见天日。
“哇——”
旅客们齐齐惊叹。
穿过浓雾,仿佛拨云见日,一座巨大的人工岛突然出现在眼前。
比人工岛更大更高的,就是“传说”中的蜃峰了。
“褐月时间”傍晚的时候,游轮在名为“蜃卫第一”的人工岛短暂停靠。天空中,太阳还没升到最高处。
炎又也带领学生在第一岛下船,同行的还有一批“蜃峰探索者”。
游轮将会驶向第二岛,放下第二批探索者。直到最后一批人顺利抵达第六岛,它才会返航。
五千位探索蜃峰的旅者,将于“蜃峰时间”的明天早上,从六个方向分批进入蜃峰——在上一次的五千位探索者完全撤离蜃峰之后。
而妖学院的学生们,会在“褐月时间”的明天早上,开始她们的“期末考”——蜃卫第一岛一日游。
六座人工岛,每一座都有来自联合政府的海军驻扎。
岛上设施齐全,包括了生活区、娱乐区、储备区、农牧区、训练区以及军队营地。
妖学院的师生会在生活区的旅舍休整“一晚”。
褐月时间凌晨5点——蜃峰时间夜晚11点,旅舍中的客人正在安眠。
风早和苗苗团在一起,睡得很沉。巫图却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
她在做梦,巫图想。
一个女人坐在大河的河岸边。
她的衣服是绿色的,很长很长,铺在身后,落在土地上,蜿蜒出很远很远,看不见尽头。
她的头发是金色的,短短的,毛茸茸的。
她的眼睛是翠绿色的,晶莹剔透,像在发光。
巫图看不清她的脸。
她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婴儿喝到第一口乳汁,就像倦鸟飞回树林,就像河流汇入大海……
巫图坐在女人身边,和她一起看大河的波涛,一起看恒星的起落。
过了很久,巫图想:“梦该醒了。”她离开大河边,没有和女人道别。
走了一会儿,巫图忍不住回头看。
河岸边没有绿眼睛的女人,只有一棵大树。
她立在河边,仿佛已经生长了千千万万年。
巫图醒了。她睁开眼睛,慢慢坐起来。
“坤灵在上——”巫图轻声说,“别催了,我走一趟就是……”
她的嘴角挂着无奈的笑,但眼睛却是前所未有地明亮。
一眨眼,巫图离开了房间。
今晚是月明之夜,星光稀少。
汪汪大洋,多数海兽早已安静沉睡,只剩下夜行者还在漆黑的海水中寻找猎物。
“吞”是一种形似海豚的兽,但它的体型更大,吻部更长,牙齿也更尖利,身披灰黑色鳞甲,只在夜间出没。
雄吞比雌吞小很多,且习性恶劣,喜欢戏弄食物。
海面上,几只雄吞刚刚捉住一条雌性青色小鱼。
它们把鱼当作皮球一般,用吻尖抛接传递,玩得起兴。
青鱼还活着,但掉了鳞,破了皮,折了尾巴。它因缺氧而张大嘴、鼓起鳃,如此痛苦,却迟迟没有昏迷。
它瞪着眼睛。它在愤怒。
眼看小鱼要掉入其中一张大嘴,海面水光一闪,雄吞咬了个空。
青鱼被人劫走了。
它被稳当地送进一团发光的绿色水球里,伤口渐渐愈合了。
“吼——”
雄吞怒了,翻开鳞甲跳起来扑咬,却没有咬到。因为水球飘走了。
水球飘啊飘,飘到一个女人身边。
女人黑发黑眼,身穿浅绿色长袍,光着脚立在半空,冷冷地看着下方几只雄畜。
几只雄吞快速搅动海水。它们利用排序特殊的鳞甲挤压海水,射出几支“水箭”。
“你们——在挑衅我?”
巫图垂着手,纹丝不动,长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水箭被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几只雄吞也被定在水面。它们浑浊的黄眼睛因恐惧而睁大,然后一动也不动。
“你们挡了我的路,还出手挑衅。不仅如此,你们丑陋的行为让我的眼睛十分难受。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出手了……”
巫图话音刚落,水面就升起锋利的短剑。
几支水剑以刁钻的角度和几只雄吞擦身而过,然后重新融入水中。
血,渐渐晕染了海水。
雄吞浑身抽搐,无声哀嚎。
巫图背着双手,抬头看向弯弯的月亮。
“依照古礼,我本该斩尽杀绝……但我如今是个心胸宽广的鬼——
“尔等,再无骚臭之气。
“不必道谢,日后,尔等自当受益终生,福寿绵长。”
巫图睁着眼睛说瞎话。
雄吞仍在抽搐,一只接着一只,逃进海里。
水球里的青鱼恶狠狠地瞪着染血的海面,着急地吐泡泡。
巫图歪头一看,笑着说:“你想报仇?虽然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看,大鱼……要吃小鱼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巨大的黑影在巫图脚下一闪而逝。
海面的血更多了。
青鱼看得高兴,在水球里翻了个身。
巫图点着水球说:“小鱼啊小鱼,你知不知道,你还差一点点就可以成妖了?”
青鱼吐了吐泡泡,懵懂地看着她。
“我虽可助你成妖,但你我之间,没有更深的缘分。”巫图说,“想不想变强?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去寻找你真正的机缘。”
夜色深深,蜃峰却是如此醒目,在时隐时现之间,呼吸着世间的善与恶。
她真正的名字,叫做“娏山”。
娏山漂浮于水面之上,像巨大的海岛,但水下却没有根基。
她的山脚是半透明的液体,往上渐渐变成固体,然后有了山石,有了草木,有了鸟兽虫鱼……
这座大山,就像由海水变化而成,即使在夜晚也十分明亮。
巫图化为一阵轻风,掠过海面,掠过山脚,掠过山腰,直奔山顶而去。
一路上,她见到许多外来的旅者。
每隔一段距离,就能发现隐藏在草丛里的睡袋、挂在树上的行军帐篷,甚至还有直接躺在路边呼呼大睡的妖怪……
有些爱看热闹的植物和动物围在附近打转,胆小的旅者被吓得不敢睡觉。
旅者都集中在山腰以下。她们很守规矩,对通往山腰的小路视而不见。
连妖盟的大妖都没有深入过山腰以上的地方。她们也想上去,但不敢。因为她们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一上去就会挨揍……
这种感觉,来自妖怪们趋吉避凶的本能——那是一种偶尔才会派上用场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