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板着一张扑克脸回答:“先生,有任何需要,你可以去找彼得罗斯男爵。”
不等李为静开口,就听破梦师说:“或者不用。”
李为静猛一扭头:“为什么?”
祁霄冲门口微微一抬下巴:“男爵自己过来了。”
那位不苟言笑的彼得罗斯男爵俨然站在门口。
“早上好。”他没什么感情地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不过我一整天都会待在城堡里,如果你们有任何的疑问,可以随时向城堡里的士兵询问我的下落。”
方好举起手:“呃……男爵先生,我想问一下,你这里可是没有给布料,我们怎么做衣服?”
“……?”
男爵目光慢慢转向她,脸上难的地出现了一点疑惑:“什么?”
时怿有点不耐地微微蹙眉:“不给布料做什么衣服,皇帝的新衣么。”
彼得罗斯这会儿似乎懂了,而且觉得对方的话非常好笑:“当然就是国王陛下的新衣。”
“……”
时怿觉得自己话说给狗了。
他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那布料呢?”
彼得罗斯说:“没有布料。”
众人:“……?”
彼得罗斯的眉毛皱起来,力道之大大概能夹死一只苍蝇:“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布料也是衣服制作的一部分,你们需要自己去寻找美丽的布料!”
李为静惊得眼镜要掉下来:“不是吧,你开玩笑呢,自己找布料?怎么找,从哪找啊?”
彼得罗斯扫了他们一圈,说:“在城堡里就可以找到。”
众人静默半晌。
时怿冷不丁开口:“国王给我们看的那些算么。”
彼得罗斯看向他,顿了一下,回答:“是的,那也算是。”
祁霄的眉梢很微妙地吊了起来:“……真要我们拿破麻布和空气做衣服来糊弄你们?”
彼得罗斯没听懂:“什么?”
李为静拉拉方好的衣服,压低声音:“我看他们这些大聪明应该很好糊弄……你要不要现场给他讲讲寓言故事。”
方好:“我不敢,你讲讲。”
李为静:“我也不敢……”
就见那边时怿蹙着眉清了清嗓子,抬起手。
众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彼得罗斯也不例外。
就见时怿凭空捏起一道空气,修长的手指虚虚提着空气在男爵眼前晃了晃:“你看看这个呢。”
彼得罗斯:“……”
众人:“……”
男爵有种智商被侮辱的愤怒感,正要开口,听见对方继续说:“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看到。”
冷清的声音里听出点儿讥诮。
“……”
彼得罗斯气红了脸。
行吧。
时怿收回手,目光朝着李为静看过去,不冷不热道:“帮你试过了,看来是没什么用。”
“……?”
李为静瞪着个大眼看他,又转头瞪着方好。
另一边,男爵压下自己的怒火,阴沉地板着脸开口:“那么就这样好了,有任何其他合理的要求,随时来找我。”
他特别咬重了“合理”两个字,仿佛这一行人刚才说的话有多荒谬似得。
男爵走后,几人面面相觑片刻。
一人问:“不是,咱们上哪给他找布料去?咱们又不是什么真正能化朽木为神奇的高超裁缝……怎么可能把那些个破布弄成衣服?还是最美的衣服??”
李为静说:“我看这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福尔摩为静推了推眼镜,一副洞悉内里的样子:“你看游行的时候,国王就杀了一个裁缝,而且大家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我猜国王经常这么干,甚至有可能是每天都要一个裁缝给他献上好看的衣服,做不到就杀了他。说不定这家伙就是对裁缝有什么变态的厌恶之情,想找个借口把我们合情合理地杀掉。”
几人都静了静,内心考量着他的话,一时间没有人反驳。
“很有可能。”
时怿突然开口。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听他道:“国王很可能对裁缝有些特别的情感——厌恶或者恨意。一个喜欢漂亮衣服的人该珍惜能做出漂亮衣服的人,不该因为一点不合意就杀掉他们其中的佼佼者。”
接着说:“而且昨天晚上,我在城堡的走廊里看到了一幅画。”
祁霄骤然抬眼看向他。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惊呼出声:“晚上?可是国王不是说晚上不能在城堡里乱跑吗?”
……是不可以。
齐卓默了几秒:“……或许,命大的可以。”
时怿无视了破梦师的视线,继续说:“这幅画上,国王癫狂地让士兵砍一名裁缝,而从游行上发生的事来看,这种事大概是真实存在的,也就是说这幅画是在真实记录一个场景。”
众人哗然。
李为静小声道:“把自己的恶举裱起来,这国王真是够变态的。”
“不。”时怿眼珠一动,目光落在他身上,“或许国王自己并不认为这是一种恶举。”
“……”
李为静被他看的头皮发麻,一时间闭了嘴,听他继续道:“甚至有可能,他认为这是一件壮举,或者是一件值得纪念的事情,所以才会让人把这个场面画下来保存,挂在城堡的墙上。”
一个一直听着他们说话满脸雀斑的男孩皱眉道:“他这是得有多讨厌裁缝,才能觉得这种事情值得纪念……我觉得他这种行为甚至像是……打赢仗后的炫耀。”
齐卓默默道:“也可能就是纯粹变态。”
徐晶晶思忖:“如果国王觉得裁缝们做的衣服不好看是因为讨厌裁缝的话……那国王所谓的‘最美的衣服’会不会其实是很主观的?或许他并不是想要一件真正‘好看’的衣服,而是想要从一个符合他心意的人手里拿到这件衣服?”
一人问:“你的意思是,要让国王喜欢的人来献上这件衣服,国王才会满意?”
徐晶晶猛然被众人齐刷刷看着,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随口猜的。之前国王一直不满意送上来的衣服,因为所有衣服都是裁缝送的,而他讨厌裁缝,所以不管多漂亮的衣服他都觉得不够好看。”
另一人紧跟着道:“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国王喜欢谁讨厌谁?再说了,他让我们给他送衣服,就算他真的喜欢我们其中的某个人,我们的身份到底还是裁缝,这不自相矛盾了吗?国王怎么可能又喜欢一个人又讨厌一个人?”
“谁说不能?”
众人看过去,见是破梦师。
祁霄似笑非笑:“为什么国王就不能既喜欢又讨厌一个人呢?人的情感是复杂的,时常矛盾的,讨厌的同时也可以欣赏,不是么。”
时怿撩起眼皮:“……”
李为静反应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懂了,你们看,国王带我们去见那一堆人,告诉我们一堆什么布料好看颜色漂亮之类的……他指的并不是外在的破抹布……”
他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而是那些人内在的心灵。”
齐卓懵了一下:“……不是,你家心灵还能看到?”
李为静:“看不到啊,所以国王才说只有他一个人能欣赏么,我们这些不了解的人肯定不明白有什么好欣赏的啊。”
时怿很轻地蹙了一下眉。
如果国王所说的“最美的衣服”其实是暗喻他主观上最喜欢的衣服的话,这个判定简直比客观上最美的衣服还要难。
或者换个角度,为什么国王一直叫他讨厌的裁缝给他送衣服?如果他根本不是在等一件衣服,而是单纯想用这种心理折磨极大的方式杀掉所有裁缝呢?
这边,众人静了几秒。
祁霄提出疑问:“国王为什么要叫那些人‘布料’?”
没人回答,过了几秒,时怿冷淡地开口:“……国王要的是衣服,从这个角度来看布料的话,布料是尚未完成的衣服,或者换句话说,‘布料’是尚不完善的。”
时怿对上祁霄看过来的视线,语调不变:“那么国王叫他们‘布料’,或许是还不满意于他们,认为他们是不完善的。”
祁霄眸色深沉:“时先生的这个思路很有意思。”
“但是,”时怿话锋一转,“这些人和最美的衣服没有关系。”
方好问:“为什么?”
祁霄抬眼看向她:“因为测梦仪和国王的话都说明了,最后向国王献上衣服的人是我们。”
方好顿了一下,思忖着道:“……那按照这个思路来说的话……我们现在只需要做一件衣服……在我们其中找到那个国王欣赏喜欢的人,让他献给国王就行了?”
雀斑男孩问:“还是那个问题,我们怎么知道他喜欢谁啊?”
方好也没辙,想了半天说:“要不要谁先来试试?或者咱们一个个过去送,看看国王的反应。”
众人全都装死:“……”
开玩笑,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我来吧。”
一个声音不冷不热地响起。
众人刷然扭头看向时怿,见他正在桌子前坐下,捏着线穿过银针,又随手挑了一块布。
祁霄微微挑眉,替众人问出了那句话:“你来什么?”
时怿把银针往下一按,利索又敷衍地缝了一道,撩起眼皮:“我来给他送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