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哥看起来一点儿没感受到面前其他玩家的心情,很不见外地还跟大家挥挥手。
“哟,都在呢。”
NPC的表情似乎都凝滞了,大概这辈子没见过这种场面,脸上皮肤紧皱着:“你为什么去外面?”
对方理由非常合理:“我晕船。”
……虽然如此,可这合理的理由在这阴森的环境中又显得如此离谱。
连NPC都呆住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老大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你回那边等着”。
于是穿着黄马甲的人就这么施施然穿过尸体阵列,从容不迫走了过来。
蒋会第一个回过神来。
靠!这小子什么人啊!!
他在论坛上看过很多帖子,几乎所有老玩家都强调开局是观察阶段,这段时间可以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和其他玩家,没特殊情况在原地等着副本剧情开启就行。
千万别不经过NPC同意就乱跑,不然万一开局就触发NPC死亡规则那死得真是冤。
这家伙……这家伙不仅乱跑,看见尸体还跟没事儿人一样就那么过来了,站在其他玩家身边之后甚至跟人聊上天了。
“这什么地方啊?啊?你们也不知道?那你们是来干嘛的?踏青啊?”
船舱里原本混乱、紧张、害怕、恐惧……氛围都没了。
有人无语:“大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谁啊?谁没事儿会选择跟一帮僵尸在恐怖游戏里踏青啊?
可那张堪称妩媚的脸上此时是正儿八经地迷茫。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但这时候蒋会也没什么时间去思考了。
老人NPC已经检查完了所有尸体,哪怕蒋会心中隐约有预感,但当NPC真的说出口的时候,他的脸色还是变得难看起来。
“来吧,赶尸人们。”老人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浑浊的眼球扫过在场的玩家,幸灾乐祸地要看好戏,“来挑挑你们的尸体吧。月亮出来之后,我们可不能让他们在船上待着。”
有人胆怯地问:“要……要是在船上,会怎么样……”
老人嗓音嘶哑地笑了一声,晃动腰间的金属铃铛。
叮铃铃——
铃声在江面回荡,老人幽幽开口:“水生阴,夜养阴,黄泉没过还魂夜,活人死人分不清——”
一阵风吹进来,呼啦啦吹起沾着褐色痕迹的白布,白布掉到尸体前,蒋会似乎看到,站着的尸体脚尖冲着他,似乎往前挪动了一点。
“快些!”他紧咬着牙,打头第一个冲到尸体旁,这才发现,十二具尸体被两两分组,每两个都前后用竹竿从手臂下穿过,显然要两个人一起扛起。
他直接点了刚才跟他说话的高中生。
“常廉!跟我一组!”
常廉只愣了一下,虽然害怕,但这些玩家里只有蒋会一个老玩家,这时候要组队,当然是跟这个老玩家一组更占优势。
他腿肚子打抽,却还是立刻努力克服恐惧走了过去。
连接尸体的竹竿并不长,前端隐藏在前一具尸体的手掌中,后端倒是出来了一臂的距离。
如果在前面抬,那尸体的手显然要搭在前面人的肩膀上。
跟这种尸体直接接触,蒋会想一下就心里发毛。
但看常廉的样子,这高中生胆子都算大的了,这时候也只敢低着头,让他在前面抬尸显然是为难他。
“我抬前面,你抬后面!走!”
尸体有高有矮,但都很枯瘦,这时候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蒋会挑了最前面一排看起来更矮些的一组。
他咬着牙,钻到尸体双臂中间。
肩膀处落下两只冰冷的尸手,蒋会眼角余光甚至能看到脖颈处伸出的十根乌青指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蒋会似乎看到,这十根干枯的像是只有骨头一样的手指似乎向着自己的脖子弯曲了一下。
一股阴森寒意让他浑身冒出冷汗,蒋会强自镇定,等常廉就位之后,两人微微用力,并不怎么费劲就抬起了尸体。
老人不知道从船上哪里拖出来一块木板垫在小船与岸边,在蒋会两人下船的时候,他还“好心”提醒。
“可不要碰了水啊。”
蒋会低下头。
他隐约看到水里有东西正在游来游去。
两人默不作声地抬着尸体下了船。
刚一落到实地,常廉便跌坐在地上。
在和平社会长大的高中生别说接触尸体了,平时看见尸体的图片都是打码的。
他浑身汗毛直立,却不忘勉强扯出个笑容:“蒋哥……谢谢你。”
常廉也知道他这是沾了大光了,蒋会没有仗着自己老玩家的身份逼他当前面抬尸的,在后面抬尸起码可以不用跟尸体亲密接触。
要是让他在前面抬尸,他自己还能不能走动一步路都另说。
蒋会没说话,理所当然接下了这声感谢。
第二组也很快下来了。
肌肉男和一个穿着背心的中年男人扛着尸体,中年男人在前面扛着,下船的时候尸体的脚耷拉了一下磕在木板上。
“你小心点!”肌肉男立刻很不满地开口训斥。
中年男人脸上表情多少有些难看,但没敢反驳。
有他们四个做例子,很快,接下来又很快下来两组。
就在这时,一旁的NPC再次轻轻晃动他的铃铛。
“月亮马上要出来喽。”
蒋会抬头看了眼天空。
一直被云遮住的月亮露出了一点银边,小船周围的江水正在暗自翻滚,似乎里面有什么正迫不及待想要冲出水面。
船上还剩四个人……他们要放弃了吗?
也正常,有一些胆子小的玩家进入游戏之后会觉得不如干脆直接死了,不愿意再在副本里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就是有点儿奇怪啊……那个穿黄马甲的竟然也要放弃吗?
那家伙虽然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但胆子显然挺大的。
就在蒋会这么想的时候,船上帘子一动。
倒数第二组和最后一组几乎同时都出来了,两方甚至好像还礼貌地谦让了一下。
最终先下来的是一对母女,女儿在前面扛着,母亲泪眼婆娑地在后面跟着,就这样下了船。
一下来之后母亲便抱着女儿低声在哭,嘴里不停愧疚地说着“妈连累你了”。
女生只是抱着她摇摇头。
蒋会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在这个游戏里,累赘如果不尽早摆脱的话是要拖累到自己的,也只有新人还会这么念着亲情吧。
他看向最后一组。
打头的是个其貌不扬地进了游戏之后就一言不发坐在角落的年轻人,蒋会之所以会注意到他,因为他发现,这人有一条腿是假肢。
此时他打头,虽然因为跟尸体接触而脸色苍白,但假肢稳稳地走在木板上。
而在最后压轴的穿着黄马甲的人……呃。
这家伙好像在竹竿下面还垫了层白布?
不是,他白布哪儿来的??
船上倒是有白布……但不会吧??没听过哪个玩家胆子这么大没事儿撕副本的东西就为了给自己垫肩上啊!
蒋会满脑门问号,就在这时,当最后一组也落地之后,月亮也终于完全从云里探出了头。
银色的月光洒在江面上,蒋会这才看清,水面下面似乎有很多长长的水藻,正随着江水飘荡。
似乎江风太盛,小船被吹得骤然摇晃,放在船头的烟斗“骨碌碌”从船上滚落,掉进江中。
如同冷水滴进了热油中,“海藻”猛然间开始翻滚,几根不成型的手骨从海藻里伸出抢夺了烟斗,又重新沉回水里。
这样的场景骇得人人脸色惨白,阴冷的夜风吹来,NPC仿佛什么都没看到转过身去。
他指了指远处的山。
“把尸体送到山顶就可以了。”
说罢,他晃动腰间的铃铛,在前面领头,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蒋会和常廉又是第一组跟上的。
虽然还是抬着尸体,但NPC发了话,周围还有这么多同样也很害怕的玩家陪着,常廉倒镇定不少。
他甚至有心思一边扛着尸体,一边小声询问:“只要把尸体扛到山顶,我们这个副本是不是就通过了?”
“应该。”
常廉显然松了口气。
但蒋会却没觉得有多轻松。
这才是第一天。
游戏副本有个规律,进入副本后的第一天是最安全的,大多数副本在第一天都不会死人。
但这种话就先不要说了吧,这群新人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多的是人进了副本睁开眼第一眼就又被吓死的。
只不过其实大家一开始也都很害怕,胆子小的吓得哭得停不下来,至于后来为什么氛围变了……
蒋会听见身后不远处,一个有点儿熟悉地声音从刚才起就响起了。
“……哦!副本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我?我不打游戏,我们那儿没那个条件。手机是什么?”
“‘没手机怎么跟人联络’?我们那儿很小,想找谁喊一声就见到了。”
“啊?我身上衣服怎么了?某团是什么?”
装傻充愣!
蒋会眉头紧锁。
他听人说过,毕竟都在无限游戏里了,有些玩家性格恶劣的会装傻戏弄人。
这个穿着黄马甲的也是那种人吗?
还是有年纪的人耐心足,蒋会听见那个刚才抱着女儿哭的妇女还真的跟他解释。
“哎哟你这个小伙子,你身上穿的就是送外卖的人会穿的啊。你不送外卖?那你怎么有这种衣服?”
被问话的人很诚实:“我看别人都穿。”
阿姨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大概以为他是什么穷乡僻壤来的,什么都没见过,身上衣服说不定都是爱心组织捐的,这时候憋了半天,竟然想出一句匪夷所思安慰人的话。
“没事儿,现在你都到无限游戏里了,咱们好好努力,以后也不比别人差!”
“嗯嗯!”
“小伙子你起名了吗?你叫什么啊?”
“哦,我叫杜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