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卧室的色调需不需要改一下?”工作人员丙想到什么似的又说道,“卧室用冷调的话会不会太闷?”
“不会。”叶荀摘下墨镜挂在衬衣领口,想了想,又说,“我不喜欢太亮。”
他说这话的时候,阳光正好穿透进来,照在他的脸上,逼得他眯起了眼睛。
夏日的光热烈刺眼,恨不得戳穿他的想法。
何曜青侧身回头,手指在光影里旋了一下,然后停在图纸上。
他说:“这房子要作为宣传拍摄用的,不是你个人的喜好能决定的。”
工作人员惊掉了下巴,一边感叹“不愧是老板”,一边又冷汗直冒,忘不掉自己身为乙方的恐惧感。
“是吗?”出乎别人所料的是,叶荀不但没生气,反而是笑了。
五官在光影里烨烨生辉,竟比站在聚光灯闪烁的舞台上还耀眼一些。
他模样生得好看,五官昳丽张扬,压着是冷情冷性生人勿扰的样子,如今却又大有不同,大概是平日里假笑习惯了,演起老好人的角色也算是得心应手,看起来温情又好说话。
但骨子里,他终究是很薄情的人。
就像是现在,他咧开嘴角在笑,周边的人却觉得气压都低了不少,像是某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短暂的灿烂。
“那何老板有什么建议?”叶荀笑着倚靠在门槛上,目光在何曜青的指尖流连。
这声音带了笑意,意味不明,像是某种没话找话的为难和调侃。
“考虑到房间面积不大,两个人住的话建议以浅调为主,客厅已经定了暖黄色,卧室可以用浅绿色,在色调上保持一致。浅调合理布局的话,能增加层次感,就算是小房间也会因为通透和层次感而显得不拥挤。”何曜青没看他一眼,眉眼间神色极淡。
“你定的?”叶荀没想太多,笑着又问,“你喜欢?”
何曜青哽了一下,斜眼轻飘飘扫了他一眼,随即摇头。
一个动作,两个答案。
“啧。”叶荀极轻地叹了一声,转而又笑道,“好巧,我也不喜欢。”
何曜青没搭理他。
“我喜欢黑色。”叶荀自顾自地又说道,“客厅用黑灰色主,墙面通通用黑色,大件家具以浅灰色为主,墙周边搭配金色延边。厨房的墙面用灰色,家具黑色。卧室纯黑色,无论是墙还是柜子,又或者地板还是什么,通通都黑色。”
郑言看了叶荀一眼,不知道他作什么妖。
工作人员面面相窥,纷纷低下头。
何曜青倒是笑了笑,显然是不会听他的。
“哦,对了。”叶荀走近了一些,黑色的鞋尖轻轻压在何曜青的鞋头上,他甚至能感觉到何曜青藏在鞋子里的脚趾微微动了一下。
也不挪开,他就着这个样子,缓慢地找话又说:“书房也用黑色吧,还有浴室.....”
“想多了。”
他话没说完,就被何曜青打断。
他低下头,将脚尖控制在压住何曜青的鞋面却不至于伤到他的力度,等着何曜青继续说。
何曜青忽略脚下的力度,微微仰起头,唇停在叶荀下巴处,缓慢又刻薄地说道:“你没那么多空间。”
叶荀:“......”
没给他想太多的时间,何曜青微微抬脚,不动声色错开他,以至于他一时没控制住,踉跄两下才稳住身体。
“黑色不能大面积使用,作为线条或者点缀可以,建议搭配纯白色或者米黄色。我看这房子采光不错,这样搭配在光线下会有若隐若现的暗纹,很适合两个人居住,显得温馨、治愈。”何曜青看也没看他一眼,转身对郑言说道,“我看这边是比较希望突出质朴格调?”
“啊?”郑言想起什么,匆匆点头,说,“对,不能太奢侈。”
何曜青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基底色用大地色系就行,软装配饰用大量的撞色和对比色来搭配,这样只要在同一空间保持一致的色调就行,客厅卧室以及厨房这几个大空间区域保持大方向的谐调就行。”
郑言哪里懂什么装修,见叶荀神色幽怨地瞪着他,心知是怪自己房子买小了,忽视掉叶荀,他又赶紧问何曜青:“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布卢姆茨伯里派风格接近你的诉求。”何曜青抬眼扫了房间一眼,还未开口被叶荀打断了。
他问:“什么是布鲁姆茨伯里派?”
不等何曜青回答,他又问道:“那能做克苏鲁风格吗?”
何曜青皱了皱眉,温和的脸上隐隐有怒气,但还是很快就被他压制,他问道:“什么意思?”
“就......”叶荀往前走了一步,嘴唇贴在何曜青的耳边,极轻地说道,“以你为原型。”
身体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全身的血液逆流而上,何曜青愣在原地。
他不知道叶荀是什么意思,说他是恐惧本身还是发现了什么。
叶荀微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何曜青迅速调节好情绪,冷冷地回道:“我怕你吓死。”
郑言和工作人员你看我,我看你,搞不清这两人什么意思。
许久,郑言才走上前挡在何曜青和叶荀中间,劝何曜青道:“你别见怪,他这人就是这样,自己不懂还非要插上一手,别理他,你刚说布卢姆茨伯里派?”
何曜青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主要是印花搭配,同一空间大范围的使用同一色系的颜色,如深蓝、宝蓝、浅蓝色,利用对比色黄色点缀,加以繁花图案和小比例的几何图形,整体看起来有质感,同时显得质朴,符合你的想法。”
“啊?那就这样吧,听你的。”郑言隔空瞪了叶荀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
叶荀抱着手臂,右手食指指关节卡在牙齿下方,不予置评。
他本来也就是想来见何曜青一眼,对于这房子的装修,根本就不在意。
反正,他又不来住。
叶荀特地来杠几句,见何曜青实在是懒得理自己,跟他们走了一圈,确定装修的整体风格之后,提议找地方吃饭。
何曜青没搭理他,转身下楼就走。
叶荀紧随而上,出门正好撞上匆匆赶来的白衫。
不知是跑得急还是什么的缘故,他脸颊发红,不敢看何曜青,一个劲地对叶荀使眼色。
叶荀不知从哪里掏了一颗塞进嘴里,见着白衫反倒是不急了,他先是将嘴里的糖嚼碎,然后才慢吞吞地向白衫走去。
何曜青看着叶荀一把搂住白衫的肩膀,将他带到一边,跟郑言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叶荀没注意到,将白衫带到墙角,还以为他想通了来跟自己合盟。
白衫气喘吁吁,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打开手机递给叶荀。
从何芯那边回来之后,他就觉得不对劲,顺手牵羊薅走了何曜青所在学校某组委会寄给何曜青的信。
信上也没说什么,寥寥数语,甚至还对他表示了感谢。
叶荀看了几眼,“呸”了一声,想起白衫有个亲戚也在普瑞特艺术学院,就让他帮忙查了一下。
那亲戚一直在国外交流,最近才回学校,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发给了白衫。
叶荀盯着内容看了许久,眼睛越眯越深,而后深深吸了口气,又极轻地不屑似地“啧”了一声。
白衫搞不懂这人什么意思,愣了半天才又问道:“你气疯了?”
叶荀抬眼扫了他一眼,指尖在他的手机上摆弄,将那信息彻底删掉之后,才说:“你知我知。”
白衫懂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上次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叶荀说着,收到郑言的消息,说何曜青走远了。
“叶荀,你可以疯,但我不能的。”白衫深深地吸了口气,轻声说道,“爱应该是守候和包容,谎言和掠夺总有一天会被戳穿,到那时覆水难收,就会连朋友都做不成,我不想等到那时候,追悔......”
“哦。”
白衫还未说完,就被叶荀冷笑一声,打断。
“啊?”白衫面对叶荀这样的态度有些措手不及,脑子里循环作响是叶荀骂他的那句话,说他是懦夫。
潜意识里,他很怕叶荀再提这句话。
但叶荀似乎是没想到,沉默了一瞬,突然又笑了,他说:“你也可以有别的办法。”
“什么?”白衫想破头都想不到自己还能有办法,一时之间愣住了。
叶荀打了个哈欠,靠近一些,低声在白衫耳边开口,说:“你可以等,老头子今年58,算命的说他活不过80。”
白衫如被针扎,如临大敌,如被雷劈,惶惶不可言语,冷不防又听到叶荀离去的脚步声,还有轻飘飘的随风飘在耳边的两个字,是“懦夫”。
在他身后不远处,工作员乙把工作人员丙也拉到了墙边,小声说道:“你没觉得何总监有些眼熟吗?”
在确认对方不觉得之后,他悄悄打开自己近日翻墙查到的资料,小声说道:“你看这是不是他?”
“天呐......唔......”
工作人员乙快速捂住工作人员丙的嘴,又说道:“别说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