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林芷沐告别后，顾铮径直就去了瑞金医院的私立门诊楼，因为他的手确实太疼了。

去找林芷沐的路上肆意地拆卸绷带，就已牵动了伤口，后来跟梁泽超拉扯耍狠，虽然没干架，可握紧的拳头也就只剩下最后落下的那一个动作了；

坐上车的时候，他嘴上在问林芷沐冷不冷，其实是自己被疼痛折磨得冒了冷汗，被风一吹，就有些打颤，好在那时，林芷沐在专心致志陷入自己的情绪了，没空往他这看。

等着把人送回学校，顾铮觉得自己的的手掌已经开始发麻；此刻坐在急诊清创室里，带血的纱布已黏在了伤口上，撕扯下来连带着下午缝针的创面一同被揭了起来。

“你这一次缝针用的不是美容针和美容线，针脚也对的不太齐，是小诊所处理的？”

值班医生一边用碘酒给伤口周围消毒一边询问。

“嗯。”

顾铮的嘴唇有些发白，碘酒接触到伤口的灼烧刺痛，让他说不了话；在没打麻药的情况下，此刻的疼痛只能靠意志力扛着，他皱紧了眉毛，身形紧绷，半倚在扶手上，维持着最后的典雅。

“大概率会留疤。”

值班医生的眼睛虽然没离开顾铮的手，可这个身材高挑，打扮精致的男人从一进候诊室，就已吸引了她的目光，看到伤口这个情况，语气里不由得流露了些可惜。

“知道了。”

听着顾铮气息不稳的回答，值班医生抬头看了一眼，觉得他脸色不太对，拿出体温枪对着他的耳朵「滴」了一声：“体温有点高，可能是有点感染，我开点抗生素，输完液再离院。”

“好的，谢谢。”

礼貌道过谢，顾铮接过值班医生递过来的就诊卡，起身出了清创室，但医院里晃眼的白色灯光让他有些不适，人才刚走出去几步，就开始晃了起来。

趁着自动滑门没彻底关上的那个瞬间，清创室里的值班医生赶紧追了出来，搀住了顾铮：“要不要紧？先去那边坐一下。”

“有点，低血糖，”顾铮闭着眼睛，被牵着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休息一下就好。”

“你一个人来的？没家人朋友陪着？”

值班医生环顾四周，走廊里冷清得没有一个人。

“嗯，只是处理伤口，没必要兴师动众。”

顾铮的语气里没有多少生气。

“到医院就诊，一个人怎么能行？就算是没什么大碍，缴费、取药、打针，不都得找人陪？”

值班医生这话像是在教育不听话的小孩，转念一想，这二次手伤兴许是意外，他没来得及通知其他人，于是态度软了下来，

“就诊卡给我，我去帮你转入院诊疗，这样才好先取药打针，之后再结算。”

在这种情况下，顾铮也没执拗，他头晕的没办法挺直了背坐着，只能将自己的手肘撑在膝盖上，用那只还能自如活动的手抵着额头；

他很快就把手里的就诊卡递了出去，气虚得连声说声谢谢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知道，眼前原本替自己挡着光的身影在接过就诊卡之后就离开了。

等熟悉的脚步再出现的时候，顾铮已经缓过来了一些，嗅觉最先恢复了灵敏，在这满是消毒水的医院里，闻到了朱古力的味道；

紧接着，他感受到有人在他身前停驻，随后一道阴影落在了地上，那人蹲了下来。

“还很难受？”

这声音顾铮认得，是那个住院医生去而复返了，他睁开眼，把额头上的手移开了些，只见口罩上方，一双关切的眼睛盯着自己：“好多了。”

顾铮的声音和缓，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嘴唇的颜色没之前紫了，住院医生把手上的朱古力递了过来：

“热的，恢复血糖，等你好一点了换去病房躺着输液吧，那边环境好一些，反正系统上，都已经住进来了。”

“谢谢。”

顾铮没客气，接过了朱古力。

虽说私人门诊楼的夜间急诊并没有太多病人，但身为值班医生，眼前的这位住院医生没办法真的一路看着顾铮从门诊到住院，于是把他交代给了当班护士，帮忙转介；

等到了住院部，顾铮的状态恢复了不少，虽然人还烧着，步子也还虚着，但脑子清醒了很多，登记，进房，躺下，输液，一气呵成。

一切妥当后，他拿出手机，脑子里盘算着接下来的事项安排，总觉得自己有件什么该做却还未做的事被遗忘了；

他上下划着微信的未读信息，看到林云炎的对话框里询问着「派出所那边搞定了吗？」才突然想起，他给林芷沐留了名片，却忘记开启微信隐私设置里的【可通过手机号找到我】的设置；

原本按照他周到的性格，应该是在两人分别时就扫码加上好友的，可那时，他的心思被愈演愈烈的疼痛夺走了所有精力，所以只留了名片这一个联系方式，那上面有电话有邮件，是他对待日常公事合作者的标配，

如果他与林芷沐的交集只留在下午的周边事情上，那么这一张名片足矣，可后来，他们的关系不断因意外纠缠，怎么算，都不只是公事公办的关系了。

顾铮迅速点开界面，将【可通过手机号找到我】的开关打开，也不知道现在做这个动作是不是还来得及。

※※※※※※

第一遍显示「该用户不存在」的时候，林芷沐以为是自己输错了数字，重新确认了一次，可屏幕上还是显示「该用户不存在」，她这才确定顾铮应该是关闭了手机号搜索的功能。

下午在【零墟】展台的时候，自己从梁泽超那确认了林云炎的身份，不是普通人，而林云炎又说顾铮是个富二代贵公子，这话的真假不知，可顾铮的气质和举止是完全趁得上「贵公子」三个字。

大家都说一个人的财富等级可从手表和汽车上略见一二，可惜得是，林芷沐对此一窍不通，她并没有觉得顾铮手腕上的那只表很耀眼，也不知道晚上自己坐着回来的车是什么等级的限量珍品。

林芷沐不确定他们那个圈子的社交方式是不是跟普通人不同，至少现在看起来，他确实很注重对认识的人分类；两人分别时，顾铮说的是给他发邮件，没说加微信或是打电话；

现在想来，这句话的提示应该就是有事说事，没事别闲聊的意思了，那么没能待在他的日常社交软件里，也就说得过去了。

想到这，林芷沐对顾铮这个人产生了很大的好奇，可对于先在网上搜索他是谁之前，更着急的事是在他忘记或者反悔之前，先把自己的研究proposal恭敬地奉上。

“尊敬的顾铮先生，

您好！

我是复旦大学市场营销研究生林芷沐，正如我们今晚探讨的那样，我的大研究课题是数字娱乐产业的受众营销与品牌策划，

小课题是以《王者荣耀》为例，简析手游职业化对游戏受众粘性的影响，简言之就是电竞行业的各个环节如何固粉和吸粉。

悉闻你在游戏科创行业的雄才大略，所创立的【零墟】元宇宙全息互动平台，则代表了未来的智能互动风向标，为数字娱乐产业的发展与创新做出了卓越贡献；

作为相关领域的研究者，我深感震撼；今日与您的短暂交流，亦让我受益匪浅，感谢顾先生在百忙之中给予指导与帮助。

现因本人研究资源陷入僵局，盼借顾先生广博之人脉，助力本人的学术研究，为数字娱乐产业营销的理论化迈出坚实的一步。

详细研究方案已在本邮件的附件中一并送达。如果您有任何的问题，可以随时通过邮件、电话、微信与我联系，我的电话是1XXXXXXXXXXX，关联微信。

祝，好。

林芷沐

2030年8月4日”

这封邮件传递到顾铮那的时候，他的点滴进度大约才刚过半，里面的镇静药剂慢慢将睡意送进他的血管，但他却强撑着注意力放在微信上的「新的好友」界面，

因为担心在这段时间错过什么重要消息，顾铮打开了手机的声音键，没让它继续待在静音震动的状态里。

VIP病房一向都安静，所以新邮件送达的提示音就显得格外明显，看着林芷沐发过来的这一篇极劲礼貌的邮件，顾铮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明明见面的时候，是同龄人的相处，怎么这封邮件，写得如此公关？

而她里面的那句「电话关联微信」大概是在对自己给了名片，却没办法搜到微信的抱怨。顾铮伸手捏了捏自己发紧的太阳穴，也按照同样的规格将邮件回复了出去。

“林芷沐小姐台鉴，

来信已阅。

感谢你对【零墟】的积极关注，以及对本人的抬爱。身为行业实践者，理应为数字娱乐产业的理论研究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我会尽快与电竞行业的精英联系，请求相关人士配合协助林小姐的课题研究；如有其他方面的问题，请随时与我联系。

顾铮

2030年8月4日”

在邮件发出去之后，顾铮也没放心休息，把林芷沐的电话号码输进了自己的微信添加好友功能里，一个名字为「Mu~a~」的账号跳了出来，头像是林芷沐本人的半身照；

他没再多想，点了申请添加好友，在理由栏写上了：我是顾铮。

发完这申请，顾铮绷着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他关上了通过手机号搜索的功能，打开了静音键，准备躺下眯一会儿，可手机还没离开手指，就微微震动了一下，

刚刚的好友申请已被通过，在这个沉寂的深夜，林芷沐的头像跃居到了顾铮微信列表除置顶位的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