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把毕生的尴尬事评出个‘最’来，温言酌觉得，那应该就是现在了。
她握着满满一勺泡澡水。
而当事蛇就在旁边，目光灼灼，似笑非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温言酌手指不自觉的紧了又紧，转移话题，“这个量是昨天的两倍吧？”
哦，小贡品吃一堑长一智了，害怕会像昨晚一样昏睡过去呢~心情愉悦的江璃半躺在床上，单手撑着侧脸，语气不紧不慢的，“这可和药酒药浴都没关系。”
江璃笑了一声，撩起眼尾斜斜瞟她，“我昨晚给你把过脉，如果没有我，你最多还能再活个一年。”
温言酌微微垂了垂眼，时间有点短，但结果并不意外。
“所以，是你自己身体太差，虚不受补。”冷白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床面，江璃反问，“不然，那松鼠崽子怎么没晕？
温言酌哽了哽，听懂了，不是用药过量，是她人不如鼠，太菜。
“都磨蹭三分钟了，”江璃看了眼时间，贴心提醒完，又孜孜不倦的火上浇油，“你偷偷喝的时候，也挣扎这么久吗？”
那能一样吗！温言酌愤懑的瞪她一眼，英勇就义一般将勺子送进嘴里，酒液的辛辣和蛇精的馥郁瞬间席卷口腔，激得她眼尾都泛起一层薄红来。
视线慢慢蹭过那抹淡色，江璃从她手里接过勺子，猩红细软的信子卷了一下，抿了抿，又随手放到床头柜上，转过头来的时候，小贡品已经在低头拢被子了，仔细又认真。
江璃定定看了她半晌，又重新躺回来。
温言酌动作一顿，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将床中间整理出个泾渭分明，然后把自己裹成板板正正的一条。
江璃支着手臂，从这个角度，可以居高临下把平躺的小贡品看的清清楚楚，她这分明就是一副‘别说话别捣乱我累了要睡了’的亚子。
唉！
蛇蛇叹气。
下一秒，卧室陷入一片黑暗。
啧，连看都不让了。
灰雪星常年处于冬季，天黑的很早亮的很晚，作息自然也和那些气候宜人的星球有很大差异。
所以这个时间，外面除了寒风簌簌，很少有人车在走动，就显得屋子里格外寂静，静到有些小小的别扭和尴尬。
月光和素雪被窗帘严严实实的遮挡住，没有一丝光亮，将人的表情动作都掩在一层模糊暗色之下。
温言酌很轻很轻的吐出口气，感觉好多了。
“你知道蛇类是怎么感知外界的吗？”静谧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浅笑，就像是炸起的小小蓝色静电，啪的一下打在人身上，不疼，但还是会惹来本能的轻轻一颤。
温言酌愣了愣，一时间没明白她要表达什么。
“可以通过微小的震动捕捉猎物的状态，”那声音慢悠悠轻飘飘的，尾音带着小小的弯折，像是潮湿雨林里放下诱饵又耐心十足的猎手，“比如，你手指攥紧被子的声音。”
温言酌：……
默默松开手。
但就是不说话。
江璃隐秘的勾起唇角。
“再比如，刚才我舔勺子的时候，你突然加快的心跳声。”
温言酌：！！！
这蛇精知道自己看见了！
江璃不紧不慢的吐了吐信子，发出细细的嘶嘶声，“这是嗅觉，可以闻到人类难以察觉的味道，虽然你已经洗漱过了，但白天那只小松鼠的味道，对我来说还是很清晰。”
语气里压了一点点耿耿于怀的不满。
温言酌愣了一下，难怪，这蛇精不喜欢任何动物碰自己……这大概就是蛇类的领地意识？
“还有热敏感知，”说到这里，蛇精小小愉悦起来，很有科普精神的继续，“在没有光的环境里，你在我面前就是热乎乎的一小团，心脏是红色的，小肚子是橙色的，手是绿色的，双腿是比较深的紫黑色。”
彩虹人儿温言酌：……
感觉这蛇精在用一种很新的方式窥探个人隐私！
偏偏她还没法说什么，对人家的生物特性指指点点，这不是人身攻击吗？
温言酌懑懑的想，说好的掉线呢？怎么还没晕过去？！
“因为你的身体在慢慢恢复呀，”江璃掐准她的心思，愉悦的笑起来，“大概能挺一会儿再晕。”
一副‘让我们好好利用这一会儿来个茶话会的’期待。
温言酌：……
对着一个才相处了两个晚上还对自己有别样心思的室友有什么可聊的？
聊她怎么勾引自己吗？
但什么都不说，这蛇精指不定又有什么骚操作，温言酌无可奈何，被迫加入群聊，但话题必须另起一行！
“其实，我原本打算拍完那部电影就退圈的。”
“那时候，和经纪公司的合约也正好到期了。”
“后面，我就打算专心接手打理爸爸的公司。”
温言酌慢慢闭上眼睛，只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这倒是星网上没查到的消息，江璃饶有兴致的侧躺过来，手臂垫在脑袋下面，“那现在呢？”
现在？温言酌摇摇头，自嘲的笑了一下，声音有些低，“先活着吧。”
江璃靠近了点，“那你可以开始好好想一想了。”
一室寂静里，这句低低的呓语宛若蛊惑的魔咒，又似温柔坚实的鼓励，淙淙汩汩淌进人心底里。
温言酌睁开眼睛，怔怔望着一片虚无的黑暗，半晌很轻很轻的应了一声‘嗯’。
“比如，提前想想，咱俩孩子叫什么？”
然后，她的小贡品就拉起被子蒙住脑袋冷漠的退出了群聊，任凭蛇精再怎么撩拨都不说话了。
——
本以为还会是一个难得的好眠，可温言酌睁开眼的时候，屋子里却还是一片黑暗。
从梦里就开始撕扯的疼痛延伸到现实，很难说清楚究竟哪里疼，怎么个疼法。
密密涔涔的冷汗浸透睡衣紧贴着身体，难受的不行。
温言酌微微咬牙绷着脸，半合着眸子，显然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一只微凉的手贴上侧脸，过度的疼痛让她对触碰都应激性的轻轻抖了一下。
“疼醒的？”
温言酌愣了一下，这才发现靠坐在床头的人还在看光脑，微光拂亮她的侧脸，勾勒出冷白尖巧的下颚线，此刻正微微低头瞧她，“从刚才开始你的呼吸频率就变了。”
温言酌也想，这样起码时间还能过的快一点。
她动了动唇，嗓子喑哑的几乎发不出声音，“你还没睡？”
“我是夜行生物呀，”江璃短促的笑了一声。
哦，对。被疼痛占据的思维迟滞了片刻，温言酌才想起来问，“你那药酒，不管这个吗？”
江璃调出全息投影，上面显示着陨石辐射的相关资料，“神经性的，药酒就没用了。”
解释很官方，夹杂着极多专业词汇。
简单总结就是，陨石辐射破坏神经系统的后遗症。她的腿或许可以凭借先进尖端的医疗器械外骨骼辅助重新获得行动能力，但神经系统的伤害不可逆也无法修复，只能通过药物缓解。
可抑制性药物本身就对身体的负担极重，以她的身体条件，也没法使用。
她刚才在看着个？温言酌有些意外看过去，抿了抿发干的唇，“嗯，我以前的主治医生说过。”
“所以你把那个庸医解雇了？”江璃关掉光脑。
身边的人再次隐没在混沌里，温言酌收回视线，扯了扯唇角，“不，是因为我没钱了。”
江璃像是被这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逗到了，低低笑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的伸出手，越过那条泾渭分明的线，贴着床面托起那纤薄的脊背，将人扶起来，拢进自己怀里。
温言酌僵了僵，可惜身体都疼麻了，唯一能做的挣扎也就是微微偏开头，“你干嘛？”
“放心吧，在你主动开口之前，我哪敢强迫你？”江璃语气幽怨，“你现在的主治医生倒是有个办法，要不要试试？”
温言酌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她。
潮湿冰凉的额头蹭过尖巧冷白的下巴，在上面擦出一片水渍来，被柔软细长的信子轻轻卷过抿进唇里。
这蛇精怎么什么东西都想进嘴试试？温言酌木着脸错开了一点，“什么办法？”
“让我咬一口。”
温言酌：……
来了，蛇精的口涎虽迟但到。
看出她在想什么，江璃低头慢慢凑近，“是蛇毒，”
呼吸交错，温言酌猛地瞪大眼睛。
浑浊的黑暗里，蛇瞳逐渐漫开幽幽薄辉，是很淡很浅的碧色，两颗尖牙在唇舌之间若隐若现，与白天看到的整齐平滑不同，是细长微弯的尖状。
轻微的兽态特征给那张绮艳妖绝的脸上蒙上一层糜幻放肆的邪气和野性，感觉更加勾人了。
像个蛊惑人类义无反顾奉上一切的恶魔。
温言酌克制的挪开视线去看她的头顶，猜测等下那里会不会再长出个锋利的角来？
可下一瞬，她又猛地想起那天蛇精刚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想到了但是又被忽略的关键问题，一脸警惕，“你还真是条毒蛇？”
“你应该说‘还好你是条毒蛇’，”江璃点点她的腰窝，“别乱动，我这个状态兽性多余人性。”
温言酌乖乖不敢动了。
“蛇毒可以消炎镇痛，治疗神经性疼痛，知道吗？”蛇精愉悦的笑起来。
她一笑，尖尖的毒牙就在眼前晃，温言酌呆呆摇头。
哎呀，她是不是吓到小贡品了？江璃悻悻的想，然后恶趣味的压得更近了些，声音又沙又魅，循序善诱，“就是可能会有点副作用。”
“很小很小。”江璃又强调了一下，然后问，“要来吗？”
这话问的，就很有歧义。
总比这折磨人却死不了人的神经性疼痛来的好吧？干涸的唇抿出一条苍白的直线，温言酌沉默半晌后，掩耳盗铃一般闭上眼睛。
江璃低头，碧透的蛇瞳滚动着幽幽的暗光，视线落在她纤细凝白的脖颈上。
那种被冷血生物盯上的感觉在脊背上激起一层细细密密的战栗，温言酌屏了屏呼吸，挣扎着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
没办法，她疼得连抬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你，你换个地方咬。”
江璃歪了歪头，目光灼灼，据理力争，“主动脉起效快。”
温言酌拧眉看她，一脸‘虽然我读书少但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表情，“人体动脉又不止这一条。”
“没错，”江璃眼尾漾出狡猾的弧度，指尖轻轻点在她的小贡品身上，给她深刻科普，“你还有锁骨下动脉，腹主动脉，股动脉……”
她挑挑眉，蛇瞳里漾着狩猎时才有的深沉幽光，大方体贴尊重且有爱心的把决定权还给这只小猎物，“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