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黎晚澄刚洗完手从厕所出来,忽的听见旁边楼道口传来几阵聒噪的笑声,这楼梯口是个死角,平时有不少小情侣来这私会。
“徐哥都亲自约她了,闻以歌还会不来吗?”
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黎晚澄本来打算离开的步子倏地顿住了,她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果不其然看到了徐州,还有三个男生和他站在一起。
“就是啊,咱学校哪个女生不喜欢徐哥。”几个人附和着,把徐州哄的十分心花怒放。
旁边的男生嘿嘿一笑:“徐哥,那之前咱们的赌约还算不算数。”徐州家里是做生意的,有点小钱,所以他十分享受这种众星捧月般的感觉,当即就撂下话:“当然,她要是没来的话,我送大家一人一个新皮肤。”
话刚说完,里面又叽叽喳喳的开始喊着“徐总豪气。”
黎晚澄心下了然,也懒得再听下去,拿这种事情做赌约,也真是有够幼稚和不要脸的。
四月中旬的天气已经渐渐回暖,夕阳的暮色为天边镀上一层昏黄的薄纱,两道人影在地面上不断摇晃,交错。
“你要带我去哪里?”闻以歌盯着地上比自己高出一点的影子,开口问道。
拉着人拐进一条小巷子,黎晚澄不禁敛眉轻笑:“不知道我要带你去哪儿,你就敢跟着我走。”她微微偏了点头,温热的呼吸刚好打到女生柔软的耳廓,“就不怕我把你卖了么?”
耳垂泛起丁点燥热,闻以歌指尖下意识扣紧了书包的肩带,“你不会。”
“这么信任我。”黎晚澄失笑,抬手捏了下她的脸,这些天被她喂出来了点肉,捏起来软乎乎的,“走,姐姐带你吃东西去。”
闻以歌发现,自从上次在食堂吃过一次饭后,这人似乎就对喂胖她这件事产生了极浓厚的兴趣。
黎晚澄拉着她到了街边的一家小店,又拿出湿巾细细擦了一遍桌子才开口:“老板,要两碗馄饨,再拿一瓶啤酒。”
因为馄饨是现下的,还需要等一会儿,老板就先开了啤酒,顺手拿了两个杯子送过来。
闻以歌没喝过酒,有点好奇,拿着杯子轻轻抿了一小口,苦涩辛辣的酒味顷刻盈满了口腔,她被呛的咳嗽了两声,细长的眉都皱作一团。
这么苦,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喜欢喝。
“未成年不能喝酒。”黎晚澄被她呛到的样子弄的有些好笑,长臂一伸,把女生手中的杯子夺了过来,又像怕她抢走似的,索性直接仰头把酒喝了个干净。
舌尖苦涩的酒味还未完全散去,闻以歌却看着空了的杯子有些出神,脸莫名腾上丝热意,半晌小声道:“我下个月就成年了。”
两碗鲜香的馄饨被端了上来,黎晚澄夹了一个放在嘴边吹气,忽的瞥到对面的人拿着醋瓶,不要钱似的往里面猛倒。
“倒这么多,你不嫌酸的吗?”
闻以歌手抖了一下,忙放下醋瓶,她脑子里一直在想刚刚的间接接吻,不小心走了神。
那一幕的画面好似被刻意放慢了,反复在脑海中循环,金发少女嫣红的唇瓣,轻轻贴上杯沿,和她的唇短暂停留过的地方,缓慢的交叠,重合。
她脸倏地红了起来,连耳垂都染了些淡粉:“我喜欢吃酸的。”
解释的实在生硬,好在刚刚的一口酒给足了她脸红的借口,黎晚澄只当她是第一次喝酒不习惯,没有深想。
吃过饭出来,黎晚澄牵着闻以歌的手,在路上慢慢走着,路过的一家街边便利店门口摆了两台抓娃娃的机子,里面的抱头可达鸭丑萌丑萌的。
她注意到闻以歌短暂停留的视线,于是止住步子,捏了捏这人的手,浅笑着问:“要不要玩抓娃娃?”
黎晚澄没有错过女生眼底划过一抹惊喜和期待,拉着她快步走了过去,闻以歌小时候一直很想玩抓娃娃,但因为家里穷一直不曾玩过,她自小就懂事,不愿给妈妈增添更多的压力。
“一人二十个币,看谁抓的多。”黎晚澄晃了晃手里刚和老板换的游戏币,微扬着下巴看她。
闻以歌第一次玩不太熟练,爪子前两次堪堪碰到玩偶,到后面摸到了技巧,抓到了两只可达鸭。她扭过头,看着还在和抓娃娃机作斗争的金发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两手空空的黎晚澄一脸哀怨,闻以歌从怀里拿了一只出来塞到她手里,笑的眸子都眯起,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头顶的进度条已经涨到了百分之三十,黎晚澄轻轻挑眉,原来这么好哄的吗?
大概是治愈值的涨动让她舒心不少,又许是女生此刻的眼神太过绵软,黎晚澄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很厉害嘛。”
发丝被揉乱几分,闻以歌捏了捏可达鸭的嘴,柔软的绒毛摩挲过指腹,留下一丁点微末的暖意,她扬着唇角,“怎么感觉你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哄了。”
语气半怨半嗔,倒是像极了和心上人撒娇的模样。黎晚澄心下暗道,小了自己十岁,可不就是小孩子,也真是没想到她活了二十八年,居然连抓娃娃都比不过一个十八岁的小孩。
月亮已经露了头,清淡淡的挂在天上,浅白的月光在夜晚巨大的黑幕下,倒也显得不是十分真切了。
“天黑了,我送你回家。”黎晚澄把手里的那只可达鸭挂在书包上,拉着她的手到路边打车。
出租车的位置有些拥挤,两个人坐在后座,肩膀紧挨着,呼吸声都能听得真切。
闻以歌看着车窗外,明亮和昏暗的景色在眼前快速流逝,忽然生出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好像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场醒来就会消失的干干净净的梦。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盯着车窗上金发少女的倒影,忽的开口道:“晚澄,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黎晚澄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女生口中的故事并不简单,她侧了点眸子,却只看到闻以歌隐约的侧脸轮廓,下颌紧绷成一条直线,透着种萧瑟的孤独。
“嗯。”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家里特别穷,因为她没有爸爸,所以大家都叫她野孩子,也没有人和她玩。”
“后来,她在学校认识了一个女生,那个女生家里很有钱,也愿意和她一起玩,她以为她终于找到了真心的朋友。”
“有一天女生邀请她参加生日聚会,小女孩很高兴,她拿省吃俭用半年攒下来的一百块钱,买了条围巾送给女生,可女生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她的围巾扔在地上,说她才不会要小野种的东西。后来小女孩明白了,原来从一开始女生就在骗她,骗得她傻傻交出了一颗真心,最后被人踩在脚下。”
闻以歌的表情平淡的不起一丝波澜,好像就只是讲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故事一样,衣袖下,黎晚澄握紧了她微微颤抖的掌心。
“那一刻小女孩就知道了,像她这种人的真心,在她们眼里不值一分钱。”空气静默了半晌,闻以歌转过头,和黎晚澄无言对视着。
低柔的嗓音打破了这片沉静:“这个小女孩是你,对吗?”
闻以歌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深深的望着她:“晚澄,答应我,永远都不要欺骗我,好吗?”
她把自己曾经的伤疤和一颗真心,明晃晃的摆到了黎晚澄面前,连带着少年人的固执和直白,统统给了她。
“好。”黎晚澄心下一酸,看着她瞳孔中自己小小的倒影,轻声应允,“她们不要你的真心,我要。”
那晚过后,黎晚澄发现闻以歌好像又比之前更信任了她一点点,也更坦率了一点。她会和她抱怨老师留的作业太多,会笑着和她讲遇到的趣事,也会和她撒娇挑掉不爱吃的青椒。
比起一开始自我封闭的淡漠,现在的她要鲜活许多,露出了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灿烂。
黎晚澄忽略女生可怜兮兮的眼神,从餐盒里夹了一筷子的青椒肉丝,“不许挑食,多吃点青椒补充维C。”
反抗失败的某人只能乖乖听话,而后碗里又多了一块炖的软烂的红烧鱼,她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女,霎时笑弯了眼角。
一开始闻以歌只以为是黎晚澄嘴挑,吃不惯食堂的饭,可后来她才发现,每天的便当都是两人份的量,四道菜里也总有两个是她爱吃的。
她甚至都不知道黎晚澄何时记住了这些,好像这种温柔早已如涓涓流水般,无孔不入的浸透,而她的一颗心,早已在这种无微不至中渐渐软化,不觉间倾斜了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