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惊蛰的话一落下,公堂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虽然他说话的语气颇有些戏谑,但落在赵德兴和万秦的耳朵里,却重若千钧。
赵德兴一下子慌了,说话也开始磕巴起来:“什么台词?大人说话,下官怎么听不懂啊……”
檀惊蛰从地上捡起供书扔到赵德兴眼前,懒得再兜圈子,“赵大人既然说孙方是真凶,那么这四具尸体被割掉的头颅都去了哪里?”
赵德兴,“这……根据孙方之前交代,这几个人的头颅都被他扔到城外后山的悬崖下了,下面就是湍急的水流,想必头颅是被水冲走了,下官已经派人去那附近打捞了。”
檀惊蛰冷哼一声,“那凶手将和婷的尸体扔在街边的泔水车,却大费周章把她的头另外扔到十几公里外的后山悬崖下,是何目的?”
赵德兴:“这……”
他求助似的看了万秦一眼,然而万秦显然也并不知情,脸红一阵白一阵。
见场面已然失控,赵德兴“扑通”一声跪下,“檀大人,是下官失职,在未完全查实案情的情况下贸然定罪,但下官不是有意的,下官只是……只是一时失察,求大人再给我一个机会,下官定能将此案查的水落石出!”
檀惊蛰起身,撂下一句,“公堂不是让你搭台子唱戏的,再不遵证据枉法裁判,小心你头上的乌纱帽。”
说着便看也不看众人,翩然而去。
看着檀惊蛰眨眼间消失的背影,赵德兴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发现整个衣衫都被汗浸湿透了。
“大人,您没事吧?”立刻有两名衙役上前来搀扶,而其他官差则开始驱赶围观民众,场面复又混乱起来。
只有孙老二和孙方父子凝视着檀惊蛰离去的方向,重重地往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苍天有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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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馆驿。
院子里的空地之上,一个身着红衣之人正在院子里舞剑。
男人身轻如燕,一招一式如蜻蜓点水一般灵活精准,厚重的玄铁剑在其手中几乎快到看不见影子。
这时,一身着蓝色布衣的男子从院外小道走近,红色身影一顿,而后几乎如闪电般霎时出现在蓝衣男子身前,在近身的同时手中玄铁剑掀起凛冽的凉风向着男子快速刺去。
男子怔了一下,而后本能般从背后抽出一柄大刀格挡,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传遍整个院落。
见攻势被挡住,红衣男子并不恋战,而是一个鹞子翻身退回到远处,接着身形迅速压低,双腿微弯,腰背后仰,以常人难以企及的姿势几乎平贴地面再次近到蓝衣男子身前,而就在对方慌忙抽到格挡之时,一个闪身原地暴起,长剑当空向蓝衣男子头部刺去。
对方瞳孔猛地一缩,意识到自己方才被对方虚晃一枪,此刻现出的才是杀招,而他早已来不及格挡。
蓝衣男子任命地闭上眼,一阵劲风从其颊侧削过,一根发丝被斩断。
红衣男子轻盈落地,“有进步,比上次多扛了一个回合。”
蓝衣男子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一边平复喘息一边道:“大人,您可别取笑我了。是属下武艺不精,日后定当勤加练习。”
一身红衣的檀惊蛰收剑入鞘,闻言挑了挑眉,“不用这么严肃,你就当我是在夸你。”
迎着晨曦的阳光,檀惊蛰整个人被拢了一圈金色的光晕,让人想起玄鸟,东方战神,高傲、张扬、意气风发。
身为檀惊蛰亲卫卫队长的蓝衣男子邢文赫别开目光,脸微微红了一下。
檀惊蛰没有注意到对方一闪而过的神色,只是自然道:“说正事吧。”
邢文赫收回注意力,正色道:“大人所料不错,供词是赵德兴派人拟好的,其命人对孙方严刑拷打并以其家人性命为要挟逼其认罪。而孙方昨日在堂上的供述,也都是赵德兴此前让他事先背好的。”
刚才邢文赫奉檀惊蛰之命,一早便去牢中,找到了昨日堂上提审的孙方,向其询问了案件的更多细节,并记录下了书面证词。孙方完全没有了昨日恍惚的神态,而是一见他就抱住他的腿,拼命地恳求他不要杀他爹孙老二。邢文赫耐心细问,这才缕清了前因后果。
城中近三月确实是接连发生无头凶案,给百姓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赵德兴不是没命人调查过,可是查来查去什么线索都没有,对此赵德兴也是很头疼。
偏巧孙方作为酒肆的杂役,因一次偶然的机会见过和计包子铺掌柜的女儿和婷,并且曾跟他人提起过自己对容色貌美的和婷一见倾心。赵德兴无意中得知此事之后,一口咬定孙方是因为爱而不得一气之下杀了和婷,断定了他是此案的真凶,又不由分说将其他几起凶案的帽子扣在了他身上。
对于这莫须有的罪名,孙方当然不认罪,但赵德兴急于结案,于是想要屈打成招逼孙方认罪。没想到这孙方还颇有点骨气,被打得半死也拒不认罪,于是赵德兴一气之下拿对方的老父亲威胁他,如果他还不认罪,就拿孙老二不客气。
孙方是个孝子,自幼母亲去世,父亲靠种地将其拉扯大,他不想年迈的父亲因自己而受苦,于是万般无奈之下承认自己是凶手,并按照赵德兴提供好的供词一一背诵。
而也正是因为他关于那几起案件完全不知,时间、地点、犯案经过全都是按照赵德兴拟好的文字按顺序硬生生记下来的,这也导致昨日当檀惊蛰让他倒着叙述时,他一下子就懵了。在紧张之下时间和顺序也都记得错乱,一下子被看出了破绽。
讲述完全部经过,孙方已经泪眼迷蒙,他哽咽着向邢文赫道:“昨日檀大人几句就识破了真相,必定是英明睿智之人。草民在此恳请诸位大人,查明真相,还小人清白。草民家中还有老父亲需要供养,不忍见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说到此处已是涕泪俱下。
邢文赫咬牙切齿,内心早已把赵德兴这狗官骂了一万遍,同时对檀惊蛰心中的敬佩又多了一分。
他本想就此向檀惊蛰回禀,但出于谨慎,他还是又问了一遍,“你是否是凶犯,檀大人自会查明。我现在问你,除了在堂上的供述之外,你还可知与本案有关的其他线索?”
孙方仔细回想了半晌,之后摇了摇头,“真的不知道了。被杀的四个人了,除了和婷之外,剩下的我连认都不认识,更别提知道她们是怎么遇害的了。”
邢文赫皱了皱眉,心中也觉得犯了难,“那为何这四个人的尸身全部找到,头颅却都不见了?她们的头去哪了呢?难道真的像赵德兴所述是被抛在山崖下了?”
孙方也一脸愁苦,“大人,这草民的确是不知情,我被关押的这段时间,也从没听差爷们提起过此事,谁也不知道这些首级现在何处。”
邢文赫叹了口气,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他一早就断定孙方纯粹是个案外人,也没指望能从他口中问出什么。
然而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开县衙大牢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忽然自黑暗中响起,而当听清楚对方的话时,邢文赫猛地一下顿住脚,而后不可思议地转身。
“我知道那几颗丢失的头颅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