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雪国的玫瑰(下)
突然而来的重击让刺客懵了片刻,即便抗打击能力很强,头部被击打了还是会引起片刻的蒙圈。
这是小熊德鲁伊的力量。
因为人类的形态下依然能保证一定的力量,所以阿尔德林才没有硬压着人提高格斗技巧。
如果乔尔和近卫兵们空手格斗,他的拳头足以让周围倒下一片——不需要大多的技巧,力量上就可以直接碾压了。
除了力量之外,小熊德鲁伊的感知力也是相当强的,能捕捉到空气的流动从而对对手的行动轨迹进行预判。
总之,近卫兵们的“挨揍”和乔尔的“训练”,虽然看起来都是在阿尔德林的武力横扫之下抱头鼠窜,但是,能捕捉到阿尔德林下手的轨迹,乔尔的逃跑速度要快得多了。
而刺客曾经接受的训练,再怎么强大也还是在人类的范畴里。
乔尔觉得浑身开始疼痛起来,划破衬衫的尖刺终究给他带来了严重的影响。
还好,有之前重伤的经历,这些疼痛还在他的忍受范围内。
刺客的攻击频率明显降低,乔尔感觉,似乎近身肉搏要比一味躲避好得多,而且,那个“尖刺”似乎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刺客接来下再也没有使用过,不是用光了就是留了一手。
虽然近身之后运动量可能更大,但只要他是后倒下的一个就好。
窄小的楼梯间对于习惯隐藏在暗处的刺客并不友好,对乔尔则刚好。
对方没有魔法的时候用力上一击拳头,有魔法或者尖刺在手了则开始借力打力——而后者消耗的体力更小。
刺客准备起了新的魔法,乔尔的脚步虚实变换了一下,找准时机双手前后顺着对方的手臂一折,将魔法押回对方的胸口,顺势一推。
然后,乔尔便知道魔法接触到人体的后果了。
黑漆漆微弱地惨叫一声倒下了,胸口处腐蚀出了一个空洞。
乔尔的心神一松,疲惫和疼痛的感觉瞬间迷弥漫整个身体,不清楚是打架时候撞到的疼痛还是那个尖刺划破皮肤导致的,又或者是紧张过度而导致的脱力。
斜靠在唯一一块没有被腐蚀到的墙面上,乔尔靠着墙面缓缓地坐到了地上。
他没有力气去检查刺客的情况了,甚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刺客的手臂上有什么装备开始启动,也没有力气再滚一下躲过了。
乔尔的视线开始迷蒙,闭上眼睛以前,他似乎看到了两种魔法的光晕,狠狠地对撞,散开,但是无声无息,力量波及的范围甚至只限制在了刺客倒下的地方,只有整个楼梯间瞬间被照得明亮如白昼。
墙面和地面的坑坑洼洼在亮光中一览无余,仿佛还能听到腐蚀的“噗嗤”声。
楼梯口的这一个坑,是两个腐蚀性的魔法同时封死了人的去路,所以乔尔不得不抓着楼梯扶手荡了半个圈——那里的方条形扶手栏杆承受了半道魔法,不仅位置错开了,长短也已经只剩下了一半。
窗口道楼梯间总共有五处黑色的尖刺,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像是很久以前施瓦慈(黑圣教)的手法,一击之后,只要再有一盏茶的时间,“暗杀的武器”就可以消失无踪了。
这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阿尔德林扫了一眼就逆推出了所有的战斗轨迹。
至少是个高阶,难怪幼崽会那么惨。
幸好他及时赶回来了,拦下了最后的一击。
依然是早年施瓦慈(黑圣教)的手法,当作为刺客培养的人心跳停止以后,隐藏在身体里的设备会自动激活,开始无差别攻击,协助主人完成刺杀任务,直到最终自毁。
摸了摸幼崽的脑袋,阿尔德林叹了一口气,“辛苦了,乔尔,已经安全了。”
耳边是终于让人定下心来的声音,乔尔感觉到,自己被满身的花香包裹了起来,很快就能进入黑甜的梦境。
“陷阱……房间……”乔尔强撑着说了一句。
“安心。”阿尔德林低声道。
推开房门。
从进门的第一步起,所有带着魔法标记的东西在阿尔德林的眼里映照地清清楚楚。
或者说,他的视野跟普通人的视野一向是两种类型。如果普通人所见的是一栋华丽的城堡,他则看到了里面木质材料的年份、人体构成的热源、善意与恶意勾勒出的线条……以及一系列跟“美感”无关的事务。
此时,这样的视野可以对所有预留的陷阱造成破坏,更进一步的,还能把它们恢复到最初的状态。
一步、两步……
第十步。
房屋内所有的设施都已经恢复正常。
阿尔德林把乔尔放到床上,拆开外套。
被尖刺划破的伤痕还在流血,但已经是红色的了,不像衬衫上之前沾染到的黑色。
幼崽的眉头紧锁,似乎梦中也能感受到疼痛,那是对刺客魔法的排异反应。
继续拆掉衬衫,挥手驱散掉带着不详意味的血腥气,阿尔德林往不远处的墙边置物桌上丢了一朵白色的玫瑰。
玫瑰顺着墙边张开了叶片和枝干,然后慢慢爬满了整面墙,从门缝里延伸出去,让大大小小的叶片继续布满整个坑坑洼洼的外间和楼梯间。
一朵朵泛着隐约光辉的白色玫瑰从花苞开始生长,最后停在了盛放的那一刻。
玫瑰淡淡的香气令人心神安定。
这是寒冰季来临前阿利耶女神出现在夜空的最后一个夜晚。
如果不是因为特殊情况,来自雪国、又在村庄中培育了很久的玫瑰本应该是一份特殊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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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利耶女神已经出现在天空中了,从老磨坊临时调配到工地的人们也一一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磨坊石质的一侧被白色的玫瑰包围了,远远看去,仿佛一座本身就是花朵搭建的小楼。
淡蓝色的阿利耶在玫瑰的花瓣上留下剪影,走近的人们不禁放轻了呼吸。
大家心里存了疑问,但是管家挥手让人们散去,说道:“不急,第二天总会有答案的。”
这是寒冰季的前一天,很多地方都把这一天作为节日,无数的年轻人也会选择这一天作为自己的婚礼。
寒冷的季节不适宜出门,在家孤单地待着不如有人做个伴。
有人悄悄地想,不知道能不能摘一朵玫瑰作为装饰,如果是在隐蔽的地方,说不定没人会看出来。
没等伸手,他就被人拦住了。
“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玫瑰布满整个老磨坊,一定是魔法吧?万一碰了会惹麻烦的!而且,玫瑰是大公的所有物,又出现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一定有什么作用!大公平日里脾气再好,这种特殊的日子里也绝对不可以随便碰他的东西。”
对方泱泱地收手了,觉得小玛利亚有些小题大做。
不过,小玛利亚拦得了第一次,却拦不住别人刻意准备的第二次。
当一朵来自雪国的玫瑰被一只黑手偷偷采摘,玫瑰的藤蔓瞬间动了起来,把人缠住,几乎是无声地拖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阿尔德林这一支的德鲁伊,种类不那么良善,于是,经过精心培育的雪国玫瑰也沾染上了培育它的德鲁伊独有的特色。
偷花的小贼被玫瑰刺戳到的瞬间麻痹了,软到在地,没能发出呼救的声音。如果没有人在夜晚的时候特地去那个角落,或许要到第二天天亮了他才会因为“旷工”而被找到。
已经半夜了,空气变得更加冰凉。
经过一个漫无边际的梦境,当魔法排异反应带来的疼痛完全消失,乔尔也慢慢清醒过来。
嘴巴里好像含着一团火,口干舌燥。
迷迷糊糊中,有人把他半扶了起来,背后垫好巨大且柔软的靠枕,然后托起没什么力气的手摆成圈状把杯子放入,柔声说,“口渴了吧,水温刚好。”
乔尔的力气不够,托起杯子喝了一口,倒有半口洒了出来,袖子、胸口的衣服和被子都沾上了水迹。
有人轻轻叹了口气,用手帕帮他擦干脸上的水渍。
幼崽怎么可以那么呆?连水都不会喝了……
于是,从乔尔手中取下了杯子,阿尔德林用风系的魔法把它扔到了到不远处的托盘上,又一个水系的魔法把衣服和被子上潮湿的水汽捏成了一个水球丢到了玫瑰花藤里。
感受到胸口有些温度的湿漉漉,然后又重新变得干燥,乔尔的睡意终于散掉了,眼神不再毫无焦点。
“阿尔德林?”
“嗯。”
“这是哪里?”眼前虽然是熟悉的床、旁边还有用惯了的书桌,可是哪里来的玫瑰?
一支盛放的玫瑰正缠绕在床沿的帷幔上,好像把自己当成了扣住帷幔的丝带装饰。
在乔尔有限的认知中,这种纯白色且带着丝绒质感的重瓣玫瑰来自北方的阿芙迪娜亚,隔壁王国的乔治八世曾经为了庆祝王后的生日而大笔采购过。
乔治八世是隔壁王国的统治者,也是前任王储的舅舅——亲生的,是老国王第一任王后的弟弟;他和老国王第二任王后的侄子费迪南德大公有着“无可比拟”的交情。
比如说,费迪南德大公对外展示了南部阿斯兰朵出产的最大的一颗珍珠,那么乔治八世就会在不久之后把王冠上的宝石换成阿芙迪娜亚出产的最清澈的一颗蓝宝石。
阿芙迪娜亚是一个古早的地理概念,乔尔所在的王国和乔治八世的王国各自占有它的一部分土地。早在德万斯(白圣教的圣城)和施瓦慈(黑圣教的圣城)相争的年代,这里同属于一个国度。
除了盛产宝石之外,阿芙迪娜亚更出名的还是各种带着魔法气息的重瓣花朵。
纯白色的“雪国”一经问世就因为美丽的外表和高昂的价格成为了传奇,乔治八世的“疯狂撒币”也为传奇增加了“王室专用”的色彩。
乔尔知道这一点,还是当初在王宫养伤时听到的八卦。
毕竟,因为“悲伤过度”而跟随老国王一起离世的还有前任王储,乔治八世的亲侄子。其他王子死掉了可以后面随随便便找点理由对外打发了,前任王储生命中出现“意外”还是需要稍微遮掩一下的。
——护理一个昏迷的人的时候,王宫侍从们的嘴巴并不严实,谈论起前任王储,自然免不了提起一两句隔壁的乔治八世。
“老磨坊,你的领地。”阿尔德林回答道,同时笑着问,“乔尔,你睡迷糊了么?”
“可是,玫瑰?”
“好看么?我培育了整整一个月。”阿尔德林随手摘了一朵给乔尔把玩。
“嗯。”捏了捏花瓣,手感柔和细腻;细细闻了闻花香,沁人心脾说得就是它了。
虽然一夜间出现,但并不是虚幻的玫瑰。
乔尔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大概计算出了玫瑰的数量。
如果耗损不严重,大约可以提取出两小瓶玫瑰精油?就是不知道这里的提取比例会不会有变化……
之前经过法兰领的时候,宴会上有人暗示过现任王后的身体状态不怎么好,本国王室似乎有“死老婆”的传统,于是大家讨论过一阵子“王国未婚美女”的话题,明里暗里都在猜测新王后的宝座最终归属谁家。
乔尔曾经考虑过,如果需要重新确定新王后的人选,那么全国的贵族少女们都会有一次疯狂的大采购,如果这种情况下能立住商店的牌子,那就不需要借着其他大小贵族们的店铺走“暗中销售并给予提成”的路线了。
目前各处奔走的“压花冷制皂试点推广员”是头脑灵活、胆子也大、表演气质足够的近卫兵的副队长小杰克,有着精美压花、淡雅色彩、有趣包装、还多了去污能力的小物件,非常容易携带也便于隐藏在柜台下面。
虽然拿着一份工资做着两个人的事情,小杰克倒是没什么怨言。或许是因为“回扣”也是他能到手的一部分?
如果玫瑰精油能出,那么等商团正式建立起来,未来的“镇店之宝”也就有了。
如果时间凑巧,刚好能乘上新王后的“东风”——“新娘组合套餐”一向是最赚钱的。
“乔尔,你……在想什么?”阿尔德林捏了捏幼崽的指尖。
幼崽白皙的脸颊跟纯白的玫瑰在烛火中交相辉映,继承自母亲的容颜已经出现粉雕玉琢、宜喜宜嗔的雏形,但表情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如果硬要用一种状态来形容,大约是“业务繁忙中,莫挨老夫”?
乔尔回过神,堪堪没把“赚钱”两个字说出来——即便他对于玫瑰并没有什么浪漫的想象,但小熊敏锐的感知力让他觉得,此时还是换一个词比较好。
“……”问题是,乔尔一时也想不出该说什么,他一直不是能言善辩的人。
“……算了,给你的,随你怎么处置。”
阿尔德林大概能猜到,这一整个楼层的玫瑰或许已经被某个“无可救药工作狂”小熊安排好了用场,无奈地一边叹气、一边给人捏着肌肉恢复知觉。
“生日快乐,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