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小熊的耳朵

昏暗的车厢里，幼崽正做着光怪陆离的梦。

漆黑的空间和色彩迷乱的线条构成了整个梦境。

有些线条中露出腐烂的肌肉轮廓，还有一些奇怪的缝合怪，干瘪的腿脚长在了头顶上，白色、暗红色、以及各种荧光闪闪的东西随机地糊在一起，让人san值不停地往下掉。

腥咸而冰冷的空间，似乎小熊软乎乎的皮毛更让人有安全感。

乔尔毫无阻碍地抱紧了毛绒绒的自己。

领口的宝石胸花滚落，衣服散落成一个人的形状，中间凸起的小鼓包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阿尔德林小心翼翼地把小毛熊从衣服堆里挖了出来，让他趴好，双手悬空在背上缓缓拂过。

小熊的茸毛手感近乎丝滑，两只耳朵刚好能组合成一个滚圆，唯有背上光秃秃的，暗红色的线条呈现出巨大而丑陋的疤痕。

“纳尔朵，阿利耶，阿纳德，霍法利耶……”

随着一声声的咒语，星星点点从四面八方收拢，聚集到阿尔德林的手心，他的眼眸也变成了暗红色。

血线在阿尔德林的手臂上浮现，星星在小熊的背上跳跃，交织出一条又一条细细的光线，悄无声息地弥补、缝合。

比起人类，阿尔德林更喜欢德鲁伊模样的幼崽，不懂得掩饰，摔打疼了就会直接嗷嗷叫唤，不用费心费力地去猜测。

——不得不说，乔尔的善于忍耐让养育幼崽一向粗放的阿尔德林第一次感觉到头疼。

能让懵懂的乔尔自动变回小熊的样子，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德鲁伊的血脉感到了危险，于是自发地开启了保护措施。

能忍是好事，但太过能忍，会让监护人很难注意到危险。

星光渐渐熄灭，阿尔德林换了一套护臂，把被血色侵染过的扔回了背包，然后很不满地捏了捏小熊的圆耳朵。

薄薄的，温温的，揉来揉去，仿佛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动。

昏睡的小熊不堪其扰，下意识地伸出藏在肚皮下的爪子，捂住了绒毛都被撸倒过去的耳朵。

爪子在圆滚滚的熊掌中露出了尖尖的一点，隐约可见未来的杀伤力。

真正成长以后的德鲁伊大熊身高顶天立地，一脚踩下去山崩地裂，皮糙肉厚能生抗禁咒，一屁股能坐塌一整个城堡，放到任何一个国度都是镇国重器；但是，想成长为大熊需要经过数次蜕变，残酷的蜕变带着血的味道，挺不过去就只能永远停留在那里。

除非，不蜕变，也不再成长。

实在无法忍受痛苦的时候，小德鲁伊们可以通过特殊的声音表达出来。如果足够及时，长辈们可以通过秘法在暴怒的力量把幼崽们消耗殆尽之前停止住这一蜕变过程。

每一次在考验中成功熬过去的幼崽都能得到全方位的提升，无论体能、记忆力，还是容貌。

但，考验会一次比一次痛苦。

秘法消耗很大，也不易操作，到第四次蜕变的时候效果就已经微乎其微了。

停止住蜕变的秘法让幼崽的存活率提高了，但也一代比一代娇惯。

变成猫咪爬树摔下来能喵喵叫半天，变成海豚能在水里游不动了翻起白肚皮，变成穿山甲的挖个小洞结果把自己埋了于是一直不肯再挖土……

阿尔德林见过无数小德鲁伊，也见过无数巴掌大的人类幼崽。

不谈贫民窟里的小孩子们，像乔尔这种明明在衣食充足的环境中，偏偏长成这种性格的，他有段时间没见过了。

脆弱，又坚韧。

“如果是你，应该能坚持到第六次？”把玩着小熊圆嘟嘟的爪子，阿尔德林眼中有连他自己都看不明白的期待。

小熊终于被吵醒了，“啊呜”一口咬住了作乱的大手，乳牙在修长的手指上磨了又磨，却没留下一丝痕迹。

“嗷……嗷？”小熊想说什么，发声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蜜色的圆眼睛眨了又眨，闭嘴不吭声了，熊爪下意识地抓了两下，压住别人看不到的“海的女儿”匕首，蹲坐在衬衫上面，特别乖巧。

“醒了？”阿尔德林手贱地又团了一把小熊耳朵，得到了一个露出乳牙的微笑（威胁）。

举起手指，阿尔德林给小毛熊看了看被咬出白色痕迹的地方——两个小圆点，马上就要看不见了——然后说，“亲爱的乔西亚大公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

“嗷？”小熊一脸问号。然后就被抱了起来，背上轻轻撸了一把。

新生的绒毛比其他地方的短了不少，但是更加细滑。

手心贴到背部的感觉让乔尔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然后就发现，背上一点都不疼了？扭了扭腰，居然一点牵扯到肌肉的疼痛感都没有了？！

这是变成德鲁伊之后的优势吗？乔尔惊喜。

阿尔德林点了点小熊的鼻尖，“没良心的小家伙！”不过，他可不是那种默默做了好事什么都不说的人，他拿出血迹已经干涸的护臂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功劳，“让我出手一次可是很贵的！”

乔尔有些脸红，仗着现在只有一臂多高的胖身体，略有别扭地用脑袋蹭了蹭对方的手心，把耳朵送到阿尔德林的手里。

“哼！”虽然是生气的表情，揉耳朵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

耳朵都被揉高一个摄氏度了……

乔尔几乎开始考虑要不要做一个差不多大小的绒毛玩具给阿尔德林，作为自己小熊耳朵的替代品……

这么一打岔，乔尔发觉自己对于血肉横飞的恐惧程度减弱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伤势大好的缘故，没有了随时悬在头顶的死亡威胁，即便还能回忆起那场短时间的战斗，乔尔的心情也没有变差。

能忍是一回事，但伤势已经重到在他原本的时代都需要进ICU的地步了，在没有无菌病房、各项医学抢救和疗养手段的世界里，乔尔随时等待着“发炎——高烧”这种死亡的号角。

变成小熊之后恢复健康的确不太科学，但结果已经远远超过他最好的预计了！

接下来的路途，哪怕再遥远、再艰难，乔尔也愿意，一路平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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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拂过，大地一片寂静，偶尔冒出几声虫鸣。

露西收拾好洗干净的餐具，解开了围裙，走到一旁的火堆边上，伸出双手开始烤火。

安妮也在，手持一根树枝，在火堆里扒拉了几下，翻出两个外皮焦黑的土豆，取出其中一个包在叶子里递给了给露西。

“饿了吧？今天真是漫长的一天。”

露西默不作声，一口一口啃着土豆。忙碌的工作让她无法沉溺在回忆中，比起忙不完的事情，白天遇见强盗也算不了什么——小时候村里来的收税官差不多也是这么凶，只不过，那个时候反抗的都被打死了。

“没想到我们居然会在强盗窝里住一晚。”安妮望了一下远处整理成一堆的各类杂物，从粮食到衣服，到金银财宝，甚至还有好几辆马车！

粗浅地计算一下马车容量，要是合理地安排一下怎么装车，或许她们都不用跟着大公一路走过去了。

有几辆马车已经被去除箱体拆成了板车，没被劈开烧成柴火的大车中，有一辆前座特别宽敞，能并列坐两个人跟车夫一起聊天。

“嗯。”露西继续干啃着食物，眼神发直，看起来很像被噎住了。

安妮拿起水囊拍了拍她的腿，示意里面满满当当。强盗窝里水源充足，根本不需要特意节省。

“太不可思议了，大公居然把一半东西赐给我们！”拿着分到的东西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安妮依旧未能平息惊讶的心情。

虽然是三套男装，但拆开之后能得到不错的布片和皮带；盘子和碗是用过的，她也完全不会嫌弃；马靴臭死了她不要，跟男仆换了几个小玩意儿……如果这样的收入继续下去，生活莫名有了奔头。

原本的强盗窝脏乱差臭，偏偏坐落在一个静谧的湖边，难以察觉的小道无声无息地杀死了大部分过客。

此时，浅蓝色的阿利耶挂在漆黑的夜空，呈现半圆形的模样，湖水随着水面的起伏折射出不同角度的微光，美丽而宁静。

不少小生物选择在清冷的阿纳德还没有替代阿利耶的时候来湖边饮水，享受难得清甜温暖的湖水。

水面有时候出现连片的小圆点，那是水中生物悄悄浮上来寻找夜宵。

远山犹如泼墨，深一片，浅一片，偶尔飞鸟掠过，无法惊醒沉寂的夜。

湖边的灯火随着人们的睡去渐渐熄灭；远处繁华的兰法领，伯爵城堡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