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姬袅的笑容消失，他皱了皱眉，对亲密关系的向往的那颗心突然一沉。

这听起来……不是健康的关系。

系统K-013醒来后，一切迷雾都被剥开，眼前似乎一片明朗。

它为姬袅模拟出了这个世界原本的一段走向，做出了在各种数据收集后的集中探测。

简而言之，就是根据已有信息数据模拟出未来与过去的发展。

K-013:【系统模拟从未出过错。】

于是姬袅就半遮半掩地看完了一场由数据合成出的恐怖电影。

电影非常高清，前期一路讲述了一个天生就有眼疾的孩子如何在其他人的歧视与嫌弃下摸爬滚打长大。他无父无母，生在偏远迷信的乡村里，更没有人帮助他，长大了后甚至连话也不会说，一双纯白的眼睛野性十足，充斥着血丝与兽性，骇人至极。

这个孩子就是宴慈。

他在十六岁的那天被姬家以照顾的名义带走，没有上户口，没有公开，只是以私人名义运到了姬家，如同运走一只野兽送给权贵。

宴慈刚到姬家时，不会说话，只会警告地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受尽了侮辱。

他也足够狠，即使视力模糊，也靠着满嘴的尖牙利齿狠狠撕咬下其他人的肉，甚至凭借赤手空拳抓破了他人的脸皮，干脆利落地掏出一对眼珠子。

画面中的“姬袅”是个实打实的变态，见了这副血糊糊的场景不仅不害怕，还笑眯眯地叫人在宴慈的脖子上戴上铁质的项圈，双手双足则是戴上沉重的镣铐。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狗了。”“他”说：“三天一次饭，两天一次水。至于住的地方……既然是狗，怎么能和人一样生活？就睡在厕所旁边的脚垫子上吧。”

然后，姬袅就看着那个“自己”咧嘴一笑，一脚踹在了宴慈的膝窝上，趁他倒地时慢悠悠骑了上去，就像是在驯服一头野生的恶犬。

姬袅：“……”

因为K-013说过里面的某些剧情是参考了他的性格生成的，所以他停了下来，迟疑：“K-013，我是这种招人讨厌的性格吗？”

【嗯？不。】K-013惊讶，【当然不是，但这是前期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情。不过，自从我们进入这个世界，这个角色的姓名和长相就都被替换刷新成宿主的了。】

想到之前那位宗医生对宿主的评价，K-013笑眯眯的：【宿主的性格……在其他人眼里堪称完美。】

姬袅没有说话。

就在他以为后续剧情会和他之前猜想的一模一样，是典型的厉鬼复仇恐怖作品时，画面一转，变成了宴端的视角。

宴慈因为缺水强行爬到水库里，却被沉重的镣铐项圈束缚，把自己淹死了。

而另一边，才知道宴慈就是自己亲弟弟的宴端得知了这个消息，出了车祸，毁容，导致性情大变。

宴慈与宴端，两个姓宴的人。

居然真的有亲属关系。

在得知姬家甚至要用宴慈的尸体做文章时，愤懑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宴端心中这种强烈的感情。

所以那张照片上的他怨气十足，满目愤怒。

他要报仇。

最莫名其妙的是，白天，他会自言自语，到了晚上，他竟然像是不会说话了，只会发出低吼。

就好像因为刺激过度分裂出了另外一个人格。

等到剧情来到心理疗养度假村这里时，姬袅就看见上方一幕——

阳光分明的大白天，绿意盎然的草坪与蓝天白云相得益彰。在如诗如画的大自然绘卷下，宴端穿着白大褂，一如既往的面色冰冷，正在单手抽出夹在胸前的圆珠笔。

然后，用那只圆珠笔的笔尖硬生生捅穿了身前人的喉咙。

那一下，结结实实。用力到连手上的青筋都暴起，指腹压扁，甲面惨白。

而那个人的脸，长得和姬袅一模一样。

宴端的所作所为像个只为复仇的怪物，等到捅穿了“姬袅”的喉咙后，他再次拔出笔，飞溅而出的血液喷了他满面满手，浑身上下。

他的面容在炽热的阳光下逐渐变得模糊，变成了一道白光，只有死死捏着圆珠笔的食指和大拇指分外清晰。

“嘎吱……嘎吱……”，笔断了。

他像是有极大的情绪，波动到难以自持，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到了最后一秒，却又迅速沉寂了下去。

K-013说：【按照前情，你和他是情人。】

【等等，】K-013有些混乱，【在主脑给的信息里，宴慈才是主要角色。】

但是在数据模拟里，宴端变成了那个从始至终的复仇者。他性情大变，疑似人格分裂，通过同意姬氏集团的邀请来到偏僻乡村计划屠杀复仇，最后甚至毫不犹豫地杀死了自己的情人。

和姬袅昨天得出来的信息与猜想截然相反，这不是什么灵异起尸复仇，而是属于半路跑出来个杀人犯搞大屠杀的惊诧情况。

K-013沉默片刻。

姬袅也在沉默，但他们两个互相在意的内容毫不相同，从K-013提到设定中“姬袅”和宴端之间的关系时，他就陷入了奇怪的漩涡之中。

情人……之间的关系又是怎样的？

姬袅的脑内突然想起了白□□今的那个吻，还有他口中语意不明的话。

良久，K-013提议:【暂时先顺着剧情线走。】

【只要你成功沿着剧情发展走下去，活过了结尾，在这个世界的整个人生都会彻底自由。甚至连这个世界都会活过来，开始自行转动。】

它的声音压低:【这样，你的双手就能尽可能收集数据样本，不会出现任何问题，早日找到对应的解决办法。】

姬袅紧了紧手，顺着K-013的话点点头。

跳过了先前的情绪解离，又和系统进行了堪称漫长的交流，他动了动脚，才发现自己双脚发麻，冰冷的门都被他的体温浸染。

姬袅起身时差点一头摔倒，他赶忙扶住了墙壁稳住自己，一不留神，口袋里的医用酒精掉在了地上。

他猛地想起来，这瓶医用酒精是宴端给他的。从那个氛围当中脱离后，姬袅忽然发现到了一点不对劲，他试探性地询问K-013：“系统，你知道医生们一般是怎么给自己消毒的吗？”

K-013：【因为必须要保证无菌环境，所以需要对双手进行严格按照规范的消毒。手消毒前需要摘掉手部的饰品，修剪指甲，然后取适量的洗手液，清洗双手、前臂和上臂下1/3，并认真的进行搓洗和冲洗。擦干后再利用消毒剂涂抹于双手的每个部位，其中包括前壁和上壁，然后再认真揉搓和冲洗。】＊①

宴端当时，完完全全且一丝不苟地进行了消毒。

尽管对象是一个死人，严格来说不需要多余的步骤，尸体本身的菌群就够庞大了。

他扔这瓶医用酒精给姬袅完全不是为了什么术前消毒……如果要让姬袅规范执行动刀，只需要严格要求他脱下手套，并用和宴端用过的相同消毒剂进行消毒。

一瓶医用酒精？

根本比不上专用的消毒剂。

他是为了……

姬袅骤然看向了被狠狠咬出过血的那一只手，是为了给他被咬过的地方消毒杀菌！

而就在姬袅进入右厅前，他才和朝今提到过酒精的需求，是被偷听到了对话吗？

还是说——

宴端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个人。

可是、可是，他们分明不一样！

但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姬袅也说不出来。再一联想到K-013给出的模拟电影，里面那个宴端在巨大刺激下疑似人格分裂，变得狠辣异常……

一时间，姬袅脑袋微微发麻。

他呼吸急促，喉咙有些发痛，竟然诞生出了一种在危险情境下不应当有的……刺激感。

人形的野狗、危险的情人、疑似即将复生的死人，又或者即将展开大屠杀，在恨意与爱意之间挣扎交织的强烈情感。

这样一连串的堆积垒砌，竟然就像姬袅在家中阅读的故事书。

宴端在自身的复仇中挣扎情感，疯魔般的矛盾情绪，当他在最后电影结尾里用力捏碎了那只圆珠笔时，竟然有种歇斯底里的味道。

在痛苦中展现出了淋漓尽致的欲望。

姬袅咽了一下干渴的喉头，回忆起那只手青筋暴起的画面，手指上突兀地跳动了一下。

怎么办……想要了解。

他回到床上，看着那一沓文件资料，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心跳更是如雷如鼓。

——冷静下来。

——不要好奇虚无缥缈的事物。

为了转移注意力，姬袅拇指勾着皮手套的边缘往下扯，修长有力的指头从中挤出，露出几颗圆润泛红的指肚。

他垂着眼，下颚绷紧，给自己喷了喷酒精。

此刻又是一个晚夜。

头晕目眩之际，姬袅忽然听到了细细微微的抓挠声，噼里啪啦在门板上弹动着，像是有人用指甲在门板上跳舞。

他动作一滞。

黑夜给了他最危险的联想，可那些密密麻麻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冒头，就被小狗隔着门板传来的叫唤打破。

那声音可怜兮兮的，时不时“汪汪”两声。

想起早上那只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小狗，姬袅叹了口气，起身给它开了门。

但是——

门开了，却不止一只狗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