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风一阵一阵的吹,直往人衣领子里钻。
凌星竹和穆临钰一前一后的走着,她有心说些什么,却组织不好语言。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料想过自己做家教会被举报,但没想到事情的发展那样曲折,也没想到找过来的老师是穆临钰。
“你做家教多久了?”穆临钰问。
凌星竹:“……两三个月吧。”
“体验生活?”穆临钰的声音并不冷,但凌星竹仿佛从中品出了千万滋味。
“……是的。”
在这略长的沉默中,穆临钰了然。
“刚才那样混乱,有没有被吓到?”
凌星竹摇摇头,又马上意识到穆临钰在她前面:“还好。”
“时间太晚了,今天就到我家凑合一下吧。”穆临钰说。
她没有提到秦向晚,她们俩现在的关系还没有那样亲密。
凌星竹:“我可以自己搭车回去。”
穆临钰:“嗯?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凌星竹却没有底气辩驳。
于是她们就坐车去到了穆临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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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临溪对之前的事情一概不知,只知道同桌突然深夜到访,而且一副看起来遭受了打击的表情。
她和穆临钰交换了一下眼神,便邀请凌星竹到她房间。
时间已经不早了,穆临溪匆忙把桌子收了收,让凌星竹可以直接坐在地毯上。
“你晚上吃了吗?”
“……吃过了。”
“我姐姐说她去家访……去的你家?”
穆临溪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姐姐是美术老师,是怎样的情况才能让一个初中副科老师带着一个高中生回家?
结合凌星竹刚刚苍白又拘谨的神色——难不成是(和晚香玉)吵架了,然后把人家家里小孩拐带回来了吧?!
不,应该只是她想多了。
穆临溪熟练地压下乱七八糟的脑洞,听凌星竹解释。
“我……有在外面做家教,今天晚上那个孩子不在家,家长找不到人就联系了班主任,班主任临时有事情,就叫上了你姐姐。”
她说的简单,实际上情况复杂的多。
这家是单亲家庭,妈妈难得来看一次小孩,结果小孩不在还有个女高中生在家里,差点当场报警。
凌星竹解释了好几遍身份也没用,还是警察和穆临钰前来调解,才证实了她的身份。
结果人家是和同学一起去过生日而已,玩嗨了就忘记了今天是家教和妈妈要来的日子。
最后小孩是找了回来,她这个家教也走做不下去了,警察叔叔劝解她: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大半夜的跑人家里,未成年还是好好学习,找家长要钱就好了。
凌星竹无言以对,还是穆临钰接过了话头。
“你是?”
——“我是她姑姑的朋友,也是这家孩子的老师。”
“那你可要说说你这位朋友,哪有让高中女学生跑来做家教的,这深更半夜的多不安全。”
——“嗯,我会的。”
虽然穆临溪不知内情,但她还是煞有介事的点头,也不知从这简略的概括中脑补了多少血雨腥风。
“你每天都先回家再去工作啊。”穆临溪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包小零食递给她:“好辛苦。”
这么说,她真不该每天缠着人家的,凌星竹应该多休息。
凌星竹婉拒了小零食,穆临溪却没有放弃:
“那你是要喝杯牛奶,还是先去洗漱?我家有新的牙刷毛巾。”
凌星竹:“洗漱吧……”
像这个情况,穆临钰肯定是要和秦向晚联系的,时间大概率不短。穆临溪若是现在出去,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就不好了
凌星竹谨慎地想,便开口问,你作业做完了吗?
“没有……”穆临溪慢吞吞地:“但时间已经很晚了啊。”
穆临溪猜自家同桌是那种每天晚上都定好时间睡觉的类型,她看起来就非常严谨自律。
凌星竹走到她桌子旁边,十分认真道:“反正家教也干不下去了,今晚我教你吧。”
穆临溪习惯性的要拒绝,却看到凌星竹已经伸手翻她的作业。
“不,你等下!”
她的草稿纸上还夹着很多莫名其妙的内容啊啊啊!
-
孩子们这边鸡飞狗跳,大人们那边也没安生。
客厅里,穆临钰打电话打得很纠结。
秦向晚不想跟她讨论任何教养孩子方面的问题,哪怕一开始的时候还能表现出那种调笑的样子。
穆临钰从凌星竹身上看到一种浓重的不安和焦虑,这个孩子好像很着急做些什么,这样的状态并不好。
秦向晚并不想谈这个。
穆临钰多过问了几句,有些无可奈何:“哪有你这样做监护人的?”
秦向晚不太高兴——她在孩子们面前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但在穆临钰的面前就没那么像个大人。
……或者说,只是单纯的想要嘲讽一下她?
“你自己去问她,我是缺她吃穿还是缺了她钱?她十六了,自己要往外跑,我还能把她锁在家里不成?”
穆临钰听出对面的生气,斟酌着回答“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你只是来质问我对她如何,那我们就没得谈。”
秦向晚下了最后通牒,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穆临钰:……
她又打了一次电话。
嘟嘟嘟的声音传时,她听到穆临溪出来的声音。
“我拿个桌子。”穆临溪顺口解释,她的注意力并不在电话身上,而穆临钰也刻意忽视秦向晚半天都没有接,耐心的重拨过去。
姐妹俩租住的地方不怎么大,以前房间更小些的时候,她们就两个人坐在小桌子前吃饭。
现在虽然换了个大些的房间,小桌子还是被带了过来。
穆临溪把它搬进房间里,很快把作业铺了一桌。
她的注意力没有放太多在作业上,居然也模棱两可的把题目做了出来。
凌星竹本来还有点紧张,但在讲课时,放松了很多,最后已经能很自然的讲了,穆临溪颇感欣慰。
就是她的那些草稿纸还是被同桌看到了,凌星竹虽然直接略了过去,她的脸上还是有些发烧。
时间来到十一点半,穆临溪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终于合上了作业。
凌星竹洗漱完回来,就看到穆临溪已经收好了书包,把自己窝进了被子里,身边空出一个人的位置。
凌星竹:……
她问:“你家没有多的床铺吗?”
“嗯?不能一起睡吗?”
穆临溪困得睁一眼闭两眼,毫不在意道:“床不是还挺大的吗,你那么瘦,没事的……”
凌星竹:“不行。”
穆临溪:“?”
凌星竹绷着脸重申:“不行。”
穆临溪困惑不解地望着她,片刻后她晃悠悠爬起来,在衣柜里掏掏掏,拿出来一套寝具。
凌星竹把地铺铺好的时候,穆临溪已经靠着墙闭上了眼睛,她像个电量告急的小机器人,脑袋点一下,又一下。
……和她下午第一节课的样子差不多。
凌星竹不由得放轻了声音,她让对方躺下去,结果穆临溪一个激灵,短暂的清醒了几秒。
她困惑地望着凌星竹,接着自言自语道:“哦,今天你到我家里睡。”
她咻的一下钻进被子里,动作非常迅速的把自己团成一团,也不顾灯还开着就闭上眼睛,确实是困狠了。
凌星竹看她这一系列从善如流的动作,轻手轻脚的关上了灯。
很快眼睛适应了黑暗,但仍然能从缝隙间看到光线。
凌星竹不知道秦向晚她们聊了什么,她出去的时候,似乎已经到了谈话的末尾。
穆临钰给她找出了牙刷,仿佛不经意地提起:“你要是想做家教,要不要考虑一下穆临溪?”
凌星竹不解地看过去,听她继续说:“小溪的成绩你也清楚,上次我提到她有一个家教老师,但是对方最近考研考上了,所以打算辞掉这边的工作。”
“当然,我不是迫使你做什么,只是觉得你有点儿着急。”
她平静地说,并没有什么说教的意味。
她看出来了?秦向晚告诉了她多少?
凌星竹凝固了好一会儿,又听穆临钰继续说,她对这种心理不做评判,青少年总会有这个时候的。
穆临钰见过很多因为家庭原因,在初中毕业后就不得不去做工的学生,男女都有。
很多时候她会想去帮个忙,但她只是普普通通的美术老师,并没有那样大的能量。
那些孩子承受的东西都太沉重,在老师的谈话里如同一阵一阵带着沙子的风,蛰得人眼睛疼。
因此她希望凌星竹不那么紧迫,她是个成绩很好的学生,考上大学之后多的是时间去赚钱,很多东西并不急于这一时。
“有时候我也会想,你这份紧迫感分几分给小溪就好了,她总是吊儿郎当的,对学习,对人生,都没有什么目标。”
穆临溪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很多事情她都不用去管,有时候就显得有些单纯,或者很多事情她看到了,但并不在意。
“作为姐姐,我希望她保持这种状态,希望你看顾一下她,不仅仅是学习方面。”穆临钰微笑了一下:“这算是我个人的请求,你不答应也没有关系。”
这是一个阳谋,凌星竹看着那一丝光线想,她肯定是知道什么才这样做的,否则怎么会吧一个陌生学生带回家。
她是不是看出来自己……毕竟这位姐姐也是同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