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笳绕过玄关,下到负一楼的客厅。
刚走到餐厅便看见刘纪妃忙碌在餐桌前的身影,三年没见她依然样貌不俗,细眉瓜子脸,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与一旁坐着看报纸的沈宏不像一辈人。
保养再厉害也只是锦上添花,关键在于刘纪妃本来就比她爸小十六岁,再加上先天的娃娃脸优势,刘纪妃比同龄人更显年轻。
沈笳第一次见刘纪妃时喊的是姐姐,被沈父强行纠正为阿姨,得知以后要跟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后,又在前面加上个“刘”字。
“小笳回来了?”刘纪妃擦干净手,笑盈盈地朝她走来。
沈笳皱眉。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说这句话,她不喜欢回来,不代表不能。
“刘阿姨。”沈笳淡淡地打过招呼,绕开她,往沙发去。
刘纪妃讪讪收回手,一言不发回到餐桌前,做最后的装点。
另一边沈笳在沙发坐下,与沈宏隔了两个人的距离,沈宏专注地盯着报纸看,眼风都不带动,似乎看得入迷没有注意到旁边多了个人。
其实平日里沈笳会时常跟他电话联系,但谈的都是公事,偶尔天气降温时会寒暄几句,但话不投机半句多,没聊上几句,话题便冷下来,再后来两人便心照不宣地只谈公事,好歹父女俩能多说些话。
对成年后的沈笳来说,沈宏是董事长,是她的领导,当关系转变为父亲时,她竟然有些情怯,不知怎么开启话题。
想到明日是他生日,她干巴巴地喊了声爸,然后生硬道:“生日快乐。”
沈宏捏住报纸一角的手指蜷了蜷,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算是回应。
过了许久,他放下报纸,语重心长道:“公司今年业绩还算能看,你要继续努力,争取明年赶上第一圈层。你哥哥同时管几家分公司,没时间去柳城,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你,有拿不准的多问他。你营销不错,但做事大胆不计后果,对于风险的敏锐度太差,一旦出了纰漏,市场受到冲击时,损失将无可挽回。平时有时间,多和他沟通,报表好看不算什么,持续发展才是重中之重……”
沈笳连连称是,实则心里翻了好几个白眼。公司入行本就晚,一年之内走到第一圈层,当票交所是她开的?
你哥哥你哥哥,又来了。
每次教训她都要提一句沈昀,她最烦这个顶头上司,从小学起便是别人家的孩子,是家族中最优秀的存在。
因着三岁的年龄优势,无论她怎么努力,沈昀总是先她一步做出成就。任沈笳如何追赶,也不过是复刻他当时的辉煌。沈昀珠玉在前,她做的再好在家族看来也是理所应当。
沈笳虽管理公司业务,但明面上沈昀才是总经理,所有的oa的都需要经过他审批,重大决策也必须有他点头,可以说没有他的同意,公司许多流程都会停滞。
但沈昀同时管理五家分公司,一年来柳城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公司里的人更认同沈笳这个干实事的领导,这也是为什么沈笳愿意接受副总一职的原因。
沈父劈里啪啦说了一堆,沈笳习惯性地附和,忍住脾气没顶撞他。说到最后时沈父已口干舌燥,刘纪妃见机端来茶水,顺便给沈笳跑了杯柠檬茶。
“谢谢。”沈笳面无表情,对刘纪妃的举动见怪不怪。
老头子是个大男子主义,十分喜欢使唤人。平常是保姆做这些事,因为是家宴,刘纪妃特意给她放假,一切亲力亲为。
沈笳虽然不喜欢刘纪妃,但还是很佩服她几十年如一日地放低姿态讨好老头。
沈宏抿口茶,冷不丁换了个话题。
“你把王守成辞退了?”
“有这回事。”沈笳咬住吸管,冰凉清爽的柠檬汁充斥口腔,“我受不了他对我指指点点,就让他滚了。”
“下回给你找个稳重的。”
沈宏不置可否,这件事算是按下。
沈笳不意外他的反应,与工作无关的小事,老头子还是很纵容她的,不然她也不敢那么嚣张,说开就开了。
她没想到的是,王守成竟然没告发她和池丞的关系,她还在想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沈宏便淡淡开口道:“猫猫狗狗的玩玩就算了,不要闹到明面上,分清楚谁是对你有助力的人,不要让这种小事落了面子。”
这是在警告她了。沈笳放下玻璃杯,低声道:“我有分寸的。”
玄关处的电梯门缓缓打开,沈昀和沈远安一前一后走来。
“笳笳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少说她几句。”刘纪妃挽住沈宏手臂,将人往餐厅引,“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饭好了,快过来坐下。”
沈远安穿着睡衣,一脸没睡醒的模样,看见沈笳眯了眯眼,嫌弃道:“三年没见,你又变丑了。”
“没你丑。”
沈笳不想理他,甩下这句话跟上去。
虽然很不想承认,或许是都遗传了沈宏,沈远安这个狗东西其实和她长的有几分相似,相比而言同父同母的沈昀更像母亲。
沈笳不大喜欢在外貌上与他开战,骂了他跟骂了自己没什么区别。
沈昀拍拍弟弟的肩膀示意他少说几句。
接下来整顿饭几乎都是刘纪妃在说话,偶尔沈远安会嘴沈笳几句,沈笳不理他,他不大高兴,刨了几口就想走,被刘纪妃拉回来说了声祝福才罢休。
有长子在,沈父越看沈远安越不成器,教训他上楼学习。
沈笳则全程默默无言,规矩得像个陌生人,沈父知道她不自在,早早打发她回房间,只留下最心爱的长子闲聊。
刘纪妃便端起贤妻良母的派头,又是切果盘又是倒水,一顿饭吃下来还算平静,总归没闹出动静来。
孩子们大了,不像小时候一样鸡飞狗跳的,沈父欣慰的同时,亦有些忧心。三个子女性格各异,却都是好强的,不肯放下面子好好相处。
客厅里相敬如宾,卧室这边却不太和谐。
沈笳坐电梯到三楼时,差点和站在门口的沈远安撞上。
“没长眼睛是吧?跟个雕塑一样杵在这干嘛?”在场没有第三人,沈笳说话也不客气,“好狗不挡道,滚远点。”
沈远安却笑了笑,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哟,不装了?”他伸手拍了怕沈笳的头顶, “这才是你嘛,我凶巴巴的姐姐。”
“有病。”
啪的一声脆响,沈笳毫不留情打开他的手,将人往墙上一推就进屋,反手关了门。
沈远安尴尬地摸了摸差点撞上门的鼻子。
对于讨厌的人,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从小时候起,沈远安便总是来招惹沈笳,以激怒她为乐趣,两人简直是天生的冤家。
这也是沈笳不想住在家里的两个原因之一。
沈远安这个人脸皮比城墙厚,骂不走打不跑,她实在疲于应对这种幼稚的人,都是二十一岁,怎么池丞比他成熟可靠那么多呢?
有了沈远安的对比,池丞的内敛懂事更加可贵,沈笳决定以后对池丞再好一些。
至于另一个原因,沈笳想起开门那一幕,沈昀冷漠高傲的神情,以及那双肖似陈红苑的双眼,恨意从脚底蹿起,仿佛有毒刺插入心口,源源不断的苦痛流向四肢。
沈笳闭眼平复片刻,给池丞发了条微信。
“醒了吗?”
对方久久未回复,沈笳换了个姿势趴在床上,顺手捞过枕头夹住。
不得不说刘纪妃还是很周到的,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床单散发淡淡的洗衣液香,显然是才换过,地板也是亮到反光。
一切都很完美,但不像她的卧室,反倒像售楼部的样板房,仔细闻地板上有一丝消毒水的气味,屋里的物件也是崭新的,与三年前相比相差巨大。
沈笳有些许的不舒服,好像她是什么尊敬的客人,暂住一段时间就会离开。
虽是事实如此,直面的那一刻,到底生出几分心酸。
老头子说过,她迟早要嫁人的,搞个公司给她管是不想让她呆在家里啃老,不然也不会挑中业绩最差的柳城给她。
有时候沈笳会想,如果不是公司这三年突飞猛进,一跃成为分公司的第一,又没有找到合适的人接手她的位置,她恐怕早就跟靳新结婚了吧?
只是没想到还没订婚就被“赶”出门了。
正百无聊赖之际,叮咚一声,一条艾特全体人员的群消息吸引沈笳的注意。
高中班长在群里临时发了条同学聚会的消息,时间是今晚六点,就在母校附近的一家中餐馆。
自从毕业以后,群里每年都会举办同学会,沈笳先是在国外读了两年研究生,回国后又被派到柳城,算起来已经四五年没参加过同学聚会,难得回家一趟竟然赶上了。
她默默扣了个“1”,准备补个觉再去,正好见见老同学,当初班上有几个女生和她关系不错,可惜毕业后就没了联系。
在沈笳拉上被子睡着后,手机屏幕亮了整整十分钟才熄,群里掀起轩然大波,接龙的人越来越多。
关于沈笳参加同学聚会的讨论瞬间达到99+,刚发出去的消息下一秒就被顶到屏幕之外,在热火朝天的聊天中,无人注意从不参加同学会的蒋铭裕扣了个“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