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山城。
这里海拔较高,城市建立在群山环绕之间,即便炎热的夏季,凉风也席席地吹拂每个路人烦躁的内心。
“砰。”车门被关上,出租车男司机闻声抬眸,透过后视镜看上车的乘客,是个女人。
对方很瘦,拢着一件过长的风衣,长而枯黄的头发乱糟糟的,她坐在椅子上时,整个人弯得几乎贴到膝盖。
像个逃难来的,也不知道脏不脏。
男司机皱眉,开口问道:“去哪?”
“火车站。”
话音一落,引擎嗡鸣、车子启动,男司机打开车载广播,里面正好播放着早间新闻。
“…据悉,昨夜A市突发数十起绑架杀人案,其中著名影帝张森森遇害身亡。据知情人透露,涉案者或与代yun组织相关,案件性质疑似仇杀。目前,警方正全力侦查。如有线索,请速拨…”
男司机听着新闻,眉头紧锁,不满的情绪油然而生:“真是世道日下,现在什么人都敢入室杀人了。警察到底是怎么干活的?代yun也要被杀,说到底,这不就是女人肚子那点事,人说不定还是自愿的,啧啧啧。”
说完,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后视镜,后排的女人依旧弯腰低头,对自己的抱怨毫无反应。
男司机更加不满,被看不起的脏女人忽略,他的自尊心受不了。因此他故意摁了几次喇叭,果然吓了对方一跳,引得她颤抖不已。
男司机见状哈哈大笑,但又怕乘客举报自己,于是立刻道歉:“小姐,前头有车,不好意思啊。”
他没想过对方会和自己吵起来,一个女人而已。
后座上,女人抖了一会才慢吞吞说了句“没事”。
见对方终于开口,男司机满意地换了另一个频道,里面播放的是内阁新出的“超凡通告”,主要内容是解释鬼怪、血脉者的产生以及如何登记、远离杀人场所以防鬼怪等等。
男司机听得津津有味:“要我说啊,还是关注这些国家大事才行,老看那些代yun啊强jian啊,有什么用?那肚子啊*啊不都长在女人身上,她们要是不想,难不成我们男人能强迫了?”他顿了顿,突然想到家里苦大仇深的黄脸婆,继续道,“我老婆还老是说我压榨她,可她就天天在家里干点家务活而已啊。要真说压榨,哪有资本家压榨得狠啊?我们男人明明也是受害者,害,你们女人就是被资本利用了,应该和我们一起反抗资本家,而不是整天说什么提升地位,你们地位都比我们高了!”
语罢,男司机将广播音量调小,等待对方回应,毕竟这种真知灼见可不是随便来几个人都能教导她的。
果然,女人在听到这番真理,缓缓直起身子,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美丽面庞来。
男司机被惊艳了一瞬,随即上下打量一番,得出结论,胸太小,屁股好像也不大,不好生养。
但是适合做情人。
他咧开嘴,声音柔和些许:“怎么样啊小姑娘,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女人目光呆滞,定定地盯着驾驶座:“不对。”
男司机第一次被这么直白地反驳,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
他刚想反驳,后排的女人已经贴了上来,察觉有些不妙,男人一踩刹车,车子猛地撞到路边,下一秒,一把水果刀已经伸了过来,狠狠插在他的胸口上。
女人也在同时因为惯性被甩了出去,她好一会才从恍惚中恢复过来,驾驶座,男司机还没死透,他尚存一丝意识,惊恐地看着面前犹如恶鬼的女人。
挡风玻璃碎片插进他的额头,痛的他说话不出话,只能依靠眼神表达自己求生的欲望。
别杀我。
女人读懂了对方眼睛里的祈求,她慢吞吞地开口:“你真的觉得被代yun被强jian是因为女人自己吗?”
男司机颤抖着一顿一顿地摇头。
不是的,受害者没有错。
“你真的觉得你没有压制你的老婆吗?”
男司机痛苦地缓慢张张嘴。
不是的,我老婆确实因为我失去了工作和健康。
“你真的觉得,资本家的血腥就可以掩盖其他一切的血腥吗?”难道只有阶级权势这种宏观上的问题才值得关注吗?
男司机没再有反应了,因为女人已经将
他胸口的水果刀抽了出来,鲜血喷涌在她脸上,好一会,她才冷汗津津地抬起头:“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女人坐在报废的车子里,鼻尖传来一股汽油味,车子马上要爆炸了,外面是尝试救人、拨打救护车的路人。
真善良啊,她想,如果她被关着的那几年也能遇到这么善良的人就好了。这样,她也不用杀了人才跑出来。
女人的头再次痛起来,往日的一切和方才男司机说的话交叉,她又开始恍惚了。
“姐姐,你最喜欢什么?有没有照片发我几张?”
“姐姐,你能不能给我缝个荷包之类的…”
“什么尊严不尊严的!我拿你的照片你的信息聊的男人,那就是你男朋友!我不管,你已经被退过一次婚了,难道你还想我再丢脸一次吗?!”
“乖女,他是你弟弟啊,他都是为了你好,再说了,这个男的人也不错,就是年纪大点…”
“五十怎么了!你不过上了几年大学,怎么开始歧视别人了?我老李没你这样的女儿!”
“姐姐,你不嫁,就住在这吧,对外我会说你已经去外国结婚了。”
“你不结婚,家里丢不起这个人。”
……
女人记忆混乱,车子开始起火了,就在她想这么等死的时候,一道带着电流的声音传来。
是不远处正带着一年级小朋友郊游的男老师,他在讲课。
对方带着扩音器,表情洋洋得意,边讲解著名地标边时不时插入一句“S市的女人都不要彩礼,结婚还会自带几百万嫁妆,这才是女性楷模”之类的话,还会经常点几个女孩问她们会做多少家务活,给下面的孩子们听得懵懂又怔愣。
女人定定地看着那边,在她眼里,男老师的脸和自己弟弟、爸爸、妈妈的脸逐渐重合,该死该死该死。她的脑子混乱起来,女人又开始发抖,可她不想停下来,于是拿起水果刀就给自己大腿扎了一刀。
疼痛让她清醒,女人跳下车,无视路人惊恐的目光,一瘸一拐地跑过去,随后,在众人的惊呼下,她将男老师扑倒在地,二人立刻扭打在一起。
突如其来的意外将孩子们被吓得哭喊不已,几个胆大的路人忙跑过去将孩子们抱开。
警察还在赶来的路上,地上的二人衣衫不整,尘土飞扬。
男老师起初以为自己能制服她,毕竟只是一个瘦弱的女人,而他则有着“绝对力量”,即便平时抱不起瘦的只有骨头的女朋友,他也能在关键时候触发这种薛定谔的“绝对力量”。
遗憾的是,这种“绝对力量”今天没有触发,因为他发现自己很快就被一脚踢爆了高碗,刀尖擦过他的脸颊,疼得他不住蜷缩。
到最后,他只能一边躲一边劝:“小姐你能不能冷静一些,算我求求你,我和你无冤无仇,放过我吧。”
女人愤怒地刺下一刀:“你教这么小的小朋友彩礼嫁妆、如何贤惠,给她们洗脑,你该死。该死!”
“这不是我要说的,这是教材!整个S市的小学教材就要求我们这样教!我只是一个普通老师,难道我能违抗吗?”男人被刺中肩膀,痛得直嚎。
鲜血从男老师的肩膀汩汩流出,染红了他的衣衫,也惊恐了周围人群的眼。
“教材…原来如此,原来你们这些人从孩子这么小就开始毒害她们了,该死、都该死…”女人的声音尖锐而颤抖,手中的水果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让多少女孩子从小就被束缚在陈旧观念的牢笼里,自我阉割,只为了满足你们想象中好女人的样子。”
面前的人不再是男老师,而变成她的爸爸、她的弟弟、她的妈妈。
“为什么你们这么执着于让女人结婚,为什么你们这么害怕女人强大,为什么你们不能把我当人看,为什么你和我不能共处?明明你们只需要把我看作和你们一样,妈生肉长的人,不是吗?”
阳光洒下,带来的却是冷意。
看着面前哭嚎的男老师,女人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自己没必要问为什么,这些人从来不会因为弱者的质问改变呀。
她扯出一个诡异的笑,步步紧逼。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不需要得到这些渣滓伪善的回答,只有惩罚才会带来新生。
就像家人和男司机一样,只有死到临头,方才无尽忏悔。
男老师紧捂着不断渗血的伤口,脸色已近苍白无血色,声音颤抖:“好、好,小姐你冷静,我、我之后会去反应这个问题,你先冷静,这件事可以改的。我全力支持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理念哈。”
周围的群众见状,不停议论着“疯女人”云云,随即更加焦急迫切地呼喊着警察的到来,也有几个勇敢的年轻人试图靠近,准备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
就在这时,一声响亮的警笛划破了现场的混乱,几辆警车迅速停靠在路边,警察们全副武装,迅速而有序地介入。她们一边疏散人群,一边向女人喊话,要求她放下刀具,配合调查。
看见警察到来,女人动作终于有了些许迟缓,周围的群众松了一口气,紧张的气氛似乎得到了一丝缓解。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平静之后,女人突然动起来,再次逼近了男老师。
水果刀高高举起,冷厉的刀片在阳光下闪烁寒光,男人尿洒当场、路人大惊失色,千钧一发之际,隐藏在暗处的阻击手准备就绪,手指扣动了扳机。
“咻”。
子弹破空而至,但就在它即将射入女人心口的瞬间,一道无形的空气墙突然出现在女人面前,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子弹牢牢地阻挡在了外面。
子弹落在地板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
女人也愣住了,她手中的刀慢慢垂了下来,脸上的愤怒和痛苦逐渐被疑惑和迷茫所取代。
红衣、长发,一个怀中抱剑的女人凭空出现。
“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