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知满想让小厮把消息传给季随,但是小厮也不知道季随在哪,就推脱给温知满让他自己传。
“他平时不来这个宅子?”
小厮说:“不怎么来。”
温知满只好让人先把消息传到季府。
今日损耗太大了,温知满一回到府,连精神气都没了,不入宫也不出门,一进屋子倒头就睡。
温知满被季随吊着吓了一顿,他又在梦中遇见了季随。
他们是同岁,若真算起来,温知满还比季随大三个月。
大概是所处环境不同,一个快二十了还像个小孩,一个在还是小孩的时候,却有了大人的稳重。
盛京提起季随的时候,最早能追到这人十二岁,温知满却是和他六岁时就和季随相熟了,关系颇好。
当时季随人又黑又瘦又小,一直锦衣玉食的温知满往季随面前一站,又白又高,人还跟个玉娃娃一般,人见人喜。
或许是温知满可怜他,或许是季随主动找他,温知满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一个盛夏过去之后,季随就成了他的小跟班,还得叫他大哥的那种。
温知满做大哥爽飞了,护着小弟在京城横着走,半年下来,当初面黄肌瘦的小弟已经变得白白净净,身高也与温知满齐平。
梦境中两人的身影逐渐拉长变大,定格在小少年的时候,略高的季随对着缩成一团的温知满狠狠地咬了一口,温知满怒而挥拳大喊:“臭狗!”
温知满挥了个空,猛然从梦中惊醒,睁眼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
外面长风急急忙忙跑来:“世子也怎么了?”
却见温知满和床幔搅成一团,长风赶紧上前帮忙扯开床幔。
温知满被从床幔中解救出来,从梦境中醒来后的怒气未平,他喘着气,眼眸明亮。
后半段记忆他没有,他甚至想不通自己最后怎么会梦见这一幕,应当是季随这人实在可恶!
害的他做梦也要担惊受怕!
长风见温知满终于醒了,贴心地问道:“世子爷可要先用膳?这睡了一天一夜别饿坏了。”
“我睡了一天一夜?”温知满吧唧一声瘫在床上,怪不得会梦见季随咬自己,原来是饿坏了,“来个莲子粥。”让他下下火气。
温知满用完膳之后,就带着剩下的六十一两出门,打算买明日要送给程连云的东西。
六十一两买不了太贵的,也不会寒碜,温知满还想买块玉牌,之前那块玉有巴掌大,这回钱不多,他就买一块小点的,能让季随挂脖子上。
长风跟着温知满一起到了一家玉器店,看着自家世子爷挑挑选选,他忍不住问:“世子爷,那个计划……咱们还要继续实施下去吗?”
虽然季随是放过他们了,但是对被捉过去当人质的长风来说,却是奇耻大辱。
“什么计划?”温知满看见一块成色不错的玉,色泽温润,目光一直黏在那块玉上,正要招呼店主把那块玉拿过来。
“就是之前世子爷说要追程大人,报复季随的事情啊!”
温知满扭头看向神色愤愤不平的长风,啊了一声,对报复这件事念头歇了歇,漫不经心道:“这两天不急,他才对我们网开一面,扭头就对人下手,怎么说也不仗义……”
温知满琢磨着:“万一……这次他对程连云不感兴趣呢?”
往好里想想,说不定他只追程连云就好了,也不用找季随麻烦。
季随能文能武,心眼子能有八百个,自己就只会点武功,脑子还不如季随聪明。
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这段时间和季随接连起的冲突,自己并没有讨到什么好,不和季随对上,事情会简单许多。
长风当他心软了,恨铁不成钢地撇过头。
温知满抬手:“掌柜的,我要那——”
他定睛一看,这才一会没看那块玉,放在那的玉就没影了?
他愣了:“放在这的玉呢?这玉还能长腿不成?”
掌柜和面前的客人结了账,看了眼温知满指的方向,又看了下自己刚卖出去的一块玉,眼皮一跳,正要说什么,面前的人却直接拿着那玉走到温知满面前。
中年男人把玉牌捧过去:“下官一眼就相中了这块玉,没想到世子也喜欢这块,想来实在有缘,送给世子也无妨。”
温知满在男人眼皮上的刀疤停了一下,目光在这店铺里一扫,随手指了一个:“掌柜,我要那个。”
他手所指的并不是一块玉,而是一块蓝水晶,被打磨成了水滴形,湛蓝的颜色像是大海,又像是蔚蓝的天,有一种神秘而广袤无垠的感觉。
掌柜一喜,跑过去把那鸡蛋大的水晶取了下来,小心地捧道温知满的手中:“世子爷好有眼光,这块是刚从东海县运来的蓝水晶,乃本店的镇店之宝!”
中年男人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玉牌,方才掌柜也说这玉牌是镇店之宝。
温知满喜欢这水晶湛蓝湛蓝的颜色,大手一挥:“多少钱?我买了!”
掌柜激动抚掌:“这块水晶卖别人我卖一百五十两,在下给世子爷进价,只收一百两,凑个吉利数,只需九十九两!!”
九十九两?
温知满下意识看向自己的钱袋子,沉默了一下,他把钱袋子交给长风:“去。”把价格打下来。
长风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按着掌柜的肩膀往一边走,笑呵呵数钱去了。
中年男人方才已经花出去一笔钱,此时身上的钱也不够买第二件东西,见温知满即将离开,他想起自己的目的,上前按住温知满的肩膀:
“世子爷!先别急着走!下官在茶楼里置办了一桌好菜,想请世子爷去点评一下,世子爷可否赏个脸?”
肩膀被人按住,温知满不得不停住脚步。
他往后回头,身体前倾有意拉开距离,神色不耐。
来人是个中年男人,右眼上有一道疤痕,头发稀疏,小眼睛精光外露。
“你是常冶鼎?”
常冶鼎正要说话,温知满手中的折扇就狠狠地敲到他手背上,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打了下去。
“别碰我。”
常冶鼎被打了个正着,他忍着手上的疼痛,额头上蹦出来两道狰狞的青筋,还是笑着说:“小侯爷怎么认识下官的?”
温知满冷哼一声:“你问我就要说?你的事情侯府管不了,你另寻他人吧。”
那日从兵部回来之后,他让人查了一下找他的户部主事常冶鼎。
常冶鼎之前是在南方当知县,后来贿赂朝中内阁大臣被调回京城,如何罩着他的阁老倒台了,恰好现在即将面临官员考核和京察。
这人平日欺男霸女的事情没少做,此时来找温知满,是想寻求留宣侯府的庇佑。
温知满的好心情看见他就不好了,手中的折扇轻轻地敲击着自己的手心,眯眼道:“坏事没少做吧?留宣侯府又不是收垃圾的地方。”
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温知满勾唇笑着,折扇轻点了一下下巴:“马上到了京察的时候,吏部和督察院一起会同考察,你来找我?我只会让他们该怎么量刑就怎么量刑。”
京察是弈朝对京官的一种考核制度,一般三年一次。
虽然温知满平时也是个纨绔,但也仅限于吃喝玩,他爹教的好,除了平日对季随苛刻些,没惹出过什么大乱子。
常冶鼎顾不上手疼,惊慌道:“世子爷!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他向前正要解释,却被结完账的长风误以为要打人,长风嗖一下冲出去把常冶鼎撞开。
长风怒视着男人:“你碰世子爷做什么?!哪只贱手敢对世子爷动手?我这就回去禀告侯爷!”
常冶鼎后退几步,见长风抡起胳膊露出肌肉,脚步定在地上:“误会、都是误会……”
温知满轻轻扇着扇子,颔首向前:“走了。”长风表情一收,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远,掌柜把人送出了门,回头一看,就见方才还瑟缩软弱的男人神色扭曲涨红。
常冶鼎盯着温知满消失的身影,眼睛里滋着毒:“呸!你就祈祷你这个侯爷爹能护你一辈子吧!”
这家玉揽阁店铺不大,只宽不深,对面的茶楼一眼就能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季随正在谈事情,就见街上大摇大摆走着一人,在这街上晃悠了一会又走进了玉揽阁。
后面的事,自然也是尽收眼底。
对面的太子党官员正谈着事情,忽然见季随在走神看窗外,便也跟着望了一眼,认出来是留宣侯府的世子在逛街。
可这位世子逛街有什么好看的?
官员心中古怪。
季随会唇语,会武功的人目力和听力也都不差,他看完里面的闹剧,面色沉的像一潭死水。
青隐知道季随冷意的源头,问:“找人除了常冶鼎?”
“过两日再动手,先掌他的嘴,再敲断一只手。”季随看着茶盏中荡起的波纹,平和道,“让他等到京察,自有人送他到该去的地方。”
季随处理完事情之后,一直坐在茶楼向外望,此时日枕西山,一点金色的余晖铺在街道上。
青隐见街上跑来一人,认出来是留在季府的小厮,紧接着那小厮跑上茶楼,说道:“小侯爷说,能不能把十七日卖身的时间挪到后两天,他说那天有事。”
青隐顿了顿:“什么卖身?”
季随回过头,没有说话,周遭的气氛又冷了一些,也没说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良久,他问:“他有什么事?”
小厮跪在地上,头上竟是渗出冷汗:“小侯爷说……和程探花相约去接天湖赏荷。”
青隐站在季随身后,平日还会帮忙说上两句,此时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出头。
在盛京坊间传闻中,关于温知满和季随的传闻总是两人有仇有怨互相看不上眼,青隐跟季随跟的早,那时候的盛京还没有人把温知满和季随联系在一起。
而在那个时候,青隐却发现季随就已经开始注意温知满了,更准确的来说,是‘追随’。
季随所有目标的导向,似乎只是为了离那位小侯爷更近一些。
后来很多人,甚至他们的手下也都以为两人关系不和,青隐就算察觉也不敢明说,只让手下的人对温知满放尊敬。
他这位主子,也就面上看着是无求无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