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夏季的天很长,二十岁的小皇帝还没有一个枕边人,群臣和家眷便在御花园中游走,三三两两的明眸善睐聚在一起,顾盼神飞的眼神叫人高兴许多。
怪不得领导都要漂亮的女秘书呢,就坐旁边,抬头看一眼,心情也好了不少呢。
“陛下驾到!”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小皇帝一身黄色常服,应是想要拉的关系近一点,他刚二十,眉眼尚且稚嫩,本来就应该是在父母庇护下的孩子,但是已经参与政治斗争数年,古人早熟至此。
林怀川站得远听不见声音,神游天外看见身边的人都朝着他背后跪下便下意识回头。
在桃花树下,风吹得纷纷扬扬的花瓣,轻轻落在粉色摊子上,中间背对着淡蓝近白色衣衫的男子回过头来,旁边的人便都成了背景板。
二人视线相对,林怀川微一怔愣。
身旁的王公公。“那是林大人家的独子,同谢大人妹妹生的,叫林怀川。”
小皇子一惊,回过神来:“这便是林怀川?”他听闻过他诸多事,还有他的文章,和谢家这一辈的谢玄易、谢玄吟的文章策论,都不是池中之物。
“太后娘娘驾到!”
太后,江家女,国公府女,和所有贵女出身的妃嫔一样,在幼主身后把持朝政。
“母后圣安。”皇帝收回视线,面上带了恭敬,并不依赖母亲。
“陛下快起。”太后拉了小皇帝的手,又对旁人威严道。“平身。”余光撇了林怀川一眼,在队伍头前上座去了。
戚澜,这个主角自然也在最上首,与江国公遥遥相对,还有他的女儿。
小皇帝不肯娶,那戚澜娶也是一样的,断了臂膀比有条件的牵制好多了。
小皇帝举起金杯眉眼堆满了开心,这是他自己培植的势力,戚澜不可能投向江家和幼弟,在戚澜身边便能筛选出更多为他所用的人:“戚澜将军戍边归来,保我大元三年边境安泰,朕敬将军一杯。”
“臣有如今是陛下圣德光耀,臣不敢居功。”戚澜仰头一饮而尽,他自然是有跟着陛下施展抱负之心,从无二志,但回了邬城便不是边疆那样固若金汤,要提防明枪暗箭了。
“戚将军三年来大大大大小小数十次战役从无败绩,不让寸土,真乃少年英才。”
溢美之词不要钱一样加在戚澜身上。
中间衣衫飞旋,臣女献艺,不得不说,真的都很有本事。
林怀川看的专注,也算是大饱眼福。
谢玄吟看林父提杯出去敬酒便磨蹭着到了哥哥身边:“看着这母子关系就很塑料。先皇皇后身份低微,但是却有一个嫡子,如今正十四岁,五年前才九岁,先皇暴毙没有旨意,大敌当前孩子做不得主也没有人帮扶,这从前的贵妃便靠着自己的家族势力上了朝堂,可惜了先皇一番谋划,只是命短便付诸东流了。”谢玄吟很是喜欢、崇敬这位先皇,时常念叨。“这位先皇在位也就十来年,前几年金国趁虚而入,一鼓作气,可惜国力拖了后腿,后劲不足又被打了回来,最后又打了五年仗,第四年国库空虚他御驾亲征,起死回生得了个大胜仗才有了大元的未来,一边削弱军队积弊,一边培养将领,是个有能力的君主,陛下如今抓的稳军权,皇权不惧世家门阀,除了亲自培养的戚将军,一是仰赖江家,再就是先皇谋算了,可惜战场上受了伤,短命。”
“短命便是皇室最大的隐患,重臣的投资打了水漂啊。”林怀川眼睛不离那些舞女歌姬,嘴上脑子也不闲着,点心水果一直旋。
先皇留下江家不处置,又留下宁家不动,颇有深意。
“太后怕人说她坏了纲常礼制便也不敢动皇后母子,只说是不能有两个太后便降了太妃,翻出来就是太妃和小王爷才是正统,这小皇帝便也坐不稳,两人都想把害小王爷的罪放在别人头上铲除,拖到了现在。再者十六岁便能亲政,这个位置不管小王爷想不想,以他的身份都会有人逼他,太妃害怕威胁自己和小王爷的性命,这几年来暗中动作也不少,太妃安插人手借着江家的事施恩笼络人心,昔年江家为了给小皇帝坐稳位子,挣军功可沾了不少人的血。宁家人重新被提拔入了军中要务必会一点一点重新夺回势力,一些不满太后不放权的人也兴许会一同动些手脚。”
林怀川赞同点头。“也就是这几年了,小皇帝如今后宫空虚,怕是太后不想让他有机会翻盘,不许娶贵女。这三方势力不知如何发展。”
林怀川手上拔着橘子皮轻轻放在妹妹手里。
谢玄吟靠的近了些:“那哥哥是想要帮小皇帝吗?”
林怀川知道她是以为谢家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我谁也不想帮,我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谢玄吟砸吧砸吧嘴,这橘子属实不太好吃,有点酸有点甜,但是有一股不知道什么的味道,便吃了半根香蕉,压一压,想多吃几样,便把剩的半个塞回了哥哥手里:“可惜哥哥一身才学。”
林怀川灵魂里忘不掉的节俭,从小吃姐姐妹妹们吃不下的东西,自然地接了过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不怕才学埋没,怕的是不该用的才学用上了害人害己。”
朋党,算计,杀戮。
酒过三巡多数都已微醺,有人来与林怀川结交,喝得以茶代酒也不少,谢玄易过来看看弟弟妹妹:“你不是说十八岁以前不喝酒吗?”
林怀川打开盖子给他闻:“不是酒,是茶兑了点牛奶片。”
“怪鸡贼的。”谢玄易话一说出口便在心里呸了一声。“小崽子以后少说些稀奇古怪的话。”
林怀川仰着脸笑得眯了眼,很乖巧的样子。
谢玄易拍了拍他的头刚要说什么,林怀川便起身要走也没解释。
谢玄吟扫了一圈,戚澜出去,江家的大姑娘不久也走了。“嘴硬啊,这不还是觉得这位好吗?”
谢玄易又坐在原本林怀川的位置上窃窃私语。
谢玄吟:“前几天哥哥还说,让你小心哥哥。”
“什么?”谢玄吟不明白。“他的原话是什么?”
谢玄吟不必想,她记性很好。“就说小心哥哥。”又提示道。“宁家那个。”
谢玄易脸色微变,目光陡然凌厉起来,但也没多说什么。
林父回来怕林怀川发癫冲撞贵人,赶忙抓了宫人去找。
江家的大姑娘果然快与戚澜见面了。
戚澜警惕性高,一个闺阁姑娘自然不会发现不了,几乎是立刻冷着脸站起来。
但江家大姑娘的侍女自然是另外断他的后路去寻人来看这美女配英雄的佳话,今日若是脱不开身,明日便要传出他们二人的奸情,陛下还不能立时与太后翻脸,自己立场又当如何?
戚澜是主角喝了不少,有些晕乎。
江家大姑娘莲步清移挪到了他身边道:“芙儿倾慕将军已久,如今有缘见面,望与将军恳谈一番。”
手还没搭上结实的手臂,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林怀川站在入口处轻笑:“江大姑娘,今儿可来晚了,戚将军已经与林某有约了。”
林怀川的笑可不多见,当真是豁出色相了。
江大姑娘并不慌张,也没被晃了眼,但林怀川名满天下,必然入仕之后是重要人物,还有与谢家的关系在,若是能拉拢,为家族带来的价值绝对不比戚澜小,走到他旁边盈盈一拜弱柳扶风之态。“既然是与怀川公子有约,芙儿告退。”
林怀川微微颔首:“多谢小姐。”
戚澜看女子娉婷背影远去,他知道那日就是林怀川在城墙上:“我倒是不知在下何时有了约。”
“这话你怎么刚才不说,得了便宜卖乖。”
戚澜知道这些世家大族的女子,多数没有什么自由,都是为了家族卖身,卖一个好价钱,为哥哥弟弟挣更好的前程不择手段:“我看她是两个目标。”
林怀川看过的情情爱爱电视剧不知凡几自然也能知道,不过这主意一定会落空:“我只是个闲散人等,也不会与谢家有什么朝堂上的关系。”
戚澜皱眉:“你不入仕?”这样的有才之人却不入仕,岂不是埋没了?
“你不知道我所认识的人,同我一样、比我强的人有的是,只是你们视野有限。”林怀川只是觉得大富大贵不如生活恬淡安宁幸福。“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我只想做富贵闲人。”
他不是故意说这句,是只想起这一句,出口才觉得不太吉利。
戚澜惊讶于他的才气:“出口成章,只怕是不能如你的意。”
林怀川一撩衣袍转身坐在凉亭凳子上,端的是少年风流,把刚才的抑郁之气一扫而空。“只是杂书上看到,不是我所写。”
林父一行人顺着指引便见到了亭中畅谈的两人。
那侍女见江大姑娘出来便问:“姑娘是转移目标了吗?这几位大人若是说了什么戚澜与林怀川交好的话,那不是把谢家也划进了陛下那边?”
“看似是划到了那儿,可若是我嫁给戚澜,那便完全不一样了。”江大姑娘眉眼都是势在必得,她长得好,出身也好,那些捧着她的男人,让她以为不会有人拒绝她。
“这打着几个弯的亲戚能靠得住吗?”
江大姑娘绕着帕子低眉浅笑:“若是真有一个经世之才,他下的注,你跟是不跟?”
侍女还是觉得林怀川不会偏向太后和江家,但也没有做声,这事要同国公禀报一下了。
各怀心思的人回到了接近尾声的宴席,林父叮嘱儿子:“你日后少与陛下和戚澜接触。”
林怀川不明所以,以往自己出去许久也不见他遣人来找,今日怎么了:“为什么?”
林父只道:“接触多了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林怀川有些委屈,虽然他也不打算接触这起子事逼,但父亲好像拦着自己孩子交朋友的坏父母,一下子逆反心就起来了,李樾和戚澜可不是差等生!微微扁了嘴往上首两个人扫去,又正好撞上视线。
歪了歪头,眼里带着疑惑,这两个人有什么读心术不成?怎么每次都是对上了脑电波?
戚澜身前又拦了一道人影,他姓唐名映,薛映此人刚直不阿,做事不择手段。
好像描述挺矛盾,但他正直但不完全正直,为了维护正义什么阴谋诡计阴狠手段都能玩。
俗称就是坏人所有版老阴比,好人噩梦版刀下留人。
他审案没有章程,且好饮酒宿醉,办案也如此,经常耽误案情,但手下从没有冤案,是先帝的宠臣,尤其在驾崩几年前的战时尤其器重,以前的宁家就是他另辟蹊径诈得太后亲口断了证据链才从抄家灭族改为革职流放。
存在感极弱的太妃和小王爷有些不太自在。
小手拉了拉母妃的衣角。
戚澜起身举杯,笑道:“一介武夫,承蒙薛大人看得起。”
薛映醉醺醺道:“一介书生,也承蒙陛下看得起,一把老骨头还能有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
两人仿佛是忘年交,勾肩搭背谈天说地旁若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