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渡人侦探社和城沿书店隔得并不算远，渡天诚也不想在交通工具上浪费时间，便一口气跑了过去。
天逐渐阴沉，街上没有什么人……并不是因为这破天气，而是这条街本来就没几个人。
因此，一个在书店门口左顾右盼的身影极为惹人注目。要不是那个人穿了一身快递员的衣服，渡天诚差点就冲上了的。
渡天诚看了一眼书店，确认里面没有人才敢向快递员搭话：“请问，有什么事吗？”
“啊，您好。”快递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是飞哪里包裹的快递员，真不好意思，这片地方我很少来，而且附近最近在修路……这里是城沿街道第144号吧？”
渡天诚虽然来过城沿书店很多次，但也不知道这是几号啊，只能含糊地答应着 ：“大概？”
“唉，收件人的电话也打不通，这附近也没有快递驿站……哎，您在这里，这是您的店吗？”快递员看了看渡天诚低头确认了一下收件人的名字，迟疑了一会，又连忙确认了一眼，才咽了咽口水道：“您是……小可爱莫瑜老板吗？”
“什么东西？！”
要不是街上没有什么人，渡天诚的这一声高音一定能吸引不少人的回头。
渡天诚连忙捂住了嘴巴，但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个淡得和白开水一样的家伙怎么用得上“小可爱”这个词，他哪里像个小可爱了！
面对快递员期盼的目光，渡天诚即便倒吸一口凉气也难压自己眼里的震惊，慌忙向着快递员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是……”
快递员显得有些失落，再次核对了一下信息，低语道：“不对吗，难道我走错了。”
“不不不，你没走错。是莫瑜，但不什么小可爱……不对，他是叫这个名字，是这家店的主人，但不是我。”
“哦，两位是朋友啊，那我就放心了。”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快递小哥从快递车上取下一个沉甸甸的箱子放在了店门口的台阶上，拍了一张照片便开车离开了。
看着快递小车悠哉悠哉的远去，渡天诚发觉此刻周围只剩下了自己和旁边有膝盖那么高的纸箱子。
由于那个名字实在吸引人，渡天诚仅仅在犹豫了半秒之后就坐到了快递箱旁边。
收件人名字那里写的还真是“小可爱莫瑜老板”。
渡天诚顿时哭笑不得。
想到可爱的东西那便是那些满眼星星的卡哇伊二次元少女。但每天穿一身黑，连表情都稳定地像个古树桩子一样的莫瑜怎么能和“小可爱”这个词沾边？
渡天诚越想越头皮发麻，就在此刻，他看见快递箱上还贴了一张泛黄的纸，几乎和纸箱一个颜色。
眼见的渡天诚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大咧咧地用毛笔写了几个字：等你的小屠。
“小可爱莫瑜老板”加上“等你的小屠”，这没有事才怪。
不对，一定是商家的广告，怎么可能有快递把信贴在纸箱上面。
本着清除小广告的伟大想法，渡天诚将那纸从纸箱上面扣了下来。但当渡天诚将纸片翻到了背面，看到上面依旧是几个大咧咧的毛笔字，顿时傻了眼：
人界不好玩吗？都随你，任务结束就回来吧。给你寄了点衣物，别老是穿那几件黑的。
就这么几行字，渡天诚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几乎把眼珠子都埋进去了。
“不是小广告……这竟然不是小广告。”
人界？回来？
这么看来寄东西的人是鬼界的？
天呐，刚刚那小哥说的是什么快递公司来着，这么厉害，还能把鬼界的东西寄过来！
不过既然如此，那这确确实实是给莫瑜的东西了……而且，从纸上的内容来看，莫瑜在人界有任务，似乎马上就要回去了。
“要回去了……”
渡天诚坐在纸箱旁边，头越来越低，抬起手，将手指插入了头发之中。
一股莫名的酸涩自渡天诚心头传入口中。
片刻，渡天诚将纸贴回了纸箱上，做出一副坦然面对的模样，“人鬼殊途，他本来就不属于这边，我到底在难受什么呢？”
周围没有人，因此也就没有人会看渡天诚那份装模作样的坦然。
渡天诚僵笑了一会，最终抹了一把脸，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将头埋在胳膊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沉了几分，细雨从天上纷纷扬扬地飘落。细雨像是棉絮沾在发丝上，不多时，也能将发丝浸湿。雨越来越大，落在纸箱上面能够发出清脆的声音。
雨淋不到莫瑜，但是为了防止自己和别人看起来不一样，莫瑜还是撑了一把伞。
在离书店还有十几米远的地方，莫瑜就已经看到了渡天诚。
毕竟一眼看过去，别人家的台阶上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就自家的台阶上缩了一个垂头丧气的人。
真是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渡天诚看着地面，数着脚边的雨点，但突然光线变暗了，头上的雨也停了。
迟疑了一下，渡天诚抬起头，看到一个没有带眼镜的莫瑜，他穿着黑色的针织衫外套和黑色的裤子，拿着一把黑色的伞。
雨幕之中的黑瞳，似乎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渡天诚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道：眼前这个人，他并不属于人界。
一瞬间，渡天诚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执着什么，这个来自异界之人，他终究会离开，终究留不住。
“抱歉……”渡天诚微微愣了愣神，立刻站了起来，“我这就走。”
“等等，”莫瑜叫住了渡天诚，但并不看他，只是将手中的伞递了出去，道：“有雨。”
渡天诚的目光从莫瑜的脚尖爬到莫瑜手中的伞上，沉默了好久却迟迟没有任何动作。
莫瑜似乎并没有在意渡天诚的动作，但他注意到了渡天诚的沉默。乘着渡天诚沉默的时间，莫瑜用另一只手开了门，说道：“你要是在意，可以不用还。”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渡天诚低下了眼眸，一向健谈又厚脸皮的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说话。道歉，道别，还是解释一下原因……可莫瑜看起来似乎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在这份沉默之中，莫瑜已经打开了门。他将伞收了起来，站在门口看着渡天诚，道：“进来吧，等雨停再走。”
莫瑜说罢，便自顾自搬起快递箱进去了。
“好……”不知道是什么驱动着渡天诚，让他晕晕乎乎地跟着莫瑜进书店。
渡天诚缩手缩脚地在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坐下，坐得极其端正。
莫瑜递给渡天诚一块毛巾，又给渡天诚到了一杯热水，做完这些就一言不发地拆起了快递箱。
渡天诚看见莫瑜用手在快递箱上摸了一下，揭下了那张署名为“等你的小屠”的纸片。见莫瑜在看见纸片的瞬间，眼中闪过一抹恶寒，渡天诚突然感觉心情畅快了不少。
莫瑜将纸片丢到一旁，突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看过了？”
“对，对不起！我以为是个小广告！”渡天诚连忙双手合十道歉道。
“没事，只是一个把戏。人鬼之间的通讯没有那么方便。鬼界的人想知道我是否收到了东西便会附上暗纹纸，只要我这边揭下了，他便能知道我已经拿到了东西。”莫瑜说着，打开了纸箱，在看见里面的东西的时候，莫瑜的神情凝固了。
接着，渡天诚就看见莫瑜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丢在地上。
什么红绿的花袄子，紫色的裤衩子，粉色的毛绒外衣……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衣服像是刚刚从颜料盘上扒下来的一样。
从箱子里拿出来的东西越多，莫瑜的脸色就越黑，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变低了几度。
渡天诚吓得整个人都往椅子上缩了缩，小声道：“那是……是你朋友吗？”
“现在不是了。”
将纸箱里的东西通通翻了出来之后，莫瑜从书桌里拿出一张黄色的纸。看模样和那张贴在快递箱上的纸是同一种。
莫瑜用指尖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将纸折成了一叶小舟。
纸舟在莫瑜手中飘荡了一下，很快便消失在了黑雾之中。
看着小舟消失在视线之中，莫瑜终于看向了渡天诚，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渡天诚舔了舔嘴唇，急忙将目光避开，似乎下了很久的决心，渡天诚才支支吾吾道：“你那天，那天去废弃工厂，是……是因为，因为担心吗？”
“不是，”莫瑜十分简洁地否定了，“我有我自己的目的。”
渡天诚连忙追问道：“就是纸片上说的任务？”
莫瑜沉默了一会：“……是。”
“那，是……什么样的任务？”
这话一说出口，渡天诚就感觉自己有点蠢。是什么样的任务那怎么可能透露呢，那肯定是机密啊。
在渡天诚的不可置信中，莫瑜轻轻地念了一个名字：“鬼界掌十司令牌。”
“什么？”
一个新的名词钻入渡天诚的脑子，但渡天诚震惊的不仅仅于此，而是莫瑜的态度。他怎么突然知无不言了呢。
莫瑜继续说道：“通俗点说，就是鬼王玉牌。我是为此而来。持玉牌者可无视边界法则，穿过人鬼边界，乃是大患。”
鬼王玉牌？
这个名词渡天诚有印象，那不就是摆渡使提起过的那个吗：鬼王把自己的玉牌弄丢了。
但这事情不是交给摆渡使和人界的摆渡人了吗，怎么莫瑜也要找玉牌？
该不会……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渡天诚脑海之中炸开。
“早说嘛！”渡天诚立马站了起来，一脸傻笑地看着莫瑜，“鬼王不信摆渡使，所以偷偷派你来人界找是不是？”
莫瑜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莫瑜的脑海之中回忆起了鬼王屠袖发现丢了玉牌之后，满脸堆笑地拉着莫瑜希望莫瑜赶紧走一趟人界的画面。
那家伙敢不信我？他不信，那出了事情他这个鬼王自己抗吧。
不过面对渡天诚炽热的目光，莫瑜发现要想解释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十分困难。
至少要从三百年前开始说起。
而且……莫瑜轻轻叹了口气：渡天诚这傻子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死活认为我是个鬼族。
对此，莫瑜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是，鬼王派我来的。”
“嗨呀嗨呀，这点事情有什么不可说的嘛。”
渡天诚突然恢复了精神，甚至还有些兴奋。
“虽然侦探社是摆渡使下面的，但其实他老人家啥也不管，好多事情都是从鬼王那里发下来的。所以咱其实都是帮鬼王干活的，就都是一家人嘛。”
莫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