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莫老板来得正好。”

比起渡天诚的怒火，硕允就像个上好的紫砂壶里面倒出来的水一样，一惯的慢条斯理，一惯地毫无波澜。

似乎在硕允眼中，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打乱他的节奏。

这样的人确实令人安心，但总有些令人感到些许不真切。

沉默片刻，渡天诚终于松开了莫瑜的手，然后将项链交给了硕允。

一旁的周时司和宋宁宁连忙找出灯烛和符纸，在地上摆出一道明晃晃的阵法。

莫瑜见状，默默退到门边。这一幕正好让渡天诚看到了，刚刚压下点火气的渡天诚看见莫瑜这幅模样顿时又扬起了眉毛，道：“莫老板干什么去？”

“我……”莫瑜用目光指了指地上的阵法，“外人应该要避一避吧？”

“莫老板避什么，莫老板知道的都不比我们少了吧？”渡天诚一转身又瘫在沙发上，他抬了抬脚最终将一切都化成了一声叹息，随后道：“我想莫老板应该也好奇这件事情，一起过来看看吧。”

一边说着，渡天诚一边拍了拍身边沙发。

莫瑜在门口杵了好一会，最终也是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渡天诚身边坐下。

招财见状，乐颠颠地钻入莫瑜怀里，窝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硕允拿着项链站在阵中间，闭上眼睛，用极其肃穆的声音低声道：

“惶惶请此命，阴阳幻妙请示踪。”

此言一出，周围的灯开始忽明忽暗。

所有人都紧紧注视着硕允手上的项链，唯有莫瑜，他的目光一直在硕允身上。

医院那一次，加上这一次。莫瑜终于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劲了：硕允竟然能够使用边界的力量，严格来说，那是只有摆渡使才能使用的力量。

而且……他漏了好多。

莫瑜照着硕允的语气，喃喃道：“鬼魅惶惶，执灯渡者请此命，阴阳幻妙，万般玄虚请示踪……”

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少了这么多？

“莫老板咕噜咕噜在念什么呢？”

渡天诚的话打断了莫瑜的思维。显然，渡天诚并没有听清楚莫瑜的刚刚说了什么，否则他必然不是现在这幅神情。

莫瑜连忙收敛了一下神情，摇了摇头道：“很有意思的咒语，我学着念念看罢了……”

“那念不得的，”渡天诚连忙坐蒸，还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脸上神情明显慌张了起来，“那是……总之，就是念不得！”

莫瑜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看向硕允的目光却渐渐冷了下来，有一些东西在他黑雾一般的眼眸之中涌动，最终逐渐黯淡了下来：

显然，这位人界的掌世者知道这份力量这是什么，而那位使用者应该也明白用的是什么力量……但有意思的是，我并不知情。

自古以来，在黑白之间变得模糊不清时会有摆渡使出面划清界限，将那些混沌的地方分开，将一切摆到原本的地方。

但是也会有摆渡使一时顾及不到的地方。而在那些顾及不到的地方里，会有人站出来，他们中的一些通过一些方法可以使用接近于摆渡使的边界力量。

这虽然是一种越界，但摆渡使默许了这些人的行为，甚至还会亲自指点他们。

这种使用力量的方法被一代代传承了下来。张佳婉的爷爷，张石，就是当初这些越界者的传承者。

传承到了现在，他们的力量与其说是从边界汲取的力量，倒不如更靠近人界自己的力量。

这种人不多，因此，哪怕站在人群里这些人也很好分辨……

但硕允绝不是其中之一。

硕允身上的力量，看起来和摆渡使同源，但比起摆渡使那种纯粹的力量，硕允的力量更加纷杂，更加混乱。

有如此的力量，但并没有什么使用的欲望。硕允看起来并不像为了刻意得到力量而觊觎边界的越界者……

难道由于我最近身在人界，没有顾及到边界那边又有异动了吗？

莫瑜不禁敲了敲脑壳，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阵法闪烁出淡淡金色的光芒，在光芒的促使下，项链散发出了灰蒙蒙的雾气。金光将雾气包裹，一同落入了硕允手中。

硕允一言不发地走到书桌前，拿出一张地图，用手在地图上指出一片建筑：“源头是这里。”

众人纷纷围上去看：附着在项链上的这股不详力量的来源，竟然就在城郊。

渡天诚看了一眼那个地方，是一片废弃的工厂，依稀记得之前路过那里的时候周围都是荒草丛生，也没有什么人。这样的地方非常时候放开手脚干一架。

渡天诚起身道：“老魏留下，其他人拿上家伙，跟我上车。”

“是。”

众人纷纷散开，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

渡天诚看了一眼身旁有些不知所措的莫瑜，看起来怪可爱的。但他将这份表情隐藏地很好连忙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坐在了他身边：“你这次不能去。”

莫瑜一副不明白渡天诚所说意思的模样，问道：“去哪里？”

渡天诚这次不和莫瑜打马虎眼，直勾勾地看着莫瑜的眼睛，直言道：“硕子刚刚指的那个地方，城郊的废弃工厂。你肯定也是打算去的吧。”

那当然要去了。能使用这番力量的越界者，自然不能留。

“所以，你不能去。”渡天诚再次强调了一遍，身体也不由自主地侧向莫瑜。

渡天诚突如其来的强势，让莫瑜有些不解，甚至是有些不适。

“渡社长有什么权力管我？”

“因为那里很危险……”渡天诚突然伸手按住了莫瑜的肩膀，眼中隐隐约约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道：“运气总是有限的，不会一只那样好。在医院你也看见了……我，恐怕没有那样强大，我其实没办法保护你。所以你……”

莫瑜感受到渡天诚的手在渐渐用力，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了。

渡天诚的手确实是按得莫瑜有些疼，但这次莫瑜并没有果断地推开渡天诚，而是静静地看着他，听他用颤抖的声音把话说完。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莫老板，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似乎，或者应该是我一个非常重要的人，这不是在搭讪……是真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见过你之后我便迫切地想要每时每分都看到你，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便一直是这样。我希望你在我身边，但这次很危险，你不能和我一起踏入这漩涡。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没有看见莫老板的身影就会隐隐约约不安……他在做什么，他安全吗，他的阴阳眼有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困扰。

最近，更有一种不安的想法萦绕在我的脑海：你会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好似从来没有来过……”

看着渡天诚的表情，莫瑜有些不忍，他的手轻轻的抚上了渡天诚的脸颊。

冰冷的手和滚烫的脸颊都在这一瞬间颤抖了一下。

莫瑜轻声问道：“你在害怕吗？”

渡天诚垂下了眼帘，过了片刻，点了点头。

莫瑜摇了摇头道：“人界的掌世者竟然会因为这种事情变得患得患失，这不该。”

“你说话怎么突然像个老头子一样……我问你，世间有什么是不该的吗？有什么是该的呢？”渡天诚黑色的瞳孔渐渐掀起了波涛汹涌的浪潮，“掌世者不是个名字。我有自己的名字，叫渡天诚，是个活生生的人。”

“好……我知道了。”莫瑜左右挪动了一下，发现自己避不开渡天诚的视线，便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渡天诚见状，伸手就将莫瑜的手拨开，整个人突然爬了起来，将莫瑜的肩膀按在沙发上。

“人是依靠情感而行动的生物，对吧。我不希望我在意的人受伤，甚至是因为我而受伤，这有问题吗？”

莫瑜躲不开渡天诚的目光，索性低下头。

“莫老板的身上有很多秘密，莫老板似乎还不信任我……这无所谓。我见过很多走自以为能走在边界，但最后都被黑暗吞噬的人，我阻止不了什么，只是希望莫老板你能好好的……可以吗？”

莫瑜没有说话，渡天诚也不催促，就怎样等着。

过了片刻，莫瑜轻轻点了点头。

渡天诚的表情怎样缓和了一些，像是一只看到目标的大型犬一样，眼睛顿时有了光芒：“所以，你能答应我这次不会出现在废弃工厂吗？”

不能，因为我有不是你口中那个拥有阴阳眼的普通人。因为我本就在边界鬼魅和恶魂之中诞生，和永不见天日的混沌一起。

因此危险与生死，在我这里是最稀松平常的事情。

渡者很难死亡，但不是不会死亡。

一代渡者死亡后，就会在他的遗体上蜕生出新的渡者。新生的渡者直接继承了权能，然后继续接管那份守护边界的使命，继续和那些晦明不清的东西纠缠。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并不值得在意。

但是……看着他的眼眸，为何内心深处有些疼痛。

这份从来没有人在意过的潮起潮落，或许有人在意……

“我知道了。”

好像一切的思虑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莫瑜风轻云淡地点了点头，“我在这里等你安全回来，可以吗？”

“好。”

渡天诚的手终于松开了莫瑜，然后像个傻子一样咧着牙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