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听得懂胖子的意思，也是摇头。他不比别人多了解李坏，顶多知道一些好运的生活习惯，像是吃东西怕烫，装作不挑食但会不吃洋葱、少吃鱼类，人家睡觉担心肚皮没盖住着凉，他则是喜欢睡觉只盖了肚皮等等。

但两人还没疑惑多久，张起灵和李坏就已经恢复到了几句话之前的状态，视线一错开，就仿佛两个不相识的路人，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胖子忍不住站在吴邪身边又嘟囔了一句:“我现在感觉他们两个都不是正经人，一定都很擅长骗人。这粉饰太平的功力恐怕是修炼多年，已臻化境。”

李坏倒是不清楚旁边的胖子和吴邪在讨论什么，等到头上的隐痛消失后，他又只记得刚才和张起灵谈了些事情，却自然而然忘了所谓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他迷茫了几秒，也不去回想，便和吴邪一起把阿宁抬到墙角处，再各自去搬其他位置的铜镜。几人花了一些时间，将铜镜全部移到角落里围成一个防护的阵势，到时炸完了，这里的铜镜也可以抵掉一些爆炸余威。

一切准备就绪，只差合适的时间到了，张起灵就能直接扔出去铜镜上拆下来的镜腿，只要打中炸药干尸身上的机关，就能触发爆炸。谁都不知道吴邪心里没数，虚得忍不住抖腿，就连李坏也只是以为他有点担忧。

李坏推完铜镜，抬头往头上看了好几眼，不由得有些疑惑起来，问道:“你们绑的干尸，怎么好像在柱子上动？”第一眼他还没找到那东西，第二眼以为是看错了，第三眼发现那干尸真的不太对劲。

“哪儿呢？哪儿呢？”胖子一听这话，当即仰头往宝顶上看，立即就骂了句脏话:“草！怎么不见了？！我就说这生着尾巴的怪东西不对劲吧！笑得那么阴邪的样子，高低得是个得道妖僧！”

李坏再往上一看，刚才还挂在柱子的黝黑干尸确实不见了，那处地方一片空荡荡。吴邪瞧着，也忍不住骂了一声，正到关键时候呢，搁这给他搞什么啊？！几人立即迅速分散开来，到处找那消失不见的干尸。

吴邪不一会便找到了干尸所在的位置，也没离开多远，它就在柱子后宝顶上攀着，因为视角被挡住了，所以一行人都没发现。而李坏这边却在另外一根柱子后面找到了探出头的阿宁，她显然也有些讶异，神色一厉，一道青光从李坏余光里掠过，极速射向空中，他立即大声喊道:“注意隐蔽！”

气浪从爆炸的高处袭来，李坏也跟着往金丝楠木柱后躲，同时伸手去抓阿宁。巨大的爆破声响几乎震耳欲聋，仿佛整间大墓室都颤抖，这和李坏想的不一样——干尸体内的炸药放多久了，威力还这么大？

爆炸产生的风波将所有人掀飞，就算下意识调整了防护的姿势，李坏也撞得眼冒白光，整个人都瘫在地上木了一会。很快周围又重新安静下来，他缓了缓，站起身，耳边只余一片恼人的嗡鸣。

墓室里更是烟雾沉沉，各种断裂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高大的金丝楠木柱炸断了几根，离他最近的那根柱子也有倾颓的迹象，只是略一分神，李坏就找不到阿宁的行迹了。他也不知道她被炸到哪去了。

比起阿宁，现在更重要的是吴邪那边，也不知道他们三个人有没有受伤，李坏不打算再继续找她，而是从喉咙里压出一声极其尖锐的鸟鸣，这声音在不断震颤、发出轻微怪响的墓室里格外清晰。吴邪听到这声鸟叫，自然知道报点。

他静下心来，侧耳倾听，几秒后立即钻进尘雾，又飞速钻出来，就找到了负了新伤的胖子，和灰头土脸但还算精神的吴邪以及张起灵。四人一会面，李坏就立即说:“是阿宁做的。她也醒过来了。”

胖子已经麻了:“她到底想干啥？这样瞎搞不怕给我们陪葬吗？！”

“这不重要，海水已经进来了，如果她不想死，现在应该没空再找我们麻烦了。”吴邪指了指他们头上的宝顶，“不出意外的话……”就已经出了意外。他盯住墙上蔓延出来的裂口，没说出来后半句话。

胖子十分敏锐，看看周围，那些响动越发明显。即便看不出来，但他已然察觉异样之处，忍不住道:“这阵仗真大，小吴，那出了意外会是什么样？”

“老王。”吴邪回敬他一句，“那意外就是这样的，你看吧。”他指了指墙边蜘蛛网般延伸的缝隙。

“我操？！你没开玩笑吧？墓室要塌了？”胖子后知后觉，看吴邪表情不变地点头应是，又问:“那我们怎么办？”

张起灵突然开口:“等。”

李坏也说:“现在只能注意躲避掉落物，地下的区域不会先崩溃的话，我们还能等到进来的海水充满这间墓室，就能在墓室崩塌之前先离开。”

而如果墓室先塌的话，大家直接开赌吧。一三五升天，二四六埋地。

墓室已经损毁得十分严重，宝顶破口爬下来的裂缝到处都是，海水也漫灌进来。但其实从头顶落下来的海水还没从墓室下面漫上来的海水多，似乎这个爆炸影响到了其他地方，破坏了墓室本身的结构，使得机关也不稳定了。

盗洞口被张起灵搬过去的那几块青石板都被带着冲劲的水流打飞。他们脚下的轰隆声响竟然渐渐如雷霆之声，显得极为不祥。

好在地板崩塌前，水面先快速升了起来，不至于让他们出师未捷身先死。李坏抬头，看着宝顶炸出的缺口越来越近，那个口子也被涌入的海水冲得大了许多。

他四处察看，居然还是没发现阿宁的身影，或许她是躲藏在了水下面。半晌，李坏突然一惊，又想起来一件事，看距离宝顶破口已经很近了，他忍不住说:“水里是不是还有禁婆？如果淹满了，你们水性差的人先上去，我要晚点。”

李坏腿脚上一片黏腻怪异的触感，凉丝丝的，比海水温柔的流动感凶猛许多，也不等其他人有什么反应，他低头潜入水里，顺着那些缠在他腿上的头发一路下游。一个身影同时也从他身边飞速遁走，又是阿宁。

她的离开带来了更多的头发，李坏几乎是冲进了禁婆的怀里，瞬间被死死抓住。虽然禁婆头发在水中散开得极其宽广，但并不代表那具巨人观的尸体就在附近，就算如此，要他立即解决这些东西，也稍显麻烦。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水面上的吴邪已经急得不行——或者说哪一个人突然从队伍里消失，都会让他焦虑不安，必须所有人都在吴邪眼皮子底下，由他看着，他才能有一种安全感。

胖子往一旁顶上扒拉夜明珠，吴邪死死盯着水面，突然听到一声轻巧的噗通声，他偏头看去，张起灵似乎丢了个什么东西下去，张开的嘴唇刚刚合拢。

见吴邪看来，那神色有点神经质的焦躁，可张起灵仍然没有要给吴邪解释清楚的意思，只道:“是他的东西。”

吴邪顿时感到一阵火大，咬牙，但这股压抑的愤怒里多少还有点无力感。他没让这股情绪迁怒别人，他也不喜欢这样。

张起灵浮在水面上，也不再看他，像之前一样盯着水面，警惕周围的情况，又说:“胖子很相信他，你也该多相信他一点。”

吴邪顿时感觉像是被张起灵劝导了，不知道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信任并不能掩盖一切情绪，吴邪很想怼他一句——你不是也在往水里看吗！但紧接着张起灵又轻轻地说:“或者，你可以让他相信你的能力。”

“小哥，你这么厉害，好运一定很相信你吧。”好好一句话，让吴邪说出来就显得阴阳怪气的，即便他此时并没有那种心思。他也确实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张起灵很厉害。

张起灵瞥了他一眼，吴邪面上还是那种表情，显得十分切合清澈愚蠢大学生的形象，看着就很有欺骗性。他真的不知道李坏在这条队伍里最信任的还是他吗？

张起灵认为自己在李坏那，甚至比不过胖子更亲近，尽管他不明白。这些疑惑只是一闪而过。

落进水里的东西是张起灵丢下去的一把钥匙小刀，它再次回归了它的主人身边。李坏接住了它，用它割掉了身上的那堆头发。他还以为这东西又掉了，现在想来也可能是吴邪脱完裤子，顺手把它收起来了。现在吴邪又把小刀丢给李坏，可算是帮大忙了。

钥匙小刀的刻纹与李坏的犬齿形状本就仿佛鞘与刀，所以像现在不方便的时候，他都会选择咬住刀片，空出手去做其他的事情。就如同在九头蛇柏的大树上应对那些藤蔓时的行为一样。

他挣脱开断发，以一种异常的速度急切往水面上游去。刚刚离去的阿宁在凑近吴邪。张起灵浮在水面上的姿势也隐隐有些变化，显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李坏探出身去，轻轻从背后抱住她，衔着刀片吻过阿宁的侧颈，冰冷的刀刃比海水还凉，带着一股淡淡的寒气，与一丝血的味道。阿宁几乎是在感受到疼痛的那一瞬间就僵住了，两人一同僵持着浮出水面，宝顶破口近在咫尺，而能呼吸的空间已经所剩无几，这里很快也要被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