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部基地的官方名称乃是大河基地，坐落在称为母亲河的河流的入海口区域，整体用最新的材料建造，向外完全隔绝，墙壁会根据光线的变化变幻颜色，设计时竭力做到隐藏自身。
通向东部基地的道路在丧尸病毒爆发前经过重修，又宽又长，足以令好几辆车通行。
韩露正怔怔地发着呆，对自己要去基地这事还有着浓郁的不真实感，突然感受到车辆一顿、一晃，停了。她堪堪回神，原来是简霂踩了刹车。简霂点头示意：“下去吧。”
不管怎样，已经做了决定，就别多想了。
反正想了也没用，韩露鼓励自己，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下了车，她才真正感受到东部基地是怎样浩大的工程，为了适应当下的情况，基地犹如一座古代的城邦，由城墙捍卫，围了整整一圈的墙壁上特意修了放置枪的孔，以防出现任何意外情况。
“车就不用开了，之后会有人来清理。”陆楠竹指指基地的小门，掩饰着瞥了一眼简霂现在破破烂烂的车，咽下了关于这跟垃圾也没什么区别的吐槽，“从这里进去。”
“还要排队啊？”韩露小小地感叹了一句。
这里等了不少人，排队却很快，倒没见到那个在路上跟她们打招呼的女孩，可能是已经进去了吧，韩露多想了点，又晃晃脑袋，把那些东西晃出去。
现在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时刻了。
哪怕陆楠竹打了包票说绝不会被发现，韩露还是觉得紧张，她做了个深呼吸，把体内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呼了出去。
队伍一点点减少，很快就到了简霂韩露陆楠竹三人，陆楠竹拿出自己的通行证，率先走了进去：“两位不用担心，流程非常简单。”
等他完了，才到简霂韩露，简霂抓着韩露的手，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室内的装潢与丧尸病毒爆发前的户籍室很相似，几个年长的女性坐在玻璃罩，玻璃底下开了个洞，用于与来访者沟通。
专用女性据说是为了安抚急匆匆从丧尸堆里跑来的普通居民惊惶不安的心情，而且女性更没有威胁性，会让人感到安心。韩露走到其中一个窗口前坐下。
里面的女人头也不抬，语调里自有一种让人安心的严肃，让韩露想起自己的……高数老师。那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在课上不怒自威，下了课却变得非常有趣起来。
“姓名。”
“……我叫韩露。”
闻言，负责记录的人抬起头，又问了一遍：“刚到？”
“对。”韩露简单地回答，生怕说的太琐碎让对面不知所云，做贼心虚，也怕对方看出自己的不对劲，从皮肤到指尖，她前一天对着车的后视镜看了看，确认自己与普通人并无区别，可万一关键时刻出了篓子呢。
心脏跳得越来越快，韩露与女人对视。
女人的头又低下去：“会不会背居民证号？”
“啊？”
“丧尸病毒爆发前的居民证号，或者你要是带了居民证就更好了。”
韩露摇摇头：“不，没有，有影响吗？”
其实她以前是会背的，因为每个学期都要填好多的身份信息，填着填着就自然而然刻心刻肺了，但变成丧尸后好多以前的记忆模糊了许多。至于居民证号，更是丢到某个记忆的小角落里，要韩露扒估计也扒不出来了。
“没有。”察觉到韩露的不安，女人的语调温和了些，“这是为了方便找到你的家人，其实也不太重要。”她抬起头，看了眼韩露，“有获得特殊能力吗，具体标准基地有广播过。”
韩露顿了顿，想起陆楠竹的话，按照约定好的模式说：“我是变异者。”
“什么表征？”
和你的表现一模一样。
“力气变大了，速度变快了。”韩露简略地概括道，“战斗力更强了，来之前我杀了两个丧尸。”
一个人一个丧尸，韩露在心里补充。
“好。”女人的眼神中闪烁出了点点光彩，“你是今天第三个变异者。”她好像是自言自语，“人是挺多的。”从抽屉里翻出一条黑色的手环，用机器对着扫描了一番，不知道操作了什么，才递给韩露，“这是居民手环，戴上后就正式注册为基地居民了。如果要外出，记得去基地中心注册通行证。”
通行证是陆楠竹用过的，可以省去一切繁琐的环节，进行简单的伤口检测后直接通行，韩露记得它的功效，心里觉得很方便，早就想办一个，闻言接话道：“好。”
“隔离室直走就是，男女分开，不要走错了。”女人说完这句话，就按下按钮，广播随之发出声响：下一位居民请到达一号口。
简霂比韩露出来得要早些，正在走廊里等着韩露，见韩露出来，她自然地搂住了对方的肩膀：“很顺利？”
韩露比简霂要矮一些，这个姿势正正好，对两个人来说都很舒服，从简霂的视角看，能看到对方的发旋，以及微微翘起的碎发，韩露说，想起来还有些庆幸：“很顺利，那个姐姐很好说话。”
“那就好。”看她孩子气的模样，简霂哑然失笑，“走吧，去隔离。”
明明都是第一次来，简霂的表现可比韩露要淡定许多，韩露慢慢地跟上简霂，一路上都是简霂照顾她，完完全全当小辈照顾，她窃喜于这样亲近的关系，心里又觉得遗憾。
要是能更进一步就好了，她偷偷望简霂的背影，抿抿唇，好想叹一口气。
“怎么了？”走了两步，发现韩露没跟上来，简霂回头看看对方。韩露摇摇头，匆匆地跟上去。
显然，恋爱的烦恼经常纠缠这个年龄的女孩，就算是丧尸也是一样。且不论韩露如何为自己的少女心事纠结，她们两个前后走进隔离室时，里面的智能机器忠实地记录了每个人的进入时间，并发出清晰明确的噪音：下午五点二十，两。
它光滑的机械面上浮现出一个呆呆的笑脸。
“欢迎来到大河基地！竭诚为您服务！”
这声音简直震耳欲聋，带着电音，像针似的扎进耳朵里，韩露现在听觉更发达，下意识捂住了耳朵，以免机器摧毁她好不容易变得敏锐的听力。简霂困惑地眨眨眼：“怎么了？”
“很吵。”韩露小小声回应。
在简霂回答韩露之前，两人之间的机器先暴怒了，话语像连珠炮似的对韩露弹。
“禁止攻击公共设施！”它的机械音炸得更大了，滋滋作响，韩露真害怕它自己把自己给气死。这个攻击怎么判定的？韩露琢磨，人身攻击也算攻击？堂堂一个低级智能……这个精神状态也太脆弱了吧。
丧尸病毒爆发前，类似的设施广泛运用在公共场合、酒店、高校校园等等地方，韩露见过好几次自己学校的那个，猫学长爬它头顶，把它气得七窍生烟，满学校乱跑乱撞，碰到一个学生就让他把头顶的“重物”拿下来。
门口的机器吱哇乱叫了半天，韩露生怕打扰到屋里的人，安抚地拍拍它的头，讨好地哄道：“你不吵，你不吵，行了吗，别叫了。”
机器：哼。
得意的笑容出现在屏幕上。
韩露：……
东部基地的高层脑子里在想啥啊！
简霂本人倒对此没有发表意见，她站到门口，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能坐下的位置。
屋子的布局与一般的诊所非常相似，靠墙的地方摆了两张床，几个老人坐在上面，似乎正讨论着什么，旁边坐的估计是她们的小辈，除此之外，就是一个一个小小的凳子。大部分来的人走的还是军队通道，所以这个地方的人不算太多。
里面的人都习惯了这嘈杂的机械音，稍顿了一顿，安静了区区几秒钟，便继续旁若无人地交谈起来。韩露刚进门，清晰地听到一个大姐颇具辨识度的大嗓门，她正问坐在她旁边的女孩结婚了没有。韩露动作微微一滞，那女孩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出的话意外凶残：“不知道我的真命天子能不能活到见我。”
她们旁若无人地与或熟悉或陌生的人聊家常，讨论的还是丧尸病毒爆发前的小事，大姐开始抱怨自己那被丈夫带去男生区的小孩，眼里有浓郁的庆幸。一时之间，韩露都恍惚了，仿佛这里是某个旅游景点的小亭子，而不是末世到来后矗立于荒郊野岭的基地。
人类的适应力远远比其他物种强得多，哪怕突然横遭灾难，只要一句日子还要过下去，一切苦难都能随风消逝，再苦再难，也要继续过日子啊。
“来这边坐。”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人对韩露简霂招呼道，她抱着自己拿着老年机的孩子往左边挪了挪，恰好露出旁边两张空着的凳子，“你们也是自己来的？”
“是的。”简霂说，“谢谢您了。”
对他人的好意不必拒绝，两个人缩在小小的角落里，坐在两个小小的凳子上，屋子里有些热，人来人往，可恶的小小机器还算比较敬业的，不时喊着固定时间进入的人离开。
“听说是为了让来的人感受到家的温暖呢。”招呼简霂的人小声对韩露说，指指门口的东西。韩露心想，什么家的温暖，是恐怖电影的温暖吧，还是那种血肉横飞魔音贯耳的血腥型恐怖电影。
手机早就没了电，拿在手里跟废铁差不多，活在现代社会的韩露很少经历这样的情况。用手托脸，惆怅地叹息。坐在韩露身边的小女孩拿着老年机玩推箱子，手机经常频繁地发出gameover的震动，韩露视力好，不用凑过去也能看到。因为太无聊了，她看得全神贯注，惊讶地发现对方在第五关死了八次。
小女孩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不满地撇撇嘴，扭过头：“你玩不玩？”
“啊？”
小女孩不耐烦了：“你玩不玩？”
“我试试。”小女孩身旁的大人善意地对韩露点点头，韩露就伸手接了过来。
原本简霂一直忙着与旁边的人讲话，谈论是如何到来的、原本住在哪里、有没有家人朋友一起过来等等问题，眼睛的余光一直关注着韩露。
见她接过手机，双眼发亮，简霂突然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心里一动，对旁边的人歉意地点点头，旋即把头搁在韩露的肩膀上，专注地看着游戏里的小人一跳一跳。
韩露万万没想到简霂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更是被肩膀上的触感吓了一跳，简霂的长发有一部分划过了她的脸颊，痒痒的。
“姐姐，你发什么呆啊。”小女孩眨眨眼，语气很惊异。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挤成了一团，处于中间的韩露被压得扁扁的，她费力地握着老年机，努力回忆自己推箱子无敌手的手感。
“太挤了。”韩露辩解似的嘟囔着。女孩哼哼一声，很不满意韩露的反应，更用力地爬在韩露的腿上，三个人构成的不稳定建筑险些散架：“快点啦。”
“行。”韩露道，不忘点点对方的额头，“我可是推箱子的高手。”
上上、推。
下、推。
“这里是不是要这样。”简霂说。
右、推。通关。
女孩小小地惊呼出声：“好厉害。”
韩露得意了：“那当然，我可是推箱子高手。”
她把两句话连说了两遍，可见她的得意，简霂无奈笑笑，伸手捏捏韩露的脸，“好厉害。”她微笑着赞扬道，韩露微微发怔，脸上一热，忙移开视线，看向小女孩：“你来玩，我来指导你，怎么样？”
“好啊。”小女孩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一个小时后，机器忠实地播报当下的时间点。
“现在是下午六时许，上午九点到十点进入的居民可以离开了。”
最开始招呼两人的女人站起身，小女孩从凳子上跳下来，拿着老年机的那只手对韩露晃晃：“我要走了，再见，推箱子的大姐姐。”
韩露怔怔的，良久，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