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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问剑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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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正式担任这个倒霉刀匠的护卫的第一天,丹恒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在地下室画了一天手稿。

刃工作的状态和平时散漫的样子截然不同,他埋着头一声不吭,眼睛几乎没从桌案上离开过,不是盯着稿纸,就是在翻看书卷。他甚至连休停的时间都少,丹恒几次发呆回神,看到他仍是在那里奋笔疾书,简直怀疑此人肉身也是金石浇筑,不知疲倦。

丹恒也有读书写字的爱好,知道这种时候不应打扰,便忍住了没有四处走动。可是闲坐着也实在无聊,他的目光在这密室内缓缓移动,差不多要数清了地上有几块砖。

不过,其实地上能让他看见的砖石并不算多,因为到处都堆满了刃的东西——没有生活痕迹,全是工作相关。据刃所说,这些其实算不上“作品”,大都是他无聊时打发时间做的,结果他那朋友不知怎的也没扔,一来二去全堆这儿了。

至于不无聊的时候?那几乎没有。

丹恒捡起一只机巧鸟,捏着翅膀摇了摇。这东西居然还是可动的,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咔哒哒”的机械声,吓得丹恒连忙将它放下,不敢轻举妄动了。他偷瞄刃所在的方向,好在对方似乎没受到打扰。可是如此一来实在没事可干,丹恒左看右看,视线最后还是落在了屋里另一个活人的身上。

从这个方向,丹恒只能看到刃的侧脸。这家伙有些不修边幅,头发并未扎起,而是自由地披散在背上,一些发丝落到胸前,若是碍事了就被他挽到耳后,否则便任由它们乱甩。

抛开成见,刃的长相的确出众,此时专注的神情更是为他添了股坚韧的气质。怎么平时就不能是这副模样呢?至少看着顺眼多了。丹恒托着腮想着。

算了算时辰,差不多要到饭点了,看刃这样子也是听不进人话,丹恒想了想,悄悄走了出去。

等到刃终于完成了阶段性的草稿,他一抬头,就看见一张撕下来的纸页被压在桌边。

丹恒的留言:肚子饿了就上来吃饭。

“噗嗤。”刃摩挲着那张纸,上面的墨迹已经干透,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留的了,他居然一点都没发现。可是一想到那小龙君别扭的模样,他的心里就泛起一阵痒意。

当刃摸着墙从门后探出头时,正看到丹恒捧着一本书,坐在餐桌前翻看。

“《天工精要》……”他一边念出封面上的内容,一边拉开椅子坐下,“怎么有兴趣看这个?”

“你这里也别无他物了。”丹恒头也没抬,“藏剑的人送来的餐食,我吃过了,你自便。”

自从“识破”了刃的真面目,他讲话的口气也放肆了不少。刃觉得有意思,信手拿起木箸,顺口问道:“你平时看什么书?”

“与你无关吧。”丹恒呛了他一句,又想起对方目前姑且还是他的雇主,沉默片刻,还是回答道:“游记,百科。”

“你喜欢游历山水?那中原辽阔,你此行倒是可以不急着回去。”

丹恒摇摇头:“不了。我……不合适。”

刃停下手中的动作,看见眼前的青年露出了一点落寞的神情。

“与‘饮月君’有关?”

这次丹恒沉默了更长时间,久到刃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嗯。”丹恒合上了手中的书页,“你知道多少了?”

“不多。我只知道你曾有这么一个尊号,但是后来不知为何不再提起,就连你们宗门之人都三缄其口。”

丹恒点点头:“差不多便是如此。曾经我是‘天纵奇才’,呵,不是我自夸,掌门都曾定论,假以时日,我不会逊于他当年风采。你可知东海霸王擂?在东海武林,这便是与名剑大会同等的赛事,那年蓬莱的参赛者便有我在其列。”

这么说就有印象了。霸刀山庄来往的求刀者众多,即便是刃这样深居简出之人,也曾从那些江湖人口中听闻过那桩轰动一方的大案。

蓬莱的少年英杰忽然发狂,横造杀孽。

能够出现在那种场合的人,无不是各宗门的栋梁之材,身上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可知被动乱波及的场面有多混乱。

“那不是你的错。”刃说,“我听闻,是一歪门邪道的蛊毒作祟。”

“香巫教的魔阴蛊……幸得医宗前辈相助,如今我还能安然坐在你面前。”丹恒的声音低而快,“然而更是要拜谢诸位宗主掌门再造之恩。饶是如此,我也早已摒去过去陋习,往日之事,断不可再犯。”

“可在我看来,你倒不必如此讳莫如深。”刃说,“尊师想必也是如此,否则怎么叫你陪同师妹前来。”

“师父不过是见我得空……”

“也罢,既然你不想提,咱们便不提。”刃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碗里,“我只是想说,其实你不必压抑本性,我喜欢看到更真实的你。”

什么叫“真实”?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刃说这话了。丹恒刚想开口,却见刃的脸蓦然皱成一团:“这什么鱼?醋里捞出来的吗,景元这厮想谋害我?!”

……呃。丹恒移开目光,感觉再看一眼他会忍不住放声大笑。

呵呵,刚刚本来想提醒你的,谁叫你说奇怪的话!

丹恒难得看到刃吃瘪的模样,心里不免畅快几分。他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刃手忙脚乱抓了一壶水,直接就着壶嘴灌了下去。

感谢我吧。他心情不错地想,还是我晾了半天的呢,不然烫你一嘴泡。

待刃好不容易缓过气,就见这蓬莱的小仙君乐呵呵地看着自己,但眼神飘忽不知在脑补些什么。

很微妙的,他那点愠色很快就消散了。过了半晌,刃又端起碗筷,若无其事地说:“明天我要出门一趟。”

“哦,我呢?”

“自然是跟着。”刃缓缓磨了磨牙,“若是碰见某个老朋友,指不定还要麻烦你,帮我打个招呼了。”

06

早该想到的,刃在这时候还能去哪儿,藏剑山庄的擂台呗。

丹恒走在刃身后,感觉风中凌乱。

虽然比赛尚未开始,但是东家热情好客,无论是谁皆可前来参观。丹恒不由自主地往刃的身边贴了贴,企图靠这人高大的身躯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开玩笑,他可不愿被人认出来。

“你到这儿干什么?”他小声问,“比赛还有一日,你来碰熟人?”

“我受邀前来做评委,自然要事先熟悉场地。”刃目不斜视,说得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

丹恒倒是有些惊讶了:“你还会这个?”

“怎么?我的眼睛就是尺。”刃信口说完,在丹恒怀疑的眼神下又补充了一句,“名剑大会不禁暗器,但不代表不禁下三滥的招数,若有人身上带着不该带的东西,动不该动的心思,我能看得出来。”

这么厉害?丹恒试探着问:“那你看我呢?”

刃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本正经道:“君子如兰,心若芷萱,只可惜稍显浮躁,须得动心忍性……”

丹恒:“啊?”

“比如此刻,你好像很想把那把伞□□头上。”刃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脾气不要那么大。”

丹恒:“……”

他用力将袖摆甩到身前,快步走到了刃的前面,本想眼不见心不烦,却听见这恼人的家伙在他背后低低地笑。

笑笑笑,笑什么!他刚有动怒,却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不寻常的振动,丹恒面色一沉,将刃扯到身后,“哐哐”两下便与那来袭之人过了两招。

这时他才看清来者面容,竟是一个总角之年的小娃娃。

小孩见他怔愣,面露喜色,趁势突进,手中长剑映出莹莹的光。丹恒一头雾水,可这小孩的攻势竟然猛烈异常,他只得频频招架,分不出心去询问刃怎么还招了个这么小的仇家。

直到两人斗了百十回合,刃在一旁看够了戏,才悠悠地劝阻:“丹恒,彦卿,好多人在看呢。”

那小孩又出两剑,才意犹未尽地停下:“刃前辈,你哪里认识的这位前辈啊?好生稀奇的招式,彦卿从未见过!这是伞吧,伞也能接得下我这‘轻尘柳’吗?你现在有没有空?再与我试试剑吧!”

丹恒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了这两人原是认识。刃看出他窘迫,便替他回答道:“萍水相逢,缘分所致。这位公子不欲展露锋芒,你就别为难他了。”

“是吗?”彦卿转向沉默不语的丹恒,“前辈,你是要参加名剑大会吧?你是不是怕别人看见,放心,我知道隐蔽的地方,我师父都找不到!”

刃不赞同地“啧”了一声:“小子,劝你还是别小瞧了景元。他日偷懒被抓住,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丹恒则是摇摇头:“少侠多虑了,丹某只是单纯不喜争斗。”

“彦卿才不会偷懒。”小孩嘀咕了一句,又看着丹恒认真道,“可是前辈,剑心如镜,骗不了人的。你与彦卿交手时,分明就……”

“彦卿。”刃突然插话道,“你今日功课做完了?怎么在这儿闲逛?”

“是师父让我来见见世面的,他说近日出入山庄的都是各路能人异士,多多结交总归有好处,你看,这不就遇上你们了吗?”彦卿说到这,又眼巴巴地看向刃,“既然这位前辈不肯,你总可以了吧?上次可是说好了的,不许反悔!”

刃:“我没带支离……”

“好说,我随身携带的宝剑可不止一样!”

啊?丹恒木然地看着刃接过彦卿抛来的佩剑,动作娴熟地比划了一番,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会武功?”

刃擦了擦剑身,那声音怎么听怎么欠揍:“我也没说不会啊。”

“……”丹恒沉下脸,身上的低压仿佛要把眼前人冲垮,“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几次三番戏弄于我?”

“这怎么叫戏弄?”刃面带不解,非常认真地说,“我是喜欢你,才想跟你待在一起。”

回答他的是丹恒转身便走的背影。

哎……刃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掩去了嘴角的一点笑意。

我说的可是实话,怎么就不信呢?

07

丹恒这一走,便是一整天都没有露面。但是刃却像分毫未受影响,回到住处继续捣鼓他的设计图。于是待到夜半三更,丹恒板着一张脸将吃食塞到他面前,他还是一脸懵懂的状态。

“不吃饭,等着饿死?”

丹恒看他这样更来气,但是又怕这人体力不支厥过去,一时间只得放缓语气,听着反倒有种别扭的关心。

刃“哦”了一声,道:“这么说,大侠又救了我一命。”

“……少油嘴滑舌,我只是说到做到。”

刃:“嗯嗯嗯。”

他不再添油加醋,专心吃饭,可四周一安静下来,反而又是丹恒先不自在了。他眼神四处乱瞟,刻意不去看刃,却总觉得那人在盯着自己,眼里还带着那种莫名扰人心境的调笑。最终,他深呼吸一口气,还是硬着头皮发问:“你白日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刃忙着吃东西,含含糊糊地反问:“哪句?”

“就是,你说‘真实’……”丹恒慢吞吞地说,“你觉得‘真实’的我是什么样的?”

刃咽下嘴里的食物,认真想了想:“洞天隐月,濯世垂虹。”

“……为什么会这么想。”

“直觉。”刃戳了戳他的脑门,惹得丹恒皱眉躲避,“青龙不能囿,入无间,升苍冥……大抵如此吧。”

很离奇的,丹恒忽然感到了一股无名的怒火。

他一直以来精心的伪装忽然被人一把扯下,隐秘的内里就那样赤裸裸地暴露在人前——无关刃说的是对是错,单单是这种被窥探的认知就令他不安,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这个人的眼底无所遁形——他像一只被戳到肚皮的刺猬,瞬间进入一种应激的状态。

为什么要看我?为什么不能假装糊涂,给大家留一点体面?

“你又知道了?我明明——”他忽然拔高音量,那声音在自己听来都有些陌生,“你以为你是谁?若我本性便是十恶不赦,难道叫我全权交付与你吗?别自大了!”

他的脾气来得莫名其妙,但是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这让丹恒感觉像是照到了一面镜子,他越是平静,就显得自己越是无理取闹。

好丢脸。丹恒早在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是他又不愿意在这人面前服软,于是只得梗着脖子瞪刃。

好可爱。刃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不在这微妙的场合笑出来。

呼,冷静冷静,这时候笑了一定会被打包扔出去的。刃把平生最伤心的事都回想了一遍,才开口道:“你多心了。”

啊。丹恒懊悔地想,他的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难过,果然是我太大声了吗。

他偷偷瞄刃的表情,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作祟,他感觉那张平日怎么看怎么欠扁的脸竟挂着些委屈,可怜巴巴的。

另一边,全然不知丹恒丰富内心活动的刃还在继续说:“我不是相信自己,我是相信你。”

“我所认识的丹恒,不是如此不堪之人。”

……

丹恒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向来灵光的脑子像是卡壳了,甚至能听见内里滞涩的声音。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丹恒试图从刃的脸上看出一点揶揄的意味,可是失败了。诚然,他有一些微的感动——如果一个人忽然很真挚很诚恳地吐露信任,无论是谁听了都会心中一动——可他是丹恒,对面是刃。自那“饮月之乱”过后,丹恒的心防是厚得连自己都会觉得匪夷所思的程度,可他必须如此,唯有如此才能把那些流言蜚语隔绝耳外;也正因如此,那颗不落尘世的心脏变得愈发敏感,不愿再受到哪怕一点点伤害。

不论是厌恶、关心抑或是爱,他都承受不来。

至于刃——这样一个前科累累的家伙,他说的会是真心话吗?

丹恒垂下眼,感觉自己心里有两个小人在交战。但仅仅是三两个回合,其中一方便败下阵来。

好吧,就算这次还是恶作剧……也没关系了。

“谢谢。”丹恒说,“你愿意信任我……我很感谢。”

刃直到这时才察觉了他的疲惫,霎时顾不上脑海里那些粉色的泡泡了,可他这回着实不知个中原因,只得先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你怎么了?”

“没事。”丹恒摆摆手,拒绝了他的搀扶。他不说,刃便也不追问,尽管他看得出这家伙眉眼间的担忧——这很好,方才内心的倾轧已经让他精疲力尽,实在没有余裕来回应旁人的关心。

刃在他心中的优点又添一个。

“我想回去了。”

丹恒低着头,刃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很轻易地听懂了他的意思,也捕捉到了他那一丝未言明的愧疚。明明刚说完“说到做到”,现在却要打退堂鼓,他这小龙君便过意不去了,真是好薄的面皮……

刃思及此处,不但不恼,反而更是欣悦:“不必放在心上,本就你情我愿之事。之后若有闲暇,还可再来小叙。”

丹恒拱手告辞,魂不守舍地走了。

一回到原来的住处,他便闭门不出,待再在人前露面,已是七天之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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