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男女之间，不甚了解之前，能谈的话题很少，交谈时，双方小心谨慎，抛砖引玉，互相试探着对方的喜好、性格，亦或者探寻更多的共同话题。
不过是一方没话找话，一方有一搭没一搭的顺着话题走。
颜亭云知道没有平白无故的亲昵，甚至清楚感觉到洛景鸿话语间对宋凌凡深深的敌意。
颜亭云只是拿钱替人消灾，他们之间的事和颜亭云又有什么关系？
颜亭云眉眼间拧出一丝烦躁，见状，洛景鸿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要放弃班长职务的竞选？”
“……我嫌麻烦。”
“我看班里的女生似乎对你有点意见。”
“是吗？”颜亭云若有所思，“我没注意过。”
走读生的两节晚自习大课持续到九点，此时天色早已拉下帷幕。
颜亭云收拾好书包时，才想起来自己并没有骑电车，而这个时间，末班车早已停运。
班里的人已所剩无几，颜亭云无可奈何，只能去办公室找班主任跟家长联系。
去往办公室的路上，颜亭云遇到了宋凌凡。
颜亭云问：“还没走？”
“正准备走。”宋凌凡问，“你呢？”
“我没骑车。”
待问清颜亭云家的住址，紧张的神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如沐春风的笑意。
宋凌凡说：“所以说我们是很有缘分的，我也住在那个小区。”
“这样吧，你先等等我，我上楼拿钥匙，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虽说他们常年稳坐年级第一第二，可如果不是这次分班，恐怕到毕业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模样。
况且宋凌凡的脾气不差，人也和善，只是平时话少了些，给人一种高冷疏离的错觉。
颜亭云左思右想，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即使已经立春，残冬的余温仍在北方地区肆虐。
颜亭云拉高拉链，恨不得将整个头都埋进衣服里，冷风犹如浸泡过盐水的鞭子，每一次略过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话说我们住在一个小区，可我好像从来没看到过你。”宋凌凡的声音驾着疾驰的寒风，一股脑灌入颜亭云的耳廓。
迎着扑面而来的风刃，颜亭云探出脑袋，尽力拔高声调喊道：“我寒假搬来的，住了没多久。”
“怪不得……我……爸妈……离开……”
声音在风中支离破碎，颜亭云瑟缩着脖子，听不清宋凌凡说的话，也没好意思再问，应付了几个自己都听不懂的音调，闭麦不再接话。
宋凌凡把颜亭云送到楼下。
颜亭云道了谢，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宋凌凡说：“下午的事，谢谢你。”
“不过以后再有这种事，别再替我出头了。”
脚步一顿，颜亭云回头。
楼道口，宋凌凡的身影一闪而过。
—
钥匙拧了半圈，防盗门自己开了。
门内门外人皆是一愣。
“我还等着你打电话让我去接你呢。”颜父惊讶，“怎么回来的？”
“同学顺路带回来的。”房间温暖如春，强烈的冷热反差使得颜亭云进门就打了个喷嚏。
颜母闻声从卧室出来，见颜亭云小脸通红，顾不上别的，赶忙从沙发上拽了条毛毯，不由分说将还在蒙圈的颜亭云裹了个结实，推着颜亭云往卧室走，“老颜，快去拿感冒药。”
“妈，我没事。”颜亭云解开毛毯披在肩上，神色如常，“最近降温降得快，我注意多穿几件衣服就行了。”
“这不光是多穿衣服的问题，身体是高考的本钱，你垮了，这三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颜亭云怔愣地望向母亲，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颜父端着杯水走过来，打断了母女二人的谈话：“我怎么找不到感冒药啊？是不是上次喝完了？”
颜母纳闷：“不应该啊，我记得前几天才刚买了一大包感冒冲剂放在家里备用。”
颜亭云张了张嘴，声音却是沙哑得几乎失声：“应该是放别处了。”
颜母眼底闪过一瞬慌张，干净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啊，是吗，改天我再找找。”
颜亭云没再多说，在颜家父母担忧的目光中回了房间，随手反锁了门。
拿起手机，显示屏弹出的99+消息却使她更加迷惑。
分班第一天，颜亭云便被班主任钦点为临时班长，下了课，许多人争先抢着添加颜亭云的联系方式，因此洛景鸿的申请信息被压到了最底下。
颜亭云：【已发起一笔转账】
洛景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游走。
洛景鸿：【转账已被接收】
洛景鸿：【作业写完了吗？】
颜亭云：【嗯。】
嘶——
不对劲。
洛景鸿：【借我抄抄？】
颜亭云：【……】
颜亭云：【晚一会儿给你发】
坏了，不会留了个不爱学习的坏印象吧？
洛景鸿：【其实我都会，就是懒的写】
颜亭云：【没事，我都懂】
洛景鸿觉得她太不对劲了。
想当初和颜亭云刚谈恋爱，颜亭云会发很多可爱的表情包，绝不像现在这般高冷到节约用字。
洛景鸿反复翻看颜亭云的最后一条信息，断言：
【是不是又有人说你坏话了？】
颜亭云看着这条消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了。
“亭云，出来吃饭了。”
颜亭云应了声，打算先晾他两分钟。
“以后就别锁门了。”出来时，颜母不大高兴地说，“都是自家人，又不会害你。”
“嗯。”颜亭云看着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说，“妈，今天分班了。”
“是火箭班吗？”
“不清楚。”
“私下去找你们班主任打听打听。”
“风华中学几年前就取消火箭班制度了，问不出来的。”
“老颜，明天你打电话问问……”
颜亭云吃饭时不太爱与父母交谈，毕竟他们一张嘴颜亭云就能猜出接下来的谈话。
【抱歉，刚刚去吃饭了】
像是一直守在手机面前，洛景鸿回复得格外快：【没事，我都懂】
颜亭云突然觉得，吃饭还是吃快了。
将作业题拍过去，对面消停了一会儿，随后发来一张图片。
洛景鸿：【第三大题第二小问算错了，答案不可能带分母】
颜亭云：【……】
他写的过程很清楚，字迹工整，反倒不像他本人大大咧咧的性格。
颜亭云比对着又算了一遍，肯定了洛景鸿的结论。
洛景鸿：【累了就早点休息，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学习】
颜亭云就着冷水，艰难将入口即化的药片咽下肚。
颜亭云：【什么状态？】
洛景鸿：【不好说，就是很……】
颜亭云：【很？】
洛景鸿：【v我50解锁后续内容】
颜亭云：【？】
颜亭云下意识看了眼日历。
今天星期四。
—
颜亭云还是成功感冒了。
颜亭云戴着医用口罩，半梦半醒地听了一节课。
下课铃响起，颜亭云再也撑不住，趴在桌上闭眼休息。
“颜亭云，你还好吗？”方婧担忧地碰了碰她的脑门，“是不是发烧了？”
不知是睡过去还是不想说话，颜亭云脑袋埋入臂弯里，迟迟没有动静。
洛景鸿去交作业，路过她们时，脚步顿了顿：“怎么了？”
“发烧了。”方婧说，“我陪她去医务室拿点药。”
洛景鸿把练习册交给前桌的数学课代表，对方婧说：“你带零钱了吗？”
“还有点，拿个退烧药应该够了。”
“不，去医务室没用。”颜亭云艰难撑起沉重的脑袋，“医务室老师只会让回家休息。”
“要不你请假回家吧。”方婧说。
颜亭云双手撑着额头，垂着脑袋，闷闷地说：“今天体育课……要体测。”
“就为这个？命重要还是体测重要？”
颜亭云呼出一口郁气：“我中午去诊所打一针。”
方婧显然不满意她的回答，正要说什么，一旁装空气人的洛景鸿突然插话：“可以，中午我们陪你一起。”
上课铃不合时宜地响起，将颜亭云的拒绝堵回了腹中。
“其实我陪着颜亭云去就行了，你不用跟过来。”
出租车上，方婧喋喋不休。
洛景鸿透过后视镜瞥了后排一眼：“所有费用我出。”
方婧立刻成哑巴了。
发烧的感觉并不好受。
身体像是被人为拆卸重组，浑身上下细细密密地刺疼。
呼吸滚烫，手脚却是冰凉怎么也捂不热。
颜亭云不知道是怎么进的医院，也不知道说好的“打一针”怎么就变成了躺在病床上输液。
洛景鸿指了指她手上的针头：“你说的啊，扎一针。”
“这样就赶不上体测了……”
“可以补测。”洛景鸿把被角向上掖了掖，“赶得回去，相信我。”
体育是下午第二节课，还有两个多小时，算算其实是来得及的。
左边方婧，右边洛景鸿，颜亭云算是入狼窝了。
洛景鸿把被角往上拽了拽，盖住颜亭云露在空气中的手：“你睡一会儿吧，这里有我们盯着呢。”
方婧也接话：“我们已经替你向老梁请过假了，你就放心睡吧。”
其实在躺到病床上时，颜亭云就已经开始犯困了。
颜亭云的呼吸趋于平稳，方婧这才开口：“当时你要是直接带她过来，也不至于拖到四十度。”
“她不愿意，我怎么带她过来？”洛景鸿说，“你都看到她不上完课不愿走的样子了，强迫她只会让她更抗拒就医。”
方婧：“现在想想还是太冒险了，差一点就烧成脑瘫了，下次还是直接扛起来跑吧。”
洛景鸿：“说的好，下次这种任务就交给你了。”
方婧：“？”
于是颜亭云醒来时，身边只剩下了方婧一人。
“他只请了一中午的假，我就让他先回去了。”方婧递来体温计，“放心，洛景鸿走的时候已经交过费了。”
又欠一份人情了。
颜亭云恹恹地想。